《京兆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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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 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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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禄亲王扶着侍从的手走下来,脸色十分难看:“左大人,你是说本王在宴请诸位的酒中下毒吗?”

    “下官自然不会疑心王爷。于自己的洗尘宴上下毒,王爷还不至于如此……”左钦讪笑一声,吞下最后的“愚蠢”二字,不动声色地朝刚刚走近的关成尉眨了下眼。

    关成尉会意,连忙道:“王爷是一片好心,却不想有人如此奸恶,竟然利用酒席行刺。这酒是从席上酒壶倒出,不如先查一查酒壶的经手。”

    此话一出,一旁站着的侍女们顿时花容失色。管家踌躇半晌,还是上前道:“大人,此间所有的酒,俱是王爷从东都带回的‘花间铭酿’。只有三十坛,十分珍贵。小人斟酒入壶,都是在隔壁茶水室统一做好。一旦斟满,便端来厅中,绝无……”

    他的声音渐说渐小,他发现,众人都垂下头盯住一处,没人在听他说了些什么。

    因为摆在陈聿修面前那张完好的案桌上,静静地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酒壶。

    方才周泉光情急之下踢开自己的案桌,砸向河南尹。这张案桌处在争端当中空位,除了被洒不少河南尹的血外,倒是安稳无恙。

    左钦望了望两个酒壶,将上头的梅枝图案印在心间,又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兰花雕刻酒壶。眉梢不由一颤:“王爷,敢问您府上的酒壶,有几种样式?”

    禄亲王乜了管家一眼,管家连忙躬身道:“回禀大人,这些酒壶是江南献上的阴刻铜壶,取花中四君子的美意,成双而做,一共八件。是专为王爷宴请的八位朝中贵客备下的,隔壁茶水室中还有一壶,因京兆尹白大人未能驾临,所以不曾取出。”

    也就是说,这两个酒壶,一个是河南尹的,一个的陈聿修的,再无旁人重样。

    这一下,围观众人的眼神开始有些飘忽,不少人甚至偷偷朝那案桌后不动如山的雍容身影望去。

    左钦抬头窘然一笑,仿佛甚为难堪的样子:“可否请丞相大人告知,哪一壶是您案上原有的酒壶?”

    周泉光正要说话,胳膊上一紧,却是陈聿修拉住了他。他垂了眼,神姿默如静夜沉沉,然而只消一道轻笑,便如浮光蔼蔼倾城,瞬然变化:“这如此说来,左大人认为河南尹误端了本相的酒壶,这才不幸遇毒而亡?”

    左钦扯了扯嘴角,笑得毫无怯色:“总不能是钟大人自个端了毒酒,来丞相大人面前自尽的吧?”

    “简直无稽之谈!”周泉光愤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左钦,“欲要害人,却在自己酒壶中下毒,本官还真是头一次听闻。再说了……”他冷声一笑,神色再无半丝同情,“河南尹收受抚银,只消陛下定了罪,就逃不过一个死刑,我等又何须去害他!”

    “周大人慎言!”左钦肃然道,“人死万事空,钟大人是否有罪尚未定夺。此间他尸骨未寒,你便一意指责他,未免太过了!”

    周泉光“哼”了一声,不去理他。左钦收回眸中厉色,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陈聿修,正欲说话。却见他泠然未动,一双眼睑弧线斜斜并入眉尾,眸光定定地望着前方。

    被他看着的那少年已经停止了惊惶,手里拿着一方白帕,正一点点擦拭面上鲜血。他见众人都望了过来,一时又有些局促,端用那双清亮的眸子求助似地望着陈聿修。

    “你……”陈聿修突然对他一笑,“可记得这桌上两个酒壶,哪个是我的?”

    少年惴惴不安地抬了抬眸,最后红着脸指了右侧的那个,怯声道:“方才草民欲给大人敬酒,端的是这厢一壶河南尹大人放着的。想来丞相大人的那壶,便是远些的……”

    陈聿修抿唇而笑,忽地抬了手,端起右侧酒壶。左手顺势翻过一枚倒扣未揭的酒杯,右手一斜,须臾斟满。周泉光愕然看着他一番动作,待到回神冲上去拦。他已经一仰脖颈,咽下了满杯的酒。

    “聿修——”周泉光直惊得魂飞魄散,眼前几乎出现他吐血而亡幻景。然而一晃,却见他吟吟而笑,唇瓣上晶莹的酒液,灼灼发亮。

    他优雅起身,淡淡地扬眉,扫过前方众人:“看来本相,着实未曾闲到给自己下毒呢。”
第145章 沧浪破云(下)2
    禄亲王死死地瞪了左钦一眼,再不敢造次:“瞧丞相说的,怎么能……”

    “京兆尹到——”

    一声通传高喝隔着院门而进,众人皆是一惊,竟不知为何京兆尹来得这般早。左钦神色微变,凝眉瞟向关成尉。

    关成尉浑身一抖,正要摇头,却听一声磁沉轻笑:“既然不是本相下的毒,不如劳烦王爷查验一下河南尹的席位?”

