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琨叹口气:“父亲什么时候有高血压?”
“我知道的最早一次发病,是你……”叶珣卡住了话,后半句咽了回去,第一次发病,是在得知叶琨的死讯时。
叶琨拍了他的脑袋:“父亲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你平日也少气他。”
叶珣倒回枕头上,勉强点头应了:“哦。”
叶琨脱去套头的毛衫,叠放整齐,准备去浴室冲澡,一面交代他:“明天哄着父亲,你我兄弟代劳,就不要让他去华山了。”
“服务员说,浴室的东西都是新的,可以放心用。”叶珣答非所问,埋在枕头里不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叶琨没顾上吃早餐,就被栾副官开车接走,叶珣睡眼惺忪的出来,正见叶琨在客厅里收拾配枪和武装带,栾副官在一旁沙发上等,叶琨嗔怪叶珣衣冠不整的失礼,栾副官又谦让几句,还不等叶珣搭腔,叶琨披了大氅急匆匆出门。
瞿子明送早餐上来,问叶珣睡得可好,声音大了些,将叶启楠吵醒,总算忙里偷闲,各自心想多睡一会,却都没有能实现。
叶珣规矩的站着,问早安,直等父亲坐了,才肯在餐桌对面坐下来,瞿子明出去了,剩他们父子两人,一顿饭,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叶启楠问叶珣些话,叶珣只应了,不犯规矩,却多一个字也吝啬。餐桌上安静下来,只有餐具碰撞轻微的声响,直到早餐结束,叶珣终于说出叶琨的嘱托,建议父亲不要去华山。
叶启楠似乎并不关心华山之行,只是挥手让叶珣近前来。叶珣怔忪片刻,有些迟疑,还是起身过去,低着头,避开父亲的眼睛。
“伤都好了吗?”叶启楠问。
叶珣脸上红了两分,点点头,目光漂浮着,不敢触及父亲询问的眼光。
“裤子脱了,爹看看。”叶启楠声音很温和,说出的话却让叶珣无所适从。
叶珣摇头,样子很窘迫:“不……不用,好多了。”
“脱了。”叶启楠面色沉了几分,只有两个字,却更让人压抑。
叶珣心有些颤,这几日的循规蹈矩,不完全是与父亲赌气,真是有些怕了,父亲给的,是雷霆是雨露,他都不得不受,那是命运握在别人手中的惶恐。
叶珣手指有些颤抖,慢吞吞解开腰带,刚准备转身,就觉得天旋地转,恍悟是被父亲摁倒在腿上。
身后一凉,一只大手将他的裤子里外拉下一截,稍愈合的伤口被粗糙的手指摩挲的有些痛痒。叶珣稍有挣扎,一巴掌掴下来,声音脆响。
叶珣面红耳赤,疼不是太疼,只是这声音,全楼层都要听见了。
“爹……”叶珣低声唤着,算是求饶,耳根都有些发红,局促不安的样子甚是狼狈。
“还当我是你爹。”臀上浮起一片巴掌印,叶启楠忍不住给他揉了揉,只剩了嘴上严厉:“教你是害你吗,一张脸耷拉着,爹还要看你的脸色?!”
78可堪回首
“还当我是你爹。”臀上浮起一片巴掌印;叶启楠忍不住给他揉了揉,只剩了嘴上严厉:“教你是害你吗;一张脸耷拉着,爹还要看你的脸色?!”
“爹让我成熟稳重,守规矩;又说我摆脸色……”叶珣姿势别扭;声音含了怒意;又因为压着胸腔,声音变形;显得有些滑稽。
没防备;一记巴掌狠砸下来。
“啊……”叶珣的呻吟声都跑了调,从来不知道父亲的巴掌可以这么疼,声音不大;闷闷的,却像砸进骨头里,疼的叶珣龇牙咧嘴。
“爹……爹,疼!”叶珣喊得惶急,两只手抓紧了父亲的裤子,生怕再晚一步,父亲的大手又会砸下来。
“疼?我看你疼的轻,换做你哥哥,我保你不知道怎么喊疼!”叶启楠骂着,又觉得自己强词夺理,好端端的凭什么打人呢,因为叶珣这几天老实规矩?
