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荼縻梨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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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荼縻梨花白-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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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温柔地抚过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凤眼里一片波光潋滟:“我们的宝宝越来越大了呢,你看,他踢我了,真有力气!肯定是个像云儿一样的小顽皮。云儿,你睁开眼看看他好不好?”

…………

我在迷雾的波涛中起起伏伏,有时那雾是白茫茫的一片,有时却又血红阴森,却总有一个挺拔的白衣背影对着我。我一直喊一直追却怎么也追不上,直到声嘶力竭,被黑暗的波涛吞没。

后来,有一个声音不停在我耳边咒语般细细念叨,惹得我心里一片烦躁,想要睁眼将那蜜蜂赶走,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有时,腹部会有一阵阵隐隐的踹踢之感,仿佛有双不安分的小脚在蹬我。

有时,我好像又不在雾中,耳边总有一些奇奇怪怪仿佛自问自答的话语,有时温柔,有时无奈,有时伤心,有时绝望,有时忏悔,有时高兴……

今天,耳边没有那絮絮之声,有些空荡清静。

“妹妹可是醒着?”片刻安宁后,又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这个声音我听不多,却依稀记得声音的主人叫姬娥。

“还是没醒啊?妹妹这觉睡得可真是长,足有五个月了吧?这样下去可不成,妹妹就不想醒来看看云公子?”云公子是谁?仿佛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不然为什么我的心会悬了起来呢?

她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地轻笑起来:“可惜呀,就算妹妹今日醒了过来,也再见不着了。”突然,意识就这样全部被唤醒,醍醐灌顶般清明。姬娥是在说小白!小白怎么了!

“听说近日里那边塞流行瘟疫,不少军营铁汉都倒下了。云公子身娇肉贵,自然扛不住这瘟疫,也染上了,终是殁了。朝廷怕瘟疫蔓延,凡是染病致死之人均是焚烧成灰了。可惜呀,连个整尸都没能留下……”

她说什么?!不可能!这绝对不是真的!我睁开眼坐起身来,使尽全力攥住她的衣领:“你说什么!这不是真的!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编造的!”

姬娥仿佛傻了一般呆愣在那里,双眼紧盯着我,不可置信地大睁着。

我焦躁地放开她,起身就往屋外宫门方向拔足奔跑,不顾四周惊起一片宫娥太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向爹爹问清状况!姬娥说的我不相信!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快要接近第一道宫门时,几个黑色身影翩然落下,将我包围住:“娘娘体弱金贵,还请娘娘回揽云居修养。”

“滚开!”

“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

“云儿!”一个华贵紫衣身影不知从何处瞬间移至我眼前,带着欣喜震惊的神色,有云开月明的疏朗,“真的是你吗,云儿?你终于醒了!”好像为了确认我的真实性,他缓缓伸出手欲触摸我的脸。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引起他眼中一阵痛苦的波澜。

“哥哥怎么了?”

他明显一怔,继而仿佛心虚地回避,不敢直视我的目光。那眼神似乎默认了姬娥方才的一番胡言乱语。我不相信!肯定是他们串通起来骗我,好叫我对小白死心!

“我不信!叫他们让开!备船!我要回家!”我举起手狠狠地攥成拳头咬牙切齿地放在隆起的腹部上,威胁他。

“不要!云儿,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们让开!都给我让开!”

“好,好,只要你不伤害自己,我马上让他们走!”狸猫生怕我的重拳落下,赶忙支开了暗侍,“你要回云府吗?我陪你回去好不好?备船!去云府!”

缟素纷飞。

满目苍白。

震天动地的哭声从漆黑的大门内悲恸地传出。

第42节:第十七章 此花开尽更无花(3)

“容儿?!”

“爹爹,你身上的衣裳真难看,这个颜色我不喜欢。”我转头。

“姑姑,容儿不孝,来看您了。您笑一笑,为何哭成这样?”我搀扶起面色死灰、泪容滂沱的姑姑。

“你不要拦我,大娘亲,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我推开大夫人,快步走到那沉黑死寂的楠木边,“打开,我要看。”

“娘娘……”

“容儿……”

“云儿……”

“你们不开是不是?那我自己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轰然推开尚未上钉的棺木盖。

一个小小的骨灰罐安静地躺在棺木正中,旁边是他平日最喜欢的月牙白锦袍,水晶雕刻的八音盒压在上面,透明的天鹅优雅地低伸着修长的颈项,仿佛他的主人,纯净、忧郁。我轻轻将它托起,拧上发条,泉水般的音乐流淌而出。

我捂着头疯狂地摇晃,天鹅跌落,水晶倒映着门外湛蓝的天空,碎了。

“不要碰我!”一把推开所有想要靠近的人。

我跌跌撞撞出了云府,沿着河堤慢慢地走。

堤岸边是潮湿的泥土,你喜欢用泥巴给我捏房子,说将来要娶我过门,我嗤笑地用泥糊了你一脸。你却说娘子笑了便是同意了,从此我的心里住下了一个小小的人。蒙尘的镜头里播放着老旧的故事,我一直找一直找,却再也找不到故事里的人,徒留我惶惑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泪水代替了你,温柔地亲吻我的脸颊。

“云儿,起风了。我们回去好吗?”

