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副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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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副县长-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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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小齐一下被拍醒了,他看看马如民,再看看纪要,张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哼了一声。他昨晚挨局长批了,几乎一夜没睡着。刚向局长请示几句,当即遭到斥责:你很缺乏大局观!省局在其它区县的良种场都有此类问题,大梁村开口子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混乱局面如何收拾?小齐蓄了很大的勇气,坦陈维持现状的难处。局长语气轻蔑,后备干部就要在风口浪尖经风雨见世面,否则怎么成才,以后如何担当大任?他说是是是,对对对。心下暗想,风口浪尖既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也吞噬庸才折戟沉沙,尺度还不是归领导说了算。局长最后定下调子:权属不变,收益不减。小齐答应照办,一定照办。局长八字方针挑不出毛病,其实操作难度太大。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把目前的尴尬处境归结于轻信马如民。所以他拨开纪要,说:

  “退地,没商量。”

  马如民纳闷,说:“嗨,你属猴子的,七十二变?”小齐不理他,闭上眼把头靠在椅背上。马如民拽起他,“为什么?说!”小齐甩了甩头,让自己精神一下,无奈地大倒苦水。局长八字方针定了调,他一点辙都没有。

  这就难怪了。马如民知道,后备干部一般体弱心虚,顾虑重重,唯恐因得罪领导而搭不上提拔的班车。可是我老干部的罪就好受哇,照样捆着发麻,吊着发木。大兵压境,城池必须拿下。他把纪要递到小齐手里,说:“看看,上面有解套的办法。”小齐根本不看,又把纪要丢给他。他撇嘴,嗬,跟我耍肉头阵?好办,你耳朵没聋吧,我念给你听。他瓮声瓮气念完纪要,警告小齐,“这相当于军令状,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县里稳定如果出事,我丢乌纱帽,你也难逃干系!”

  小齐继续装聋作哑。脚蹬地转过靠背椅,后脑勺甩给马如民。马如民给激怒了,一把转过椅子。“耍人呀?拿我当傻小子?”他吼,“你现在下地看看,大梁村可没人来抢种。人要讲信用!信用懂吗?”小齐当然懂信用。坦白地讲,失信马如民并非他主观故意,局长定了调子,他无法更改。马如民耐下性子,捏着小齐肩膀举例子,说得苦口婆心。他举李东吓唬他的那句“建议常委会考虑你的执政能力”,听起来多吓人?实际满不是那么回事,无非说大话压寒气,最后还得照他意见办。一把手掌握大原则,说话基本脑袋小帽子大,具体工作中有很多运作空间。“兄弟你想,”他柔软下来,“咱俩大活人让尿憋死多难堪?”

  马如民嘚吧的嘴角酿白沫,小齐怕再被他蛊惑,噌地站起来。“退地,”他抬腿走人。“没商量。”

  “站住!”马如民再次被小齐的冷酷所激怒,“你给我站住!”小齐充耳不闻地继续往前走,唐文拦不住他,马如民一拍桌子,“你敢迈出门槛,我就耷拉手任凭农民抢种,叫你鸡飞蛋打!”

4    马如民哀求小齐
小齐到底停下脚,转身看见了马如民的猪肝脸,他心虚了,一步一步悄悄挪回来,乖乖坐回靠背椅。农民抢种土地是他软肋,他无可奈何。跟马如民撕破脸皮对双方都不利,破罐破摔的后果难以预料。

  人回来就好,马如民接着跟小齐磨嘴皮。“人要讲良心啊。”他翻历史旧账刺激对方,“你们当年征地八百元一亩,价钱那么便宜大梁村二话没说买了,支援国家建设嘛;你们搞良种试验,农民搅和过?没有嘛。为什么现在顶牛,就因为你们当二地主,不劳而获一百多万揣进兜。天怒人怨啊!”

  这话戳到小齐痛处。盐打哪儿咸,醋从哪儿酸,他心里有数。大梁村与良种场现在冰火两重天,一方穷得要命,一方富得流油,大梁村羡慕嫉妒恨,多年积怨铸成一颗随时引爆的炸弹。西光县稳定出乱子,良种场确实难脱干系。问题是农民诉求与局长八字方针相悖,想和稀泥行不通,只能二选一。转着脑筋琢磨半天,他权衡利弊的结果是,固守八字方针无异于怀揣炸弹。为大梁村和他自己求平安,必须尽早拆除炸弹引信。“坐,”他对马如民指沙发,“坐下谈。”

  “早为你想好了退路。”马如民很高兴,顺坡下驴把纪要推给小齐。“责任推给县政府,指责我携天子令诸侯。”

  小齐看完纪要就撇嘴,满纸通牒话几乎像劝降书。纪要尽管咄咄逼人,到不失为对省局推卸责任的盾牌,尝试一下未尝不可。但难题有二,先是怎么与皖西人解约,人家签了承包合同的。马如民给他支招,威胁他们,非要履行合同,大梁村肯定搅和你们种不成地。小齐苦笑,威胁能替代法律?小儿科。恐怕免不了打官司,而且败诉几率大。马如民拍胸脯,我分管政法,可以私下协调,保证没问题。小齐摇头,你保什么证啊,败诉是肯定的。但愿败诉的底限只是退还承包费,不能罚违约金,我没钱给。你能协调吗。马如民犹豫了,毕竟他无法插手具体诉讼,输掉官司肯定要付违约金。所以这就涉及第二个难题。小齐说:“钱是关键。承包费给多少?”

