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每一年都会提醒她，妈妈的忌日，你回去看看，但是，她都没有，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也许更多的是对父亲的不满，他为什么不回去，难道他就不用去看看么？
许诺猛然间停下来，钟子逸也停下来。前面墓碑前肃穆站立着的那位老者，神情无比凝重，他望着墓碑的眼睛是那样的专注。
淅沥的雨丝下，许诺竟有一刹那的心疼。
“爸爸！”
许浩南闻声回头，有些惊讶，但神色终究还算平静。
许诺侧头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好像刚刚被擦拭完，显得很清晰。照片上母亲淡然的笑意，隐隐约约还含在嘴角被，浅浅的梨窝仿佛还藏在脸上。父女俩就那样并肩站在墓碑前，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凝重地望着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良久，许浩南侧身，看了眼站在旁边的钟子逸，道：“既然来了，就多陪陪你妈妈，已经有四年没有看她了！”说着，他抬步走至一边。
钟子逸在旁边，见许浩南过来，忙先上前打招呼。
许浩南微微颔首，看着钟子逸怀里抱着的外孙，道：“是念念吧！”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外孙，自从那次以后，许诺就再没到过蝶庄。想起来，孩子也已经一岁了吧，念这个字，还是自己那天在纸上无意间写下的，思念，挂念……那是一种情怀，一种回忆。
“外公！”念念乖乖地喊了一声。他好像并不知道这个称谓代表着什么，只是爸爸提醒他应该这么叫。
许浩南终于笑了笑，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对小孩子一直过敏，自己儿女他也从来没有抱过，更别说是孙子辈的了。像钟子逸这样乐于挂着孩子，他倒还真有些意外。
许浩南回身看了眼那头的女儿，好像松了口气。“让她们母女好好说说话吧！”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和钟子逸说，反正，那种低沉的声音，好像来自心底。
许浩南说完，便走了。每一年，他都来这里，清明和忌日，这是他一生的牵挂，他的思念，他的挂念，就在这里。
“爸！”许诺的喊声让许浩南停下脚步。
许诺快步走上前，后来，索性连伞都丢掉了，大步跑向许浩南。
“爸！”许诺站在许浩南面前，忽然拥抱住爸爸。她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父亲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壮，那么坚实，“爸爸，对不起！”对不起这些年都没有理解他的痛苦，对不起这些年都没有体谅他的苦心，也对不起自己对他的伤害……无数的对不起，还有这个迟了十几年的拥抱。
春日的细雨仿佛是妈妈动情地热泪，这么多年，他们父女间，有多少是误会，有多少来源于爱。钟子逸看着不远处相拥而泣的那对父女，又望了眼墓碑上含笑的叶云，她的妻子，这些年来所有的创伤，也许在此刻，才算是真正愈合。
第47章 番外一 曾经沧海难为水（一）
那年，那样的一个夏日的傍晚，太阳熏染得整个天空都弥漫着粘腻的红色，空气里，沉闷的气息氤氲，让人喘不过气来。
叶云神色有些恍惚地坐在房子里，眼睛直直地盯着窗户外头有些枯焉得盆栽，耳边嘈杂的蝉声，与她，仿佛成了她内心挣扎的衬景。
她怀孕了。医生说已经有两个月了。手上握着的那张产检报告，已经被她藏了两天了。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许浩南来看她的时候，叶云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连突兀的关门声，都没曾打断她的思绪。许浩南上前，在她身边坐下。她那样冷冷的表情，一句话都没有，就连余光都没曾看他。
“云云，你放心，像那天那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他还沉浸在对她的愧疚当中。那么多人面前，她那样清高的一个人，怎么受的起那样的委屈。
叶云好像回过神来了。她嘴角一勾，扯出些冷冷的笑意。那天，在学校，他的妻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地摔了她一巴掌，声嘶力竭地讨伐她，说她勾引了她的丈夫！勾引？但在那天之前，叶云却从来不曾知道，也不曾想过，他，许浩南居然有妻子，还有儿女。这诺大的大学校园里，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外文系的叶云老师？才毕业留校的叶老师，居然和一个已婚男人搞七撵三，这几乎都成了F大所有师生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是不会再发生！”叶云起身走向窗口，良久，才道。外头的晚霞越来越浓重了，天空已经成了深蓝色。外头的夏风还是那样让人透不过气来，叶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们分手！我会离开这里！”一字一句都坚硬不可催，她好像已经决定好了，现在不过是把一个事实阐述告诉他罢了。
“云云！”许浩南似乎已经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了，听她这样说，也没有什么惊慌。他坐在原地，沉默了良久，终于道：“只要你愿意，我会离婚！”