“起风了?起风了,是该回去了……”狸猫将披风覆上我的肩,将我扶回船上。

接下来的日子,我有时抱着一只耳晒晒太阳,有时拉拉快要蒙尘的小提琴,却拉来拉去只有一个调子。后来我想起来是马思聪的《思乡曲》,其他的琴谱都记不起来了,以前老师说的没错,我果然是太懒了。

狸猫总是喜欢陪我坐着,拉着我的手用催眠一般的语调说着些琐碎的事情,有时他喜欢将头趴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听婴儿的胎动,我也任由他去。

他执意要让我穿颜色艳红的衣服,但我不同意,我喜欢淡淡的颜色,他就避开眼不看袖口。我有时兴致好时便会拉着他非要给他说笑话,讲到后来我自己笑得前仰后合,他却好像越听眼神越哀伤。我一直知道自己不擅长说笑话,但是他这样不捧场让我很生气,见我怒目而视他才会配合地干笑两声。但是很奇怪,我只知道大笑过头会流眼泪,却为何他每次干笑两声眼睛里就有晶莹的水光滚来滚去。

那天,我觉得腹部一阵痉挛穿刺之痛,大腿内侧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便一阵失力跌坐在床畔,听见有宫女惊呼:“快来人哪!娘娘要生了!快宣稳婆!”

身边吵吵嚷嚷,很久没有听见这么热闹喧哗了。

一个中年女人尖锐的声音不停地说:“娘娘,用力!使劲用力啊!”

还有人絮絮叨叨老是转来转去:“殿下,殿下,这是产房,喜气太重,男子不宜入内。请您移驾外厅守候。”好像狸猫终于是被人给劝了出去。

最后,所有的嘈杂喧嚣渐渐归于沉寂。

狸猫拉着我的手,将我的手贴着他的面颊,指缝里有湿濡的痕迹流过。我笑着摸了摸他消瘦的脸庞,示意他俯低上身。

他靠了过来,我在他苍白的唇上印上一吻,他眼里有不可置信的震惊。我努力朝他笑了笑:“忘了我吧。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告诉你……咳……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咳咳咳……”停顿了一下,但并不妨碍我继续往下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咳咳咳……都知道你喜欢我……”

“不要说了,云儿,不要说了,乖乖休息。”狸猫痛苦地晃动脑袋。

“你……你让我说。但是……我的心好小好小……装不下许多人,我本来想……本来想留下孩子,让他代替我陪着你……但是……宝宝也觉得我好自私,他说肩上的担子好重好重……他说他要去天上,天上没有忧愁,咳咳咳……你不要怪他,都是我不好……”

“云儿……不是的……你很好,宝宝也很好。都是我,都是我……”狸猫哽咽着泣不成声。

“忘了我……你会遇见一个真正你爱且爱你的人,那才是宿命的幸福……但是……咳咳咳……不要再这样任性了……不要……不要再让爱像黄蜂的尾针蜇入她的心里,伤了她也绝了自己的退路……”

“不要!云儿……我不要忘记你!你才是我的幸福!”

我抬手缓缓顺着他凌乱的发丝,他有时真的很像一个固执的大孩子,“我要回去了,有人在等我,已经等了好长时间了,我总是不守时,今天不能再这样了……”

“云儿——”嘶喊划破了天际。

我走了,临行前,爹爹好像俯身在我耳边焦急地说了句话,但是我真的好累好累了。

康顺十八年二月十五花朝节,香泽国太子妃云氏诞下一死婴,同日,太子妃薨,年十六。

那日,薄荷坡一夜之间白花怒放,凌晨时却片片凋零纷飞,记得有人说过:花儿的翅膀要到死亡才懂得飞翔。

香泽国太子一夜白头。

薄荷花语:愿和你再次相遇。

人生难免有许多错过的人或者事物,能再次相遇的机会几乎没有,但越是没有就越是思念,于是就有了薄荷花语,会让那些曾经失去过的人得到一丝慰藉。

第43节:第十八章 竹外桃花三两枝(1)

第十八章 竹外桃花三两枝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康顺十八年二月,香草美人之死举国轰动,不出几日便是街知巷闻。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盛一时的天下第一美颜已香消玉殒,当然这所有人里面不包括一个人。

此人便是香泽国太子。

太子妃死后,香泽国皇宫内出人意料地没有颁发封谥诏书,也未举行任何发丧葬仪。东宫揽云居内的摆设一如太子妃在世时的原样,宫中所有人衣着也与平日相同,每日清早太监宫女们仍按时至太子妃屋内向其请安问好,不过对着的却是一具已然没有灵魂的尸身。传说太子在她身上安置了十颗价值连城的定颜珠,对人说太子妃是睡着了,还特别嘱咐宫人们放低音量放轻脚步,不要扰了太子妃熟睡。凡当其面说太子妃已死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被斩首示众。

传言还说那太子夜夜醉倒榻前,抚着太子妃的脸不停地痴痴说着情话,闻者无不心酸落泪。

太子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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