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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放满了冥币的铜盆里开始燃起了火光，纸灰在夜风中飞扬……他们原本是要对雷畏说声：“雷兄走好”，但话一出口却变成了互相说：“霍兄走好”；“薛兄走好”；“陈兄走好”；“林兄走好”。
午夜时分人人都已酩酊大醉。霍东雷就提议道：“现在银，银行，逼账，逼得我们都快上梁，梁山。今，今晚就凑最后一个牌局，输出来的钱就买，买四条中华，兄弟们明天就可，可以在逃亡的路上抽，抽，抽……”他们东倒西歪地搓了几圈牌，那张桌子上很快就堆起了两三千元钱。
霍东雷主动说：“我去买，买烟。”
他拉开窗户“走”了出去。
薛德说：“霍东雷喜，喜欢买假，假烟，我去监督，监督一下，下。”
他跟着“走”了出去。
陈祖日猛然醒悟：“这是阳台啊！掉下去要死，死，死人的，我得去拉，拉他们。”
林永胜说：“我帮，帮你，你一个人怎么拉，拉得动？”
陈祖日、林永胜就一起“走”了出去。
霍东雷的老婆辛归雨在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窗外有好多个影子接二连三地往下掉。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朝着阳台喊：“你们没事吧？”
林永胜的声音倒是先传了上来：“我，我不知道。我还，还在往下掉呢。”
黑夜最黑的时分，有四个人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辛归雨站在门前哭着喊救命，街坊四邻的灯倒是次第亮起来了，五六分钟过去了，还是没见有人出来。在人情趋向冷漠的时候，他们也需要一个加热的过程。
110警车却先赶到了……
辛归雨激动万分地握着警察的手说：“世界上最快的不是全速奔跑的F1赛车，而是你们开来的110警车！”
霍东雷被警车送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才睁开了那双迷糊糊的眼睛，他恍惚中见到这么多穿制服的人，就误以为是银行的工作人员，马上就昂起头来说：“人贵在言而有信——我说不还钱就不还钱！”
囧城 第十一章（1）
52
山寨虽好，已经不是服务小姐久留之地。她们漫卷“诗书”早还乡，休将白发唱黄鸡，回家，都回家去了。雷畏却留下了一位叫黄语嫣的服务小姐。
雷畏早就有了转行的准备，那个时候他一直在研读《政治经济学》，但却苦于没有政治上的领路人，当他得知山寨区常务副区长贾正道是一位象棋迷，马上就对他使出了一步“妙手”。
……
山寨区常务副区长贾正道原先供职于省委研究室，省委组织部将他作为后备干部下派到山寨锻炼。他威严于面而锦绣于胸，在山寨的个人声誉很是不错。
贾正道住在山寨区的星河小区。那里的环境很精致，环绕着公寓楼的是一条人工河，它挽起了绿树、假山与石亭，偶尔能见到几条游鱼蹦出水面，流水就变得鲜活起来。
那是一个初秋的傍晚，周围的杂草仿佛也生长古意，贾正道坐在石亭的暮色中温习古老棋谱，他此时正在为一个残局陷入了冥思苦想，黄语嫣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他的身边，她拍下一颗棋子说：“这样走就赢了！”
贾正道随口说：“已阅。”
贾正道想了一会说：“研究研究。”
贾正道又想了一会说：“批准。”
黄语嫣忍不住笑了：“这个不是文件，是棋盘。”
贾正道也笑了：“还是某位领导说得好，‘一日不打官腔，智商等于零’，现在我一打官腔，智商就等于胡荣华，这不，棋就赢了。”
黄语嫣作了自我介绍：“我叫黄语嫣，也住在这个公寓，以前是K市少体队的象棋专业队员。”
黄语嫣长得眉淡淡而目凌凌，仿佛河边的一支出水荇荷，风吹动她额前的一缕长发，更添无限韵致。
贾正道就主动邀请她：“来来来，我们对杀一盘。”
贾正道平时在机关下棋就像“拳打少林，脚踢武当”一样无人能敌，就算下出了臭棋也被属下称之为是练了《易筋经》的正常反应，但他此时却遇到了比自己更高的高手，前面走了一招，后面就没了招。
江湖上虽然也有“无招胜有招”之说，但那毕竟是传说。贾正道面对黄语嫣的时候，那个脑子就变得很“崆峒”（空洞），好不容易打出一记“七伤拳”也是反伤自身……原本是想抽对方的车，反过来却“抽”起了自己的脸；原本是想吃对方的兵，反过来却用嘴将棋子当“点心”吃，差点咯蹦了牙齿。
黄语嫣一次马上就要将死对方的老将。贾正道急得大叫：“老将是领导，你可不能干掉领导。”
