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珊没听明白,鱼头怎么回事,买股票?
“一种比喻。”鱼头说:“蓝筹股,值,值得投资的。”
“你看中的什么股票啊?”葛珊问。
“他,他们也说这什么股啊。”鱼头说,“这还不知道?无知少女股。”
“什么?”
“开,开玩笑的。”
原来鱼头所谓的“蓝筹股”除了他个卷毛,也还可以包含他人。但是他的毛有病,他是不能喝多的,他不喝多还行,一喝多就坏了,这种话都拿出来说。所谓“无知少女”让行外人听来发懵,我们行内人却都清楚,说的就葛珊这种人,略带贬意。“无知少女”即所谓“无党派或非党,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女干部”,四种人各取首字,联起来即为“无知少女”。时下各级班子需要注意配备这四种干部,有时根据结构和培养需要,相关干部的任职条件和要求可适当放宽,于是就有人眼红、不服,讥之为照顾“无知少女”。这种见解当然挺错误的,葛珊等一类“无知少女”因此有时不免会遇到一些特殊对待,例如任由史猴子之流不当回事,弃于县宾馆门口不管,同时又让鱼头之流出面打抱不平,企图实施购买。
事实上鱼头不是孙悟空,他哪能看出谁是妖精谁是神仙。为葛珊打抱不平之初,也许更多的动因是对史猴子的不满和自我表现,所谓“买股票”之说多为开玩笑,略带自嘲。他醉后吐真言,公然称葛领导为“无知少女”,这才是心里话。
但是后来不一样了,也许就从葛珊到乡村探望那一天,从她不声不响把鱼头放倒于桌下,让他知道以后不要太狂妄,少喝为好,也许就是从那时起,鱼头才真正意识到她的厉害。。 最好的txt下载网
二
鱼头到乡里任职的第二年,县里主要领导调整,原书记调外县任职,市里派来了一位新书记。葛珊有些变化,从副县长调为副书记。葛副还是葛副,行内人却知道此副不是彼副,两个职位差别不小。以我们观察,所谓的“无知少女”其实差别很大,有的很一般,配在班子里有凑数之嫌,有的不得了,本就有能力,又以“无知少女”面目备受关注,饱受培养,这种人特别有发展空间,是鱼头的所谓“蓝筹股”,例如葛珊。葛珊初到县里任职时不为史猴子之流买账,没过多久,那县里就没有谁敢不刮目相看。这葛珊平时不多说,什么都看在眼里,心里特别有数,分寸感掌握得特别好。碰上鱼头总没忘记零敲碎打,提醒卷毛工作要认真,处事要冷静,特别是不要胡乱饮酒。时候一到一点也不含糊,该帮就帮,却又不动声色,让人不服不行。
新书记上任,总是要先搞搞调研,让几位副手轮流陪同。葛珊建议说,除了看看好的,应当也了解一些落后单位,以便对全市情况有个全面认识。新书记欣然同意。葛珊便把领导领到鱼头他们乡。书记在该乡整整看了一天,看得心情无比沉重,恨不得把眼前晃来晃去那几个“乡亲们”一个不剩全部就地解职。葛珊便说话了,她说这个地方也不是完全没有亮点,书记可以看一看他们的村道建设,这个乡穷在交通不便,修路是关键,在这一方面,全县上下算他们力度最大。于是便把书记领到一条山沟里,那里热火朝天正在开公路,别有一番景象。书记问:“这谁管的?”葛珊手一摆把鱼头招来。鲁副乡长管的就是修路一摊,成天戴顶草帽守在工地,让太阳晒得黑不溜秋,加上头上乱糟糟那团卷毛,看起来就像非洲肯尼亚跑出来的黑人。书记见了也不多说,举手在鱼头肩膀上拍了两下,掉头走开。
几个月后,该乡乡长调离,由鱼头接任,消息颇具爆炸性。
我们得说鱼头确实有两下子,这人敢想敢为,能吃苦,敢碰硬,基本上属于可用之人。但是他有前科,要没有葛领导慧眼相识,他哪有出头这一天。但是鱼头很糟糕,乡长要当,教训却不接受,没多久再度犯事。这人确有毛病。
鱼头当乡长那年,乡里有两部吉普车,都是北京吉普,一辆半新,一辆老旧,根据乡里惯例,好一点那部让乡书记用,旧吉普则主要归鲁乡长支配。吉普车配有司机,鱼头从司机那里要了一只钥匙,时不时让司机带薪睡觉,自己开车来去。我们表扬说,鲁乡长有司机的水平。鱼头乘势而上自我表扬,说他一心为公,千方百计为乡财节省开支,减少相关的住勤补贴费用。其实我们都知道他,这卷毛不是吝啬,是多个心眼,叫胆大心细。民谣称:“一只蛤蟆四条腿,两个眼一张嘴。”有眼睛有嘴的可不光蛤蟆,司机就没有了?像鱼头这样,学个车,考本驾照,必要的时候自己找只钥匙开车,有利于防止不喜欢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过多地为人所知所传。例如买卖股票。
有一个星期天,鱼头开车到市里办事,住在市宾馆,当晚假该宾馆一雅座请客,请的是市林业局的几位科长。鱼头那时正在争取一笔林业苗圃补助款,有赖于几位科长帮忙。鱼头在劝酒陪饮之际,没忘记跑到外边打一个电话,找葛珊。
“我是鲁亚江,葛副。”他说,“我在市里,宾馆。”
鱼头打这电话并无特别事情,只是向葛珊报告自己的行踪,这人如此行事当然还别有用意。
果然葛珊问了一句:“事办完了?”
