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越铁路百年深情回首:碧色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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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越铁路百年深情回首:碧色寨-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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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田虎土司就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声音大起来,“你去问问这个地方的每一个人,老爷我说过的话,谁敢不听?谁敢忘记?没有听见的,他的耳朵会掉,忘记了的,他的脑袋会掉。”
  弗朗索瓦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过他相信在强大的法兰西政府面前,和一个土族部落的土司签不签合同都关系不大,他只是出于礼节才准备了这份合同。现在人家不需要,他更不需要啦。
  那天下午普土司摆下丰盛的筵席,彝家的包谷酒让弗朗索瓦醉得脑袋都要炸裂了。但在回去的路上,他依然按奈不住心中的高兴。他感觉自己就像去年刚刚攻进北京城的八国联军,只不过他们用了那么多国家的军队和大炮,而他只是一个人,就为印度支那铁路公司征服了一个叫“碧色寨”的地方,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胜利。
  过去这里的彝族人称自己的村庄为“坡心村,”但城里的汉族士绅叫它“壁虱寨”。弗朗索瓦曾经问自己的翻译,这是什么意思?翻译说,因为卫生方面的原因,村寨的墙壁缝里都塞满了虱子。显然这个名字不能作为即将修建的铁路的站名,叫“坡心村”也不太诗意。弗朗索瓦一生也不会忘记他们在彝族人的龙树林被围困的那两天两夜,他对翻译说,这其实是一个绿树成荫的好地方。那个汉族翻译灵机一动,为他写出“碧色寨”三个字。从此,这个寂寂无名的彝族村寨走进一段跨国铁路的历史,也让一群外国人,走进了它的历史。

第三章 四脚蛇年(6)
碧色寨的人们并不知道这条用来走传说中的火车的道路和马帮驿道有多大的区别,更不知道它将如何改变每个人的生活。普田虎土司发现,洋人再次来到碧色寨时,他当初爽快地答应无偿送给洋人三尺宽的用地,竟然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道路,而那个供火车歇息的驿站,占地却比自己的土司衙署还要宽,洋人们在清兵的保护下,几乎把碧色寨对面的山坡全部划为己有,那里过去是人们放羊的地方。从此碧色寨成为被一条铁路分开的两个世界,寨子里的人们就像家里忽然来了很多不速之客,本来是好客的人家,但现在却分不清谁是客人谁是主人了。
  普田虎土司原来还指望自己的洋人朋友会再次来拜访自己,倒不是希望得到那些洋人的礼物,而是作为礼节,土司认为:哪里有在别人的院子前挖地修路,而不跟主人打声招呼的?
  土司曾经询问过寨子里的智者独鲁,他该不该再次召集人马,和那些在碧色寨到处动土乱挖的洋人干一仗?智慧的毕摩说:
  “老爷,你已经和魔鬼以言相约了。说出去的话,就说泼出去的水啊。我们现在不是把他们供起来,就是用我们彝族人的方式,降伏他们的火车,这些洋老咪才会被赶出去。”
  “听说那火车比十条水牛的力气还要大,你如何降伏它呢?”土司问。
  毕摩独鲁胸有成竹地说:“斩杀魔鬼,自然不能依靠人的力量。我们得找神来帮忙。”
  当铁路线上已经铺设钢轨、碧色寨对面的山坡上到处都矗立起样式古怪、黄墙红瓦的洋人房子时,蒙自道的道尹发帖子来请普田虎土司到县府茶叙。他在那里总算见到了自己几年前的老朋友――那个只要他三尺地的弗朗索瓦先生。
  “洋人丈量土地的尺子,是魔鬼帮你们做的吧。你要的三尺宽地,连鹰的眼睛都望不到尽头啦。”普田虎土司连客套寒暄的话都不愿多说。
  弗朗索瓦当然明白土司肚子里的气,他微笑着说:“尊敬的土司先生,非常荣幸再次见到您。我想我当初说明了这条铁路的宽度,”他又转向道尹,“我们法国政府和大清政府也有条约,规定了这条铁路的长度。我相信我们都是遵守条约的绅士。”
  道尹对普田虎说:“普土司,认了吧。这点土地算什么,我大清幅员辽阔,可以任意周旋于世界列强之间,和他们签订有利于双方互惠通商之条约,总比大炮和兵舰开到我大清国门口耀武扬威好。”
  弗朗索瓦摊开双手,“朋友们,我们开来的是火车,是带给你们便利交通的福音。”
  道尹不阴不阳地说:“但愿这次洋大人们的福音,不是炮弹的呼啸,而只是火车的鸣叫。”
  普田虎土司不明白“福音”指什么,他知道在这里自己说话不会有多少份量。他可以在洋人面前撒野,但在父母官前,还不得不有所收敛。
  他撇撇嘴,“你们的铁路让牛羊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人只向往通向天堂的路。”弗朗索瓦说,“尊敬的土司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您会享受到火车带给您的诸多好处,从财富到爱情。”
  当第一列火车冒着浓烟、尖声怪叫着驶进碧色寨时,寨子里的人们以为山洪爆发了,家里的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圈里的牲畜吓得瑟瑟发抖,树上和屋顶上的鸟儿纷纷逃亡。人们看见一个大铁家伙拖着一长串小房子,就像一个在大地上移动的村庄,滚动着钢铁轮子呼啸而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四脚蛇年(7)
“一条大四脚蛇跑过来了!”有人惊呼道。一些去车站看热闹的老太太就像猝然面对传说中的怪兽,竟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尿湿了裤子。她们说:“四脚蛇有几只脚还数得清,这个怪物的脚多得数都数不清啊!”