  提到敏感处马如民就底气不足,羞羞答答伸给小齐一个食指。

  “什么,一百?”小齐想咬那根食指,“门都没有!我赔了夫人又折兵,跟暗算有什么区别?”

  马如民耍赖,说:“甘蔗没有两头甜。保稳定,你就得牺牲利益。”他晃动纪要,“我有授权,代表县政府跟你谈判。”

  “懂谈判吗?”小齐抢过纪要拍在茶几上,“谈判就是双方妥协。我冒着风险答应包地,你才给一百,这是谈判还是劝降?”

  “农民穷啊,”马如民低声下气央求,“兄弟给点面子。”

  “给你面子,谁替我跟省局交待。”小齐也有难处。

  马如民急忙摆手,说:“不可以不可以,前车之鉴啊。拜托老弟,大梁村包地这事先别捅给省局,咱俩私下运作成功之后再汇报也不迟。”

5   五叔讨价还价
“哄骗省局,”小齐冷笑,“怪罪下来,你替我承担?”

  马如民担当不起。他说:“暂时先瞒着。增力度上举措,关键在运作。”

  小齐坚守底限,亮出杀手锏,说:“不给足承包费,省局能批项目吗?哪头轻哪头重你自己掂量。我也不希望西光县看到鸡飞蛋打的后果。”

  马如民吸了口冷气。操作失当的确会影响项目,县委不答应,问责起来他难辞其咎。看来妥协势在必行。妥协需要钱,大梁村能拿出一百四十万嘛,纯属天方夜谭。钱钱钱,他站起来在小齐身边来回转圈,嘴里念叨完钱,又念叨项目项目项目。他突然想出了个主意,盯着小齐问:“如果省局批了项目,先垫一百四十万行不行?农民逐年偿还。”

  “你呀,”小齐说,“想钱想疯了。即便省局批了项目,经费专款专用,谁敢挪用?”

  马如民抓头皮,边抓边在屋里转圈,唉声叹气不止。项目经费此路不通,只能去大梁村试试,看能不能从乡亲们那里榨出一点油水来。走之前他再次夯实小齐:“包地这事算定下来了,别反悔。”小齐含糊地点下头,说关键要落实承包费。马如民狡黠地笑了,“咱哥俩想办法。”

  小齐说:“嗨,是你想办法。”

  马如民说:“同舟共济,同舟共济嘛。”

  其实马如民又等于跟小齐耍了泼皮,所谓同舟共济算他埋的伏笔。他心里明镜似的,大梁村只认头一亩地拿一百块,四十万刚够个零头,剩下一百万他找谁要,估计还得抱着小齐这座坟头哭,所以他要强调同舟共济。路上忽觉内急,停车钻进小树林方便。他抖落着家伙自言自语:“妈的,有时活人真能让尿给憋死!”

  司机怕行车的时候出事故,提出回县里换倒车镜。马如民说一块破镜子来得急,再去地里转一圈,看看有没有抢种的。桑塔纳在柳河堤颠簸一个多小时,漫洼漫野空无一人让马如民松了口气,驱车去大梁村探讨承包费。

  忽然发现柳河堤前面有人骑车过来,近前端详是五叔。马如民顿时长火,下车往路中间一横,等五叔骑过来他一下攥住车把,说:“干啥呀,又来抢种?”

  五叔闷头骑得猛,突然给人拽住车把,惯性把他甩下车,地上打了个滚,幸好没伤到皮肉。他骂骂咧咧爬起来,拍完身上的草屑,把手举给马如民,说:“有他妈干爪儿种地的吗?亏你是庄稼人出身。我是来瞅瞅苗长的咋样。地种的不瓷实,再没人管理,一准影响收成。”

  “叔别生气啊。”马如民赔上笑脸,“村里情况咋样?”

  “庄稼人看见白茬地手就发痒,都说再耽误下去就误了播种期。我好歹糊弄住,他们才没敢来抢种。”五叔话里有炫耀的成分。然后手指柳河堤西边的白茬地,“还有四天期限,包地有没有准信?你小子可别把我撂屎上。”

1    又起波澜
马如民心一沉,我现在就踩在屎上,承包费没着落啊。“包地没问题,”他硬着头皮先给五叔吃颗定心丸,“关键是价钱。”然后着重强调小齐的难处,人家答应包地已属不易。末了给五叔翘起仨手指,“人家坚持这个数。”

  搁在往常,五叔保不齐会张嘴狠咬马如民手指,敲竹杠啊。现在他出奇地冷静。他跟三爷几个人早合计好了,先定下包地,承包费接着磨。听马如民这意思包地基本有谱,当然好事一桩,五叔话题转向钱。说:“老少爷们兜里素,交了承包费,没钱买种子化肥农药薄膜了。拿我来说,浑身上下就三百块。你说咋办?”

  “哭穷没用。”马如民态度坚决。他必须榨出油水来。“如果包地,每家顶多四亩,我不信各家拿不出一千二百块?”

  “眼下真不行,”五叔开始弯弯绕,“秋后没问题。卖了棉花,先交承包费。”

  “农场与皖西人解除承包合同,人家等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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