“完了。”
“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一早。”
“谁跟你一起来?”
“没有。就我一个。”
葛珊让鱼头明天早一点动身,六点半走,先拐到她那里一下。鱼头说好的。
葛珊家住市区,市区离鱼头那个县有五十公里距离。葛珊工作非常投入,节假日经常呆在县里做事,双休日最多只有一休,通常用星期日。这人毕竟是女人,官当得再大,也得回家拖拖地板。葛珊很注意影响,回家来去,经常搭别人的车走,找不到顺道的车才让司机跑专程。鱼头知道她这习惯,凡星期天到市区办事,都要给她一个电话,有几次恰葛姗没有找到便车,鱼头便荣幸地承担了接葛副书记返县的任务。葛珊说这样最好,省得叫车让司机来回跑费力费时费油,还可以顺便听鱼头谈谈情况。她并不在乎鱼头用的是一部破吉普,这人有大气,好车能坐,破车也行,要求只一条:准时到达。她准时的概念是七点半,提前半小时进办公室。
第二天一早,鱼头如约到达。他提前十五分钟,在六点一刻把车开到葛珊家所住的宿舍楼下,停在葛珊可以从自家窗台上看到的地方。几分钟后葛珊拎着她的包匆匆下了楼,拉开吉普车右后门坐上车。鱼头随口问了一句:“葛副吃过饭了?”
“嗯。”
鱼头不禁扭头看了一眼:他发觉葛珊应话的声音不大对头。只一眯他就发现果然有问题:葛珊两眼红肿像是刚哭过,不光眼睛红肿,她的右脸颊上有一记掌印,几个指头的痕迹还隐约可见。
鱼头说:“葛副稍微等会,我去要点开水。”
他不等葛珊发话,抓起驾驶座边的一只大保温杯,开了车门就跳下去。葛珊这座楼在机关宿舍大院内,住的都是市里干部,鱼头认识几个,他却不是去找那些熟人,三步两步直奔六楼,打葛珊的家门。
开门的是葛珊的丈夫,就是叶公子叶秉南。
鱼头笑了笑,没解释葛珊现在就在他的车上,也没要开水。事实上他抓在手上的保温杯纯属道具,是做给葛珊看的,他根本就没打算往里边装开水。鱼头对叶秉南说有件重要事情要跟他讲,很简单,就两分钟。一边说着他一边挤进房门,顺手把那扇门“砰”地关上。
鱼头对叶秉南说,最近时间里县里有人在讲葛珊的笑话。据说某个星期一上午县里开干部大会,葛珊在主席台上讲话,一边讲一边总拿右手去捂脸,她的右脸颊肿得厉害,发酵面似的。有人问葛副您的脸怎么啦?葛珊说没什么,昨天不小心摔一跤碰肿的。后来有一对男女机关干部在床上吵架,女的发蛮,不让男的上,男的大怒,说:“老子打你左边,让你鼻青脸肿到主席台讲话去!”
“你叶公子有本事,”鱼头笑,“打老婆就跟吃豆腐一样。可你也不对,你还得给她留点面子,你老婆大小是个领导,别往脸上打嘛,最多打屁股对不对?”
叶秉南不禁发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什么旮旯里跑出来的野鬼?管人家家里这种事来了?
“你说啥?”他问,“谁让你来的?她?”
鱼头还是笑,说葛副那水平你当老公的不知道?她哪会讲这些事。但是有时候旁观者也会看不过去的。整个县都在说叶公子是左撇子,左撇子打老婆右脸肿。
“想打也得隔长些时间对不对?”他说,“初一来了十五还要,你以为这是脱裤子上床啊?刚才又打了是不是?跟你说,今天上午葛副他们开常委会的。”
叶秉南恼了,也不多话,指着大门喝道:“你小子什么东西?滚!”
“行了我滚,不打搅。”鱼头笑笑,“别忘记我,我叫鲁亚江,人称鱼头。”
鱼头拉开胳膊,突然往叶秉南肩膀上猛击一拳。叶秉南毫无提防,身子一晃,没倒,却懵了。鱼头拉开门走出去,直到楼梯拐角处,叶秉南才追到门边朝鱼头大叫:“站住!回来!”
鱼头头也不回道:“咱们以后算账。”
鱼头回到车上,葛珊沉着脸想自己的事,下意识地捂着右颊,什么都没问。鱼头也一声不吭,发动车子上路,一路无话。
一星期后,鱼头在乡里接到县委办电话,通知他立刻到县城,葛副书记有事找。鱼头让驾驶员开车,坐那辆破吉普,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县城,去了葛珊的办公室。那时葛珊办公室里有人,一见鱼头,她一摆手让屋里人全部出去,厉声道:“关上门!”然后也不说话,只是紧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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