  那天连天上的太阳都变黑了脸,在山坡上放羊的毕摩独鲁从来没有见到过一条在大地爬行的真实的龙,尽管在他的经文里,在鬼神的世界,龙是需要敬畏的,更要崇拜的。但有一种恶龙会给人类带来洪水的灾难,闹不好会让人类重新回到茹毛饮血、刀耕火种、大迁徙、大逃亡的时代。这样的厄运是不是已经降临到彝族人的头上了呢?
  “地上的恶龙来了,地上的恶龙来了!”
  火车的轰鸣掩盖了他的警告,但从那一天起,极具责任感的彝族毕摩确定了自己今后的人生使命――此生一定要斩杀洋老咪的这条恶龙,为民除害。
  在碧色寨车站的洋人们开香槟庆祝时,寨子里的人彻夜失眠,每当他们要进入梦乡时,远处驶来的火车又将他们无情地赶出来;大地周而复始地颤抖、抽搐,家中的许多物品被惊吓得无故乱跑,四处躲藏,挂在墙上的簸箕跳到了地上,猪圈里的老母猪将头拱在粪堆里,憋死了自己;很多牲畜看到火车来了不知道该如何躲避,它们顺着铁路线逃亡,仿佛要跟火车比速度,直到精疲力竭后被呼啸的火车吞噬。
  毕摩独鲁是第一个勇敢地站出来反抗火车这个怪物的人。他先是躲在一个神秘的地方做法事念咒语,招请各路神祇的力量,通车三天之后迫使法国铁路公司的火车在离碧色寨五公里的地方出轨翻车。尽管铁路公司解释说这是试运行期间必然要付出的代价,但这个小小的胜利激励了顽强坚韧的毕摩,他又调集起森林里的百兽,在铁路经过的一个山涧向火车发起飞蛾扑火般的攻击。那些猴子、山鸡、野猪、隼鸟、喜鹊、乌鸦、豺狗等,在毕摩咒语的指挥下,从天上和地下一齐向行驶中的火车发起悲壮惨烈的进攻。它们的尸骨铺满了铁路沿线,而铁路上的那些洋人雇员却叫他们的安南仆人将这些动物拣回来,他们在毕摩独处一隅的默默悲哀中,大张旗鼓地开了个盛大的野外烧烤聚会。
  洋人们邀请普田虎土司前来参加,弗朗索瓦站长专门为他打开法国波尔多的葡萄酒。土司第一次喝到这种像人血一样鲜红的酒,他本来应该将酒杯里的酒泼到弗朗索瓦的脸上。不讲信用的洋老咪,吸血鬼,你们占了我们多少好地啊?但他对那个高脚玻璃酒杯深感迷惑,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精巧的东西!他更被在他面前摆出玻璃酒杯的女主人所吸引,她是弗朗索瓦站长刚从法国来的媳妇,高贵、迷人,衣裙飘逸,像传说中的仙女,但浑身散发出母牛的气息。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土司,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女人穿着上好质地的衣服,却看得到乳房的轮廓,甚至还能看到乳沟。土司想入非非时,不能不随时为洋人站长的媳妇揪心――那两团令人心惊的肉肉,什么时候会从她的洋纱裙中蹦出来呢?
  “干嘛不喝了这杯,尊敬的土司先生?”弗朗索瓦举着酒杯来到普田虎土司面前。
  “你们也是喝人血的贵族?”普田虎土司迷着眼睛问。
  “噢,这不是人血,是我们从法国带来的葡萄酒。不过,您也许说对了某个部分,在我们的教堂里,它就象征着一个人的鲜血。我们叫他耶稣,是世界的救世主。那边的那个大胡子会告诉您关于耶稣宝血的故事。如果您有兴趣的话。”

第三章 四脚蛇年(8)
刚才普土司入席时,人们已经给他介绍了布格尔神父,一个随着第一班火车前来的嘉宾乘客,一个有别于铁路公司洋人雇员的谦逊男人,他的年龄其实并不大,但他长及胸脯的胡须让人会以为他至少也有九十岁。普田虎土司甚至看见他抱起一个看热闹的肮脏小女孩,给她吃的,说她是他的小天使。但他和蔼的笑脸被兽毛一样的胡须掩盖,让小女孩放声大哭。据说他将在碧色寨开办教堂,把一个新的神灵带到这片土地上来。
  土司对耶稣的宝血不感兴趣,对一个异邦的神灵即将到来也没有警惕,他担忧的是,碧色寨本来只有他普家的人是可以喝人血的高贵氏族,这是普氏家族最为神秘之处,也是他能统驭一方的神性保证。现在火车载来的洋人都是喝人血的,这世道还不乱套了?
  “为了火车通到碧色寨,为了我们的友谊,尊敬的土司先生,干杯!”弗朗索瓦提议。
  “你的火车,会让我们成为朋友?”普田虎土司没有举起杯子,疑惑地问。
  “会的,火车让素不相识的人相聚在一起,也让人能够便捷地去到遥远的未知世界,交上许多新朋友。”弗朗索瓦说。
  “算上我一个。”一个大块头洋人举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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