    白子毓带着京兆府府役,推开一路拦截的下人,大大剌剌地穿堂入室,将原本安抚宾客而立在周围的侍卫一同包围。

    周泉光使劲地哼了一声,故意撞开关成尉。河南尹的席位就在关成尉的下首,他弯下腰,正要伸手去拿……

    左钦提了嗓子:“周大人,你出手查验,未免有失偏准……”他阻拦的话说到一半,恨恨咬牙闭了嘴。

    白子毓站到了那张空位前,遥遥朝禄亲王拱了拱手:“叨扰王爷,下官亲自动手,不知王爷是否也会认为有失偏准?”

    话音刚落,他好像完全不在乎禄亲王的回答一般。径直提着袖子,蹲身拨弄起席位上的物件来。

    满厅静的落针可闻,只听着那坐垫掀起又放下,杯盏翻转碰撞……却在这时,“王爷,修有一问,”陈聿修侧眼朝禄亲王恭谨一笑,眸光又落在眼前,“不知这位……是男公子还是女公子?”

    禄亲王一愣,望见那少年沾着未擦尽血却还羞红了的俏容。饶是如此沉闷的气氛,他也不由暧昧一笑,朗声答道:“自然是位郎君,如今恰好十八年岁,未曾及冠。”他心底暗喜,面上却不能肆意表现出来。只盘算着,如何不动声色地将人送去丞相府。

    他本是听左钦等人说起陈聿修与郭临这一段“断袖”情缘,恰好这戏子是东都表演《神武破阴山》的头牌,便带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他望着陈聿修凝视戏子时的幽深眼神,越看越觉是十足的款款深情。

    陈聿修收回目光,忽而扬唇一笑,优雅起身。越过周泉光,在他下首那张干净的席位上提起一壶酒,信步走回。一面走,一面吟道:

    “飒爽出英气长空,疾驰一剑矫战松。

    华光九日连碧琼,莫若红缨写意攻。

    朱唇凝眉清光涌,身若角鹰剑如龙。

    弦色丽艳舞动虹,不在此曲剑意中。”

    少年怔怔地盯着他,一时没弄懂诗句含义,却又懵懵懂懂觉着是提及了他方才的剑舞。方一晃神,下巴已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捉住,不得不仰起头来。

    幽暗烛火中,他望见头顶那张风华无双的面容在微微叹息:“卿本佳人,奈何优伶……”

    嗓音清越悦耳,酥沉得叫人心醉,他听着他温柔一笑:“乖,闭上眼。”

    少年唇角含着笑,乖巧地阖上眼帘。清凉的酒水顺着额顶流下,铺满整张俊秀脸庞,徐徐顺着捏住下巴的指节溅落地面。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连白子毓也停住了手,眉梢一抖,玩味地看向这边。

    禄亲王好半天才幽幽从巨大的震惊中回了神,他咽了咽喉咙,推开旁人走上前去。可惜此时一壶好酒已然浇完,陈聿修撤了手,顺势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帕递向前。少年嗅到酒味,不敢随意睁开眼,清脆地道了声谢,径直擦起脸来。禄亲王的手尴尬地凝在半空,再也探不了半分。

    白帕上污斑点点,少年仔细拭干眼角,这才睁开眼,扬起干净的小脸向面前之人邀功。却听一声嗤笑:“原来戏子也就戏里能看,王爷,咱们骠骑将军可不长这幅弱鸡样。”周泉光负手行来,仔细地盯了他几眼,“难怪方才总觉不对,就这身姿,莫说阴山,就是上了马能跑个十里都不错了。”

    围观众人忍不住窃窃地笑了起来,周泉光话糙却恰是那个理。郭临在京城为官近五载,有家有子,又是为国捐躯战死。平生只有和陈聿修关系亲密一事被人拿来调侃过,禄亲王甫一回京就拿这个做文章,席上早有人看不过眼。

    少年被言语挤兑,顷刻眸中便噙了泪,固执地仰着头,只盼面前之人能出声安抚。陈聿修却浑然不觉,眸光轻转,朝禄亲王瞟了一眼。

    只一眼,便瞧得禄亲王浑身直抖。“王爷,您许是忘了,”他浅然一笑,“如今最盼望能见着郭将军音容的不是下官,而是……东宫。”

    禄亲王心底一个咯噔,周身入坠冰窖,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一点点的小心思……如今得罪了丞相不说,连东宫太孙也给得罪了,是啊,太孙是郭临的养子,他怎么会容忍一个戏子模仿郭临,继而成为男宠……

    白子毓挑眉一笑,正要出声。余光却望那斜前的席位一瞥,顿时停驻。他大步走上前,冷声喝道:“这是谁的席位?”

    周泉光回头望去:“那不是关大人的么,陈兄方才才从那儿拿了酒,啊……”他惊呼一声,瞪着眼看白子毓从摆放酒壶的空位拿起一枚纸包。

    身后的药师闻令而上,打开纸包,将其中的白色粉末仔细在指腹中碾了碾。随后取过一盏烛灯,放了些烧了烧,望着火焰上腾起的白气,轻轻一嗅,顿时勃然变色:“大人,是砒霜。”
第146章 凝计为心1
    小炉上火花闪落,药罐的盖子几番被热气腾起,撞出清脆的响声。双宁闻声跑进厨房,双手在围裙上急急擦了擦,拿起白布叠握手中,躬身去探药罐。“嘶……”她咬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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