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宇航不敢看那画面，他的母亲啊，他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因为他的错，而卑尊屈膝地给人家赔罪，他还一度为了一点儿女情长而心痛，那种心痛，和眼前的比起来，如此的可笑，荒唐。
终究还是闹到了这一步。
林菲闻声，从卧室里走出来，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突然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董宇航终于看见林菲了，大半个月没见了，她瘦了整整一圈，头发也没梳，乱糟糟的，一双大眼睛，肿得如同一对核桃。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让他最爱的两个女人，都落到这样的田地。
“你还有脸出来！你这个丧门星！”林建民咬牙切齿地看着林菲：“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说话间，只觉得脑袋顶上一股急热，一时站不稳当了。
“我的天啊，老林，你没事儿吧。”田蓉也来不及管董母了，一把扶住林建民：“你可别吓唬我。”
田蓉把林建民扶到沙发上坐，董宇航想扶起母亲，董母狠狠地甩开他。
“林书记啊，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惹的祸，您就别再骂林小姐了。”董母虚弱地哭着：“这可怎么好，这可让我怎么好啊……”
“宇航啊，你快点把你妈妈扶起来，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谈清楚，不要这样一进门就哭哭闹闹的，你林叔叔刚出差回来，还没休息好呢。”田蓉见林建民说不出话来，董母又一味地只是寻思寻活地哭，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说话，毕竟事端是她挑起来的，她要是不一时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给董母打了电话，一切也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
董宇航这才把母亲扶了起来，小心地搀扶到沙发边坐下，他则低着头，站在一边，从头到尾，也没有看林菲一眼，林菲也没动，就跟一根柱子似的站在卧室的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她只觉得滑稽，可笑。
“这件事情，我和老林是这么打算的。”田蓉看屋子里气氛缓和了些，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话：“宇航这孩子，我们品了这么多年，确实是不错，人又聪明，又踏实稳重，我们都很喜欢他。但是现在他们毕竟还年轻，涉世太浅，年轻人难免鲁莽冲动，做事不计后果，我们家菲菲也肯定是有责任的，不能指着宇航一个人问罪。菲菲呢，学业不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们打算把她送到了外念几年书。宇航是肯定要留在M市的了，那这几年，就让两个孩子自己都好好闯一闯，等菲菲将来学成归来了，宇航也能有个稳定的生活了，到时候，我们再来谈这个事情不迟，董嫂子，你看呢？”这就是所谓的缓兵之计，目前最好的选择。
“好好，就按你们说的办。”董母只能不停地点头。
“宇航，你觉得呢？”田蓉又看董宇航。
“恩。”董宇航轻轻地应了一声，这个氛围，让他真是生不如死，他宁愿田蓉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骂他痴心妄想，也比这样措辞圆润地说上一番来得痛快。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吧，董嫂子，你也别一口一个对不起我们的，年轻人嘛，这种事情，我们也都能理解。”田蓉松了一口气：“按理说，现在这个年头，也不兴什么门当户对了，孩子们有意，我们做家长的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毕竟现在宇航正是应该努力打拼的时候，我们菲菲不成材，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宇航又要忙学业事业，又要照顾她，这我们哪忍心啊。”
“是，是。”董母小心地点着头。
“菲菲的留学手续，我都已经联系好了，这个月底就走。到时候，你们就不用来送了。”田蓉继续说：“至于之前发生的事情，毕竟也不大光彩。咱们就都心领神会，守口如瓶，不要到处去说了，啊？”
“不会的，我们不会说的。”
“妈，你是在说，要送我出了吗？”林菲突然在一边打岔，冷笑着：“我答应你了吗？”
“菲菲，闭嘴。”田蓉冲林菲使眼色。
“对不起，我闭不上。”林菲努努嘴，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董宇航，他那个样子，卑躬屈膝地，仿佛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一样，呆鹅，你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要道歉，要错，也都是我林菲一个人自相情愿的，用不着你来替我背黑锅，林菲心里一横：“我不出了，我早就说过了，我不会走的，我留下来，自食其力，我……”
“你够了！”林建民突然吼了起来，指着林菲的鼻子：“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嫌你做的事情不够丢人？”