“离婚？”叶云冷笑着呢喃着这个词，“你的妻子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浩南，做错事情的是你，你没有资格提出离婚！”叶云说着，转过神来，定定地看着许浩南，这个意气风发的男子，曾经那样深深打动了她的芳心，她渴望嫁给他，渴望和他生活在一起，渴望她人生由他圆满，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敢再回首当日的种种了。
“我和她之间，本没有感情！云云，你才是我想娶，想保护一辈子的女人！”
“许浩南，我们都要认命！”日月同际时，情愿斗不过风雪。她的爱情，她不愿意用任何人用任何肮脏的词来形容，为了这，她宁愿自己退后，自己放弃，她从来不是一个善于竞争的人。
“那我们白首相携的诺言呢！”许浩南再也没法淡定下去，一时激动，扳过叶云的身子，眼睛直直地凝望着她，那样淡然清澈的眼神，他为之神魂颠倒。
叶云别过头去不看他，而后伸手打落他紧握着她手臂的手，退后几步，面向窗外。曾经那样奉若神旨的诺言……
断鸿声里，幻情依旧。
叶云冷冷一笑，“哪里还有什么诺言，许浩南，那也不过是你一时兴起的谎言而已，对我，对别的女人。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相信么？我要离开你，这是我一早就决定好的，我叶云不是那么下贱的女人！”她说得很淡，单字字句句，都仿佛是发自内心的痛恨，那样尖利匕首一般的刺在她的心里，也刺在他的心里。
“慌言？你以为我许浩南要靠谎言去得到一个女人么？叶云，你错了，我从来不随便许诺，对女人，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他爱她，打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推翻了自己从前所有情感，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美好得不可方物。
“那也是你的事，我不会为了一句话，就放任你全部的欺骗和不忠。只是，许浩南，你记住，你对不起我，一辈子都对不起我！”她还是那样温柔地说话，长发，白裙，叶老师优雅美丽的脸庞，从来不曾沾染上半分狰狞和恨意。
许浩南匆匆离开，他要离婚，他觉得自己必须离婚。昨天，他就已经和欧阳玉华吵了一架，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巴掌拍在他妻子的脸上。那样泼辣的一个女人，怎么能忍受丈夫这样的对待，当即就又哭又闹，搞得许家上上下下都鸡飞狗跳。
“我们离婚！”许浩南也不顾儿子女儿在旁边，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欧阳玉华一抬头，满目怨气地看着丈夫，“为了那个女人？”她忽然冷冷地笑起来，“难道我们离婚了，你就能跟她在一起了么？不可能，我会搞得你们身败名裂，我会让许家在这里再没有立锥之地，你知道的，欧阳家，有这个实力！”
她说得没错，欧阳家有这个实力。当初要不是看上欧阳家的这个实力，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和这个女人结婚的。旭日的发展的亏了欧阳家的帮助，这也是当日他爸爸逼着他把她娶进门的原因。在最初的几年里，面对她的刁蛮和撒泼，他很多时候选择的是避开，也许是这种不声不响的不抗争，使得两人之间的关系还算得以维持。
“凭借这所维持的婚姻，你觉得可以长久么？你真的就愿意再继续这段本来就没有感情的婚姻么？”
“为什么不愿意，就算没有感情，我也不会让你和那个女人好过！”欧阳玉华冷笑着指这旁边的一对儿女，道：“看见了么，许浩南，这是你许浩南的孩子，也是我欧阳玉华的孩子，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不会和你离婚！”
“你……”
“怎么？”欧阳玉华扬起脸，“又想打我？我告诉你，把那么龌龊的事情公之于众，对她来说不过是最轻的，她要是再胆敢勾引我的丈夫，就没那么好说了。我会让她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她生生地跪在我面前，祈求我的饶恕……“
“够了！”徐浩南厉声喝止，“你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无可救药！”
“是，我无可救药，我想知道，面对自己丈夫的不忠，哪个女人可以理智，可以不狠毒。许浩南，我告诉你，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我恨不得杀了你你知不知道！”她是快疯了，眼前这个男人原来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同床共枕近六年，到最后，居然换来的是他的一句无可救药。她用利益来威慑他，用孩子来挽留他，但是她依旧没有底，她不知道她的婚姻还能持续多久。是几天，还是几年，或者只是几个小时。
“我希望你正视现实，这段婚姻我已经没有办法走下去。我们的结合本来就不是基于感情，这样的婚姻，不是我想要的。我现在是在恳求你，放过我！”
欧阳玉华眉头一皱，眼眶里已经红了。“你恳求我？”她冷笑着，“为了别的女人，你恳求你的妻子，许浩南，我问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最后的那句为什么，她几乎是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