叶珣没接话,身后的肿痛散开,赤辣辣的一片难受,下意识伸手去痛处,被父亲挥手打掉,委屈的嗫嚅:“爹不讲理。”
叶启楠冷哼,却是不忍心再打再骂,拿温热的手掌给他按揉。
他们攀登华山时,是寒气逼人的拂晓,本以为可以在半山腰目睹日出,披着霞光前行,必是无比惬意。谁想天明时分,天空还是灰沉的,伴了迎面的微雨,将一行人的兴致折损大半。
华山之巅,南峰的峰顶,白雪皑皑。随行的侍从为老头子披上大氅,狐皮领,领口雪白的绒毛裹住卢秉正的脖子,加上没有头发的头顶,显得脑袋格外的小,叶珣别过头忍了忍笑。
却听见卢秉正的询问:“叶珣侄儿想到了什么。”
叶珣一惊,并没想到老卢连这样细微的表情都捕捉的到,一时失语,而老卢此时接过侍从手中的裘帽带上,叶珣就更加想笑。
“委座问你话。”叶琨蹙了眉低声提醒他,带了呵斥。
叶珣胡乱找了借口:“回委座,叶珣想到了沉香劈山救母的段子,在找‘孝子峰’。”
卢秉正呵呵一笑,就着话头说起了忠孝之道,“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提到青城叶家家规严谨,然而世代无败子,叶家的孩子人人翘楚。随行众人都是附和的,叶司令的驭子苛严,恐怕早有耳闻。
叶启楠没有同行,叶珣突然觉得身后的肿痛又在叫嚣,故作不屑,看了眼叶琨,叶琨只是淡淡的笑,没有过多反应。
对兄弟二人的态度,卢秉正视若无睹,呵呵一笑:“叶珣想到的是宝莲灯的段子,我倒是想到杜甫的一首《望岳》,车箱入谷无归路,箭栝通天有一门。稍待秋风凉冷后,高寻白帝问真源。往日觉得,将华岳比作白帝,到底彷徨太过,今日一见,却不免感慨颇多,今逢乱世,革命路途如脚下的山阶,艰难曲折,崎岖险阻,故我等,就该坚定不移,不畏难,不畏险,促中华之统一,方不愧为华夏子孙。”
众人随声附和,均举诗词称赞华岳山峰之奇貌,指点谈笑间,唯有一人立在山巅,手撑着巨石出神。
沈司令好热闹,很少这样低沉,叶珣看了有些心疼,二哥瞄了他一眼,意味深重,叶珣苦笑一下,当着这些人,他当然不敢说什么,连一句司令都不敢随意出口。
“瀚卿,你想到了什么?”卢秉正开口,拖着长腔。
叶珣一直觉得,老头子唤司令名字时显得尤为不同,笑吟吟一声“瀚卿啊”,或是“瀚卿”的卿字带个小尾巴,百转千回,总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却见沈子彦笑了,笑的那么开那么好看,却看着让人心酸。
“偶来此地竟忘归,风景依稀梦欲飞。回首故乡心已碎,山河无恙主人非。”沈子彦说着,竟用双手掩面掩饰自己的失态。老卢也不闲着,解开领口的子母扣,将大氅脱下来披在沈司令身上,抚肩拍背表露兄弟之情。
叶珣转身躲开,躲开众人,没听清老卢拖着腔安慰他顾全大局的话,顺着石阶往下走,知道山路彻底遮过头顶,看不到山顶的人。他倚着墙,掏出盒烟来点燃,深吸一口,从牙缝中缓缓吐出,闭了眼想冷静冷静。
倏尔,指尖的烟卷被人抽走,就听到二哥的呵斥:“作死吗,明知道父亲不许?”
“那是他的事。”叶珣很烦躁,不买账:“他不是在东北长大!”
叶琨盯着烟头上的火星,屡屡的泛着烟,烟嘴搁在嘴里,狠狠的吸了口。
叶珣有些发懵,看他半晌,嗤笑出声:“还是那句话,有朝一日,司令挥师北上收复东三省,我誓死追随,死也值了。”
“信不信我踹你。”叶琨恶狠狠的说,将半截香烟掐死丢了。
“信,”叶珣朝身后看了眼,石阶险阻陡峭:“但是我会滚下去的。”
叶琨哼笑,扯了他一把:“回去了,别让人找。”
“哥,”叶珣站在原地迟疑,还是问出来:“沈司令查抄西安省党部的事……”
“你不是看到了么。”叶琨指的是老卢为沈子彦披衣服的事。
“可是新闻上说,动用了几百军队,两挺重机枪,将省党部洗劫一空,还有……”叶琨指了指西边,“那边的人。”
叶琨事不关己的笑笑:“情节的确严重,老头子在办公室发了很大的火,最后却不了了之。”
“会这么便宜么?”叶珣摇摇头,除了父亲对他的责罚,这件事结束的太平静,叶珣更加肯定,“不可能的。”
从华山回来,叶琨兄弟二人依旧被送回酒店,父亲在看报,气色好了很多,留声机里回放的是舒伯特。
随后父子三人参加了一个宴会,是李主任为大家接风洗尘尽地主之谊的,老卢和沈司令并没有来,想必是累了,李主任却解释卢秉正设家宴,沈司令被叫去临潼赴宴。
委员长及夫人叫沈子彦一同吃饭是常有的事,众人也无甚多问。年轻优秀,又生的仪表堂堂,叶琨兄弟在席上备受瞩目,但最尴尬不过被人过问婚事,想与西北叶家结姻的大有人在。
这是个传统的宴会,十几桌几十个席位,舞台上的麦克风用来讲话,吃吃喝喝很是无趣,叶珣累的直打盹,期间被二哥敲醒了多次,也难怪沈司令无心过来。末尾,众人被告知下一站将去洛阳,沈司令李主任都要随行,委座将在那里举行寿礼,五十架新购飞机前往祝寿表演,场面将无比精彩盛大。
叶珣借了酒力厌恶的呢喃:“百姓为抗日募捐的飞机,拿去表演了。”
叶琨狠剜了他一眼,心想好在没有与父亲同席,否则真保不齐叶珣回去又要挨打。
洛阳的天气则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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