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何总这一次来就是视察我们的工作喽?”王贵林呵呵笑着,“不瞒您说,现在为了两个方案的问题,我是一个头两个大,两个方案各有所长,选哪一个,不选哪一个,我真的是很难决定。”
“改制的事情,我不是专家。”何乘风笑道,“但是既然你们改制以后,要转到和IT相关的电子行业,我还是可以提一些意见的。”
“哦?”王贵林满脸堆笑,“何总愿意指导我们,那我们求之不得。”
一行人有说有笑来到会议室,由陈秘书介绍了两个改制方案的优势与劣势。何乘风也象征性地谈到了目前电子行业相关的IT领域有发展的几个方向,其中侧重谈到了外包问题。众人虽觉得何乘风谈得有点远,但都听得饶有兴趣,这种热烈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饭以后。王贵林似乎为了表达对何乘风的感激,一定要亲自送何乘风回宾馆,工会主席、纪委书记等都告辞而去,只剩下陈秘书陪着王贵林。王贵林与何乘风肩并着肩走进晶通宾馆的大堂,何乘风笑道:“王厂长,您今天听了我的建议有什么感想?”
王贵林沉默片刻,忽然看着何乘风,“何总,您要听我的真心话吗?”
“当然是真心话,”何乘风笑了,“虚情假意,我来这里做什么?”
“晶通电子马上要改制,改制就是市场化运作。”王贵林嘿嘿一笑,厚厚的眼镜片在大堂里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把头微微偏向何乘风,压低了声音,“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信私不信公了。”
“姓私不姓公?”何乘风一愣。
“不是姓名的姓,”王贵林说,“是相信的信。”
何乘风点点头,“我明白了。”
“那我就送到这里了,”王贵林笑道。他和陈秘书把何乘风、陆帆、乔莉送上电梯告辞而去。电梯一路上行,何乘风对陆帆笑道:“你知道刚才王贵林给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陆帆问。
“他说他信私不信公。”
陆帆一愣,“相信的信还是姓名的姓?”
何乘风微微一笑,“是相信的信。”
陆帆又是一愣,警惕地看了乔莉一眼,乔莉正看着陆帆和何乘风,她见陆帆望着自己,连忙转过目光,微低下头。陆帆不明白,何乘风为什么要当着乔莉说这样一句话。而何乘风认为,乔莉是负责晶通电子的销售,有些事情是必须让她知道的。他从不欺骗下属,但下属如果不能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正确判断,他就没有理由不被上司指责。
乔莉独自回到房间,觉得晶通电子正在朝一个方向飞速变化着:首先是何乘风到了石家庄,其次是何乘风介绍和电子行业相关的IT的方向,最后是王贵林的那句话:信私不信公!
这是什么意思?她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还是给杭州的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老乔这些天正为乔莉的事情忧心不已。告诉女儿晶通电子有风险没有真凭实据,劝她跳槽没有理由,要她回杭州是不可能的事。老乔不便和乔妈妈商议,只能通过朋友找一些国企改制失败的案例,以及触犯法律的事件,以总结经验,找乔莉谈心。他正在伏案工作,乔莉的电话就到了。老乔默默地听着女儿的叙述,当女儿说到何乘风的动向,以及王贵林那句信私不信公的话时,老乔大惊失色。很明显,这桩国企改制的背后,一定会有另外的企业产生,王贵林信私不信公正是此意!不能再让女儿继续跟进这个案子了,老乔当机立断,“乔莉,我劝你从现在开始,放弃晶通电子。”
“爸爸,你说什么?”乔莉吓了一跳,“退出晶通电子?”
“对,立即退出,马上。”
“为什么?”
“晶通电子很有可能会有非法的交易,而且交易数目之巨大是你不能够承受的。”
“你是说王贵林他们在谈行贿受贿?”
“还不是行贿受贿的概念,改制牵涉到重组,牵涉到新公司的成立,牵涉到上市,这里面的每一个环节都有大量不可控的内容。”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负责这个案子的销售,不管将来他们出了什么问题,追根溯源都要从你这儿下手,你还想在北京好好地工作和生活吗?而且到时候,哪家外企愿意雇用一个有问题的销售?”老乔语重心长,“你听我说,这段时间我收集了不少这方面的案例,也找了几个朋友,细问了这其中的事情,你作为负责的销售是很危险的。爸爸从来没有管过你的事,但这件事爸爸一定要管,你也一定要听我的!从现在开始,你要想尽办法离开晶通电子,如果有必要,你就跳出赛思中国,甚至你可以回杭州。”
“爸爸,”乔莉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惊,父亲的话击中了她在晶通电子项目中最可怕的部分。她不否认父亲的话有道理,但是让她立刻离开晶通电子,离开北京,她办不到。“爸爸,”乔莉想了想,“你说的这些太突然了,给我时间,让我想一想。”
“女儿,”老乔太了解乔莉了,“你听我说,第一你不能心存侥幸,第二你不要贪图这个案子当中能给你的东西,哪怕一些经验和知识,听我的话,立即撤退,你还来得及。”
“爸爸,”乔莉说,“为了这个案子,我已经辛苦了快一年,而且暂时还没有你说的这些危险,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就算我要跳槽,我也需要时间来准备。”
“那么,你承认爸爸说的这些严重性了?”老乔知道硬扭不得,只能转了一个方向。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有可能。”
“所以你要答应我,要慎重考虑,同时在你没有决定之前,永远不要在任何合同上签字,你能办到吗?”