“恩，我一点也不觉得丢人，我就是喜欢董宇航，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就不兴父母包办的那一套了，爸，你不累吗？”林菲看着林建民，一脸的不惧。
“你……”林建民点着林菲的脸，说不出话。
“董宇航，你把头抬起来，别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像什么话？”林菲又把矛头对准了董宇航：“你告诉我爸，你也是真心喜欢我的，想和我在一起，你也会努力打拼的，对不对？”
董宇航一动不动。
【11】
……》
林菲抖了抖肩膀，对董宇航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他一见到林建民，就变成了脓包，只能靠她自己了：“妈，既然我这么没出息，这么没用，你就不怕我一个人死在了外吗？”
“菲菲。”田蓉没料到林菲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
“你去死，你去死在外面，也不要在这儿给我丢人！”林建民怒火冲天地说。
“你就知道你的面子，你就知道你的名声，你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女儿，我看透了，我看透你了，林建民，你就是个虚荣世俗的人！”林菲抹了把眼泪，失望地看着父亲。
“菲菲。”田蓉突然惊慌起来，小跑到林菲身边，摇着她的手：“你怎么和爸爸说话呢，怎么连爸爸都不叫了。”
“不用叫了，我没有她这个女儿。”林建民挥挥手，坐回了沙发上，双手颤抖着捧起茶杯。
“你们看见了？妈，董阿姨，董宇航，你们都亲耳听见了？”林菲看着每一个人，流着眼泪，却笑着：“是他自己说的，不要我这个女儿了，现在，我不是林家的女儿了，董宇航，你现在不用自责了。”
“林书记啊，可不敢这么说啊。”董母抽泣着，摸索着握住林建民的手：“大小姐是一时气头上，说的都是小孩子的气话，你可不敢不认自己的女儿啊。”
“算了，算了，她都二十多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林建民苦笑着叹了口气：“董嫂子，宇航，你们把她带走吧，我不要她了，你们若不嫌弃，就带走吧。”
“好。”林菲点点头，回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不多时，就提出来一个箱子，看着董宇航：“我们走吧。”
“使不得啊，可使不得啊。”董母惊慌不迭地摆着手：“林书记，咱们是来道歉赔罪的，您可不能这样对待林小姐啊，不能真的赶林小姐走啊。”
“董阿姨，我早就说了，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林菲接道，看着在一边忍不住哭起来的田蓉：“妈，我走了。”
“菲菲……”田蓉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别这么冲动，有话我们可以好好……”
林建民突然指着大门：“让她滚，她滚出这个门，从此就和我林建民断绝父女关系！”
“林、林、林菲啊……”董母抽噎着，摩挲到林菲的手，苦苦地哀求：“快别和你爸爸致气了呀，他都是为了你好啊，我们宇航，是真的配不上你，你就……你就……饶了咱们吧……”
“饶了你们？”林菲甩开董母的手，看着董宇航：“那，谁能饶了我？董宇航，你不肯带我走吗，那我就自己走。”
“滚！”茶杯重重地摔倒茶几上，茶几上的玻璃哗啦啦地碎了。
林菲笑笑，拖着箱子，大步地走出了家门。
到了楼下，等了一会儿，不多时，董宇航也缠着董母下来了。
“租的那房子没退吧？”林菲看着董宇航。
“恩，没。”董宇航终于敢抬头看林菲一眼，她虽然瘦了，憔悴了很多，脸上却带着那股与生俱来的活力与自信，相比之下，他只觉得自惭形愧。
“那就好，我还不至于没处可去。”林菲抬手拦车，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三个人上了车子。
董母回到出租屋，当晚就发了高烧，第二天醒不来，挂了几天的吊针，才好了起来。
又过了大半个月，能下床行走了，便张罗着要回县里去了。林菲和董宇航把她送到汽车站。
上车前，董母抓着林菲的手，难过地说：“林、林菲啊……”
“叫我菲菲好了，董阿姨。”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宇航的错，你可不能真的恨你爸爸啊，林书记他……是个好人啊。”董母抽了抽鼻子：“你爸爸他现在在气头上，过一阵子，等他消了气了，你去好好劝劝，他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可不敢不认他啊……”
“我知道了。”林菲笑笑。
董母又点着董宇航的脑门儿：“你呀，可得争气了，可不敢再意气用事了，你可一定要替你林叔叔，把菲菲照顾好，菲菲要是过得不舒心，我就真的当没你这个儿子了，你可知道了？”
“我知道了，妈。”董宇航闷声应道，这些天，他一直寡言少语，从前他的话就少，现在更沉默了，林菲时常看着他发呆，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在后悔吗，后悔被自己缠上。不管，既然他被她缠上了，她就注定要缠他一辈子。
送走了董母，两个人回到了出租屋，屋子里还是老样子，有一点董母残留的味道，而那些摆设，一件件都还在，仿佛能听到昔日欢乐的笑声，如今，他们又都回来，而那时光，还能回来吗。
“以后，可能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要住在这里了。”林菲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走动：“我从前一直想，这里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