黄语嫣暗暗发笑：“雷畏怎么会夸贾区长的棋打遍山寨机关大院无敌手呢？早知道他的棋这么臭，我根本就不用关起门来背《棋谱》，就算背《菜谱》，照样也会将他当作菜头、鱼头砍。”
黄语嫣却不想让贾正道再输下去了。她每次见贾区长得了“急火攻心症”，就会给他开出一贴败火散，或者清凉剂，药引子就是一个马，一个炮，或者一个车。贾正道“吃”了之后心火立降，气息如常。
囧城 第十一章（2）
石亭的对弈在一天天地进行，有输有赢让贾正道对象棋的兴趣大增。
贾正道在输了的时候，就会很不高兴地说：“再讨论一会。”
贾正道在赢了的时候，就会很高兴地说：“散会。”
53贾正道给棋友黄语嫣打电话：“我家里要来一位棋艺很高的老领导，你先过来等着与他下几盘。”
黄语嫣第一次走进贾正道的家，那里很小很小，仿佛《蜗居》。书房里挂着一轴轴裱纸泛黄的书画。
贾正道：“我业余有两样爱好，一样是棋，另一样是字画。”
黄语嫣：“这些古字画肯定很值钱？”
贾正道不好意思地说：“你见到的都是赝品。”
世间的友情有时候也像赝品，时间久了，同样具有收藏价值……
黄语嫣也给棋友贾正道打电话：“贾区长，你是书画专家，我表哥家里有一幅祖传的古画，能不能帮他鉴定一下真伪？”
某个双休日的下午，黄语嫣陪着“表哥”雷畏走进了贾正道的家门。
贾正道的廉洁程度超出了雷畏的想象，房间只有六十多平米，基本上都是叠屋架床的书籍。冰箱、电视机、电脑都是老式的，老得好像一碰就会掉零部件。
雷畏肃然起敬：“做官容易，不容易的是做得不像个官的时候，就他住的那个房？哪怕有人送礼上门，恐怕也会认为自己上错了门。”
黄语嫣暗中对雷畏说：“贾区长家徒四壁，刚好可以挂上你带来的那幅画。”
贾正道徐徐展开那轴据说是清朝宫廷画师郎世宁画的《仕女图》。书房的茶几上飘起了几缕篆烟，放大镜下的那位仕女娥眉深目，肌腻新雪，顾盼流光。
贾正道很明确地说：“这是真迹！”
雷畏笑道：“贾区长展开这幅画的时候，挂在墙上的那些仿古赝品就变得更黄了，假李逵遇到了真李逵，那“脸”肯定要黄。”
贾正道发现那幅画的左下角印着一方现代人刻的简体字名章。就指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雷畏：“那天朋友来看画，我说画上面有乾隆皇帝、和⒓拖暗热烁巧先サ拿拢乙胶缶透辖裟美醋约旱拿乱哺橇松先ァ！�
黄语嫣“噗”一声笑了：“你爷爷是想进入领导干部花名册？”
贾正道却痛心地说：“这画放在你们家里，迟早会被毁掉。”
雷畏：“我也是这么想的。”
贾正道的骨子里具有真性情，譬如与黄语嫣下棋的时候就会放下了一切官架子，以一个棋人的身份笑傲江湖。他此时同样以一个书画鉴赏家的身份表达了自己对那轴《仕女图》的喜爱：“她的那双眼睛姿态横生，可谓尽得千古*。”
雷畏：“我爷爷说那个仕女的眼睛一点都不清澈，倒像是得了黄胆肝炎？”
贾正道没好气地说：“那是被你爷爷传染的。”
雷畏：“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我爷爷再将脚气传染给她，那将有污佳人名器。”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囧城 第十一章（3）
黄语嫣：“表哥如果不将他老人家隔离，我下次就不敢去你家了。”
房间里笑成一团。那位仕女却是似笑非笑，风华如梦，倏忽百年，也许只有她，才能洞悉人心……
雷畏眼里，那幅画就是商品，他希望今夜就能与贾正道实现“等价交换”。
贾正道眼里，那幅画就是一段复活的历史，他仿佛回到了康乾盛世。
他们就像两个钟摆，停留在各自不同的时间里。
清朝诗人赵翼骂奸商是“借风雅欲售其贪婪！”雷畏就是这样的人，他找准了这个难得的时机向贾正道“兜售”：“这幅画放在我家里，我还得防火防盗防爷爷，如果贾区长能代我收藏，那它是找到了真正的主人，也就不用担心出安全问题。”
贾正道：“我确实喜欢研究古字画。那你就借给我一段时间吧，我用了之后再还给你。”
雷畏赶紧说：“贾区长，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窗外有月光投了进来，就像那位仕女裙裾间遗落的一环凉玉……贾正道还在用目光与她交流。眸子深深，那里面似有时光流转。
54贾正道在常委会上提出划拨给雷畏一千亩土地建造化工城。在家的好多位常委都表示赞成，但黄铁峰副书记却坚决反对。
贾正道在会议休息时间对黄铁峰说：“我们能不能到外面通通气？”
黄铁峰的嘴巴就像是焊着一块铁，哪怕是氧气混迹于空气，也休想让它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