“我能办到,”乔莉说,“你放心,爸爸,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记得你刚转销售时,我对你说过什么吗?”老乔说,“你只在自己的船上,你要小心。”
“我记得,”乔莉说,“但是你也对我说过,要和别人同舟共济。”
“是的,”老乔说,“可你在这条同舟共济的船上太微不足道了,要保护好你自己的船,要小心,法律是无情的,不要牵连进去。”
“放心吧,”乔莉说,“我会小心的。”
“和我保持联系。”老乔说,“有任何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家里的电话、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你都可以打。”
“好的。”乔莉觉得此时的父亲好像和自己并肩作战,不禁在心底涌上一股暖流,“爸爸,你也不要为我的事太多操劳,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会注意。”
“人生路,犯不起错,”老乔说,“一步错,步步错,你要三思而后行。”
乔莉挂上了电话,默默地坐在宾馆房间里。这时,房间的电话响了,她这才想起,一个小时后要在楼下会合,他们还要连夜赶回北京。乔莉连忙收拾好行李,来到楼下,陆帆和何乘风已经在等她了,乔莉尴尬地说:“何总、陆总,对不起!”
何乘风笑了笑,陆帆没有说话,三个人上了车,朝北京绝尘而去。
乔莉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极度疲倦,却无法入睡。父亲的话像一个巨大的警钟在她的心中敲响。退出晶通电子,退出赛思中国,甚至退出北京,她心有不甘,可留在北京,她就要做出跳槽的决定。现在的工作太难找了,从春节后到晶通电子重新启动前,那一个多月找工作的艰难,与她大学刚毕业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现今之计只有拖,一方面尽快开些小单,另外一方面要投递简历,最重要的,她还是想看一看晶通电子这个项目到底能怎么进行。只要她不签合同,她就不负法律责任,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何乘风,他相信王贵林的信私不信公是一句心里话,同时,这话也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整整一夜,他都在考虑一个周密的方案,从方案方向、执行团队到执行的步骤,想得他兴奋不已,索性起来喝了杯红酒。天蒙蒙亮时,他才闭了会儿眼睛。八点钟,他又出现在公司,上午有好几个会。中午何乘风亲自给陆帆打电话,让他通知云海,晚上八点在何乘风家里开一个重要的会议。
陆帆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云海。云海一直在琢磨王贵林说信私不信公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觉得晶通电子的事情将会超出很多范畴,他不知道陆帆能不能接受,但是他隐约感觉,这将是他人生最大的一次挑战。
晚上八点,欧阳贵、陆帆、狄云海应约来到了何乘风的家。何乘风住在北京朝阳公园旁边的一个别墅区内,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买的,小小的三层楼,既宽敞又别致。由于紧挨着朝阳公园,空气清新。何乘风的儿女都在美国,只有太太和他同住。因为晚上要开会,何乘风特意请夫人暂时回避,他让阿姨泡好咖啡,煮好茶,准备好雪茄,全部放在书房内,然后让阿姨回家了。
整幢别墅只有四个大男人坐在里面。云海坐在最靠角落的地方,端着一杯茶,陆帆和欧阳贵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都抽着雪茄,面前放着咖啡。何乘风怕闻烟味,坐得离他们稍微远一些。在书房的一面墙上,何乘风特意挂上了一块小黑板,在黑板上,他写上了王贵林说的那五个字:信私不信公。他看着眼前的三员爱将,呵呵笑道:“今天我找你们来,就是为了谈这个问题。”
“何总,您对此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陆帆说。
“晶通电子这个项目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我认为这是王贵林说的唯一的一句真话。”何乘风娓娓道来,“他信不过我们,也信不过SK(SiltconKilo),准确地说也信不过中亚永通和联欧国际。中亚永通的方案是要把他做死,联欧国际虽然能做活,但是先置之死地而后生。SK(SiltconKilo)总部没有大的外包项目以做支撑。所以到目前为止,只有我们可以和他进行合作。但是在合作之前,他说出了他的顾忌,也就是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