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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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脉血-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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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得已的。风尘女子的话不应该相信,不过信也无妨。这样,我就实在不忍心把那些称呼用在这个女人身上,就算是私下里讲到她也称其为“陈玉姝”。    

  陈玉姝搬来的那天,程飞正在西厢房整理那些旧书。三轮车夫把她的床、被褥卷、旧暖瓶、煤气灶这些家当一古脑特地卸在大门口,便伸手要车费,说要他搬进屋还得加钱。陈玉姝不肯,就在那里争执起来,车夫还骂了粗话。程飞走出院子,对她说:“我帮你搬吧。”陈玉姝感激地点头,像日本女人那样连声说:“谢谢,谢谢,太麻烦您了。”跟着就淌下眼泪来。等到把家什都搬进屋,一切都安顿好,陈玉姝打开煤气灶,要烧水给程飞喝,程飞礼貌地拒绝了,回去继续整理他的旧书。那位销售经理杜行健早从窗子后面看到新来的邻居,心里正恨着让程飞抢了先,此时就慌慌地跑出来,到陈玉姝的房间里嘘寒问暖,并以一个老大哥的口气说,在易水他很吃得开,人脉广,靠得住,让陈玉姝有什么事尽管找他。

第七章
我们的高中时代,互联网大概仍在美国硅谷成长,反正在易水市寻不到网吧,学生们也就没有上网冲浪的幸福,只好看些“闲书”消遣。程飞的旧书摊物美价廉,自然引来不少人光顾,生意还过得去。挣来的钱除去支付房租和饭费,他一股脑交给妹妹程童,对她说,别那么节省,饭菜要好的,穿戴也不能比人家差,和同学一起吃饭的时候记着主动付钱。他自己却不肯多花一分钱,衣服也不添一件,仍穿着那身在战斗中被弄得面目全非,又洗净缝好的绿军装。西城老大已经接受了他的邻居,收起一脸凶相,时不时颤颤地荡过来答话。我去了,便笑话我是纸糊的,不经打;说程飞太霸道,不是人,如果肯跟他道上的老大混,保准能混出头脸来。程飞笑笑说,我现在就有头有脸啊——没有岂不成了怪物。大家哈哈一笑,从此睦邻友好,和平共处。

  天气冷起来,我胃病发作,吃饭像吃石头一样难受。这天没吃晚饭就直接去教室上晚自习。推门进去时,正好看到万强和我的梦中情人路欣媛粘在一起,听到动静才猝然分开——他们公然在教室里亲嘴!我被利刃穿心,悲痛欲绝,转身奔出教室,向程飞的书摊走去。西城老大笑道:“哈,我们的文弱书生来了。”程飞在啃一块烧饼,边嚼边问我:“怎么不上晚自习。”我敷衍说:“胃疼,不去了。”他赶忙拿出盛满水的塑料杯子,递给我说:“来时刚灌的,还热着呢。快喝几口暖一暖。”又拖过马扎让我坐下。我忍着眼泪默不作声,随便拿起一本也不知道是什么书,机械地翻看。一个男学生在程飞的书摊前磨蹭着,翻检了好一阵子,然后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突然站起身,走近西城老大的书摊,伸手抓起一本封面香艳的书,匆忙付钱,转身疾步离开。

  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有一家录像厅,摆在门口的大音箱隐约传来打杀的怪叫声。这是给那些无心读书的学生和进城的农民工准备的娱乐项目。录像厅是那个时代的重要标志之一,易水城区少说也有几十家。职业中专学校的不少学生都在那里面接受暴力教育和性启蒙,他们尤其喜欢影片里那些无法无天、破坏力极强的家伙。所以,他们把旺盛的精力大部分用于打架斗殴和追逐女同学。程飞非常担心这样的校风会伤害妹妹程童。他说,真不该让她来这里读书,她那么单纯,那么善良——什么都不懂,他无奈地叹气,低语,这里不适合她的。他转过头去向程童的学校张望,忽然变得焦躁不安,开始匆忙收拾摊子,把平时小心侍弄的书本随随便便就丢进袋子里。他要马上去学校里看一看妹妹才肯放心。

  程童的美在于她的安静,在于她的不谙事世,在于她对任何人都展现出的善意。看上去,那双眼睛与程飞的很相似,一样的安静、清澈。但是她那种安静是表象的、浅显的,丢入一颗石子就要起波澜的;程飞的则是坚固的,深邃的,不可更改的。

  这是两节晚自习的间隙,教室里一片喧闹。程童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那扇窗子前,安然无恙。我听到程飞暗自舒了一口气,心想本来就是杞人忧天嘛。他平时做什么都淡淡的,就是一涉及到他妹妹就立刻失去了镇定的风范,一点也不像他自己。这时候一个男生走近程童——程飞又使劲绷紧了身子——,他戴着一对金色的大耳环走过来对她说话。虽然听不清他所说的内容,但是从身体语言上可以看出那是*的语气。程飞瞪起眼睛,两只手死死攥成拳头;鼻腔里嗤嗤有声,呼出的气息喷在窗玻璃上化成一片朦胧。程童忽然站起来走出教室,男生紧跟着追出来,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说,别不认抬举。程飞一步跨上去,怒声喝道:“放开她。”一把将他推离程童。男生荡着一对耳环打量他,说:“你是谁?少管闲事。”程飞说:“我是她哥。你离她远点。”男生嘿嘿一笑,说:“是情哥哥吧——哎呀……”程飞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重拳打到他的下巴上,又趁他后仰而未倒下的时机对准小腹一个正蹬。男生砰然倒地,嘴里哇哇叫着什么人的名子,就有人从教室里冲出来,十几个人一下子把程飞淹没了。

  我经过书摊之战的历练,这次镇定多了,当下环顾四周,没看到有可用的兵器,就跑进教室抓起一条长凳,跳出来朝那伙人一通抡砸。可是勇气往往会败给实力,敌众我寡,悬殊实在太大,没两个回合,我的武器被缴了去。听着程童的哭喊声,我胆战心惊,这些愣头小子可是没轻没重,弄不好今天就走不出校门了。这时程飞做了一件事扭转了战局,他一把扯下那个男生的耳环,也就是说男生的耳朵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他倒在地上,像案子上待宰的猪那样嚎叫。看到这情景,其余的人都无心恋战,急忙扶起他向学校的医务室跑去。

  事情就是这样,程飞又打架了,又负伤了。他那么一个安静、礼貌的人,偏偏老是和暴力纠缠在一起,总也躲不开这最原始、最粗鲁的事件。

  程飞对我说:“你伤得重不重?真对不起,又把你扯进来。”

  我说:“小意思。你也没事吧?”

  程飞摇摇头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能老老实实地呆着,做自己的事?为什么偏要影响别人的生活?”

  我说:“很简单,他们想控制,想占有,想展示力量。”

  程飞说:“他们不懂得尊重别人?”

  我说:“如果人人都尊重别人,这世界上就不会有战争和犯罪,也不再需要军队和警察——那是不可能的。”

  程飞说:“我觉得应该很容易做到。”

  我叹口气说:“不可能每个人都和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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