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惊鸿一瞥,赵炅心中便存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倩影,日日来沐蓉居,挥霍了大把银子。
铃铛见他一直都是张冷面,也不知怎的,见他第一眼便觉讨厌的紧!
徐蕊已有三日未回徐府了,父亲徐国璋正张罗着给她寻门好亲事,十里八乡的媒婆几乎要踏平了徐府的门槛。
都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她不想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个没有感情的男子,像娘亲一般,凭着容貌,偷得浮生半日欢,待一朝春尽红颜老,他的爱自然也不存在了。
想起小时候,娘亲日日背着她以泪洗面,有次她看到了,问娘亲为什么哭,她说,没事,是外面风沙迷了眼。如今再想起来,才知哪里有风沙,不过是心伤罢了。
徐国璋自小很疼爱她,将她捧在掌心,对母亲俞氏却很刻薄。徐国璋姬妾众多,俞氏算不得最貌美的女子,又生性软弱,自是不得宠的。
徐蕊看着府里的姬妾们争风吃醋长大,如今只觉那个地方污秽不堪,她待在那里一秒都觉得要崩溃了!
后来她认识了铃铛,将多年来徐国璋赠她的珠宝首饰拿出来典当,凑足了沐蓉居的地皮钱。前任老板娘是铃铛的好姐姐,因嫁了人便将店低价卖给了她们。
自此,长乐街上便多了一家名叫沐蓉居的小小的茶馆,开业那日,有众多宾客赶来凑热闹,见过徐蕊的人,莫不惊叹她的容貌非世间所有。
于是,坊间又传,沐蓉居的掌柜倾城绝色,琴棋书画样样精绝,沐蓉居也因此,在锦官城传开。
第五章:蜀宫纳秀
张贵妃死后,孟昶只觉宫中冷清寂寞,每每思及贵妃数年来常伴君侧,眉目如昼,少擅怒色,便觉心中悲苦难当。
这日,他在御书房小憩时,偶见贵妃入梦,满面泪痕,只留他一个背影倏忽间便不见了。他满头大汗慌乱醒来,抬头一看,自己身在御书房,面前内侍手持羽扇关切问道:“圣上可是又做噩梦了?”
“嗯。”孟昶揉揉眉心,面带疲倦,道:“不知为何,今日竟梦到了死去的张贵妃泪流满面,给朕一个背影便离去了,唉!”
内侍闻言心思一转,忽的跪下,孟昶皱眉看他一眼,道:“赫德全,你这是要做什么?!”
“圣上请听奴才说!”
“……说吧。”
“奴才斗胆,自张贵妃去后您一撅不振,茶不思饭不想。今日贵妃入梦,必是看您这般折磨自己,心中难过。她留您一个背影,实在告知您,莫要再为她伤心费神了呀!”
“是吗?”孟昶抬头看了看书房悬挂的那幅画着张太华的美人图,惆怅道:“贵妃这一去,朕看宫里那些个女人都是些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贵妃温柔貌美。”
赫德全闻言心思,原来圣上喜欢貌美的女子,遂了然道:“若圣上您觉宫中美色不足,何不重新纳秀?唐玄皇尚有宫女四万,圣上何不效仿一二?”
“混帐!我孟氏自高祖时期便以江山为重,何时这般注重女色?要这么多女子摆在宫里作甚?!”孟昶听赫德全的一番话,顿时火冒三丈!
“是是是……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奴才自己掌嘴!请圣上恕罪!”赫德全跪在地上,泪眼婆娑,自己抽自己嘴巴子,孟昶冷眼看他,许久之后,方才出言道:“好了,朕也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只不过此类冲撞祖训的话以后莫要再说!”
“是是是……奴才以项上人头担保,以后再也不说了!”赫德全泪流满面,心思自己今日失策,马屁未拍成,倒吃了自己几十耳光!
孟昶此时却又陷入沉思,赫德全说的纳秀女,倒也有几分道理,他后宫仅有张太华和几位美人,如今张太华芳容已逝,宫中妃位空缺,而他又不想把那几个美人升为妃,纳秀女是最好的选择。
斟酌许久,孟昶忽的又转头对赫德全道:“就按你说的办吧!择日纳秀!”
“哎?哎!奴才这就吩咐下面的人去办!”赫德全原本还在暗恼自己多嘴多舌,现下听孟昶这么一说,立刻喜上眉梢,顾不得自己红肿的脸颊,奔出御书房。
内务府立刻拟出了采选的告示,贴到了锦官城的大街小巷。
百姓看到告示,纷纷挤上前来凑热闹,众人对此褒贬不一,有想要攀富贵的人合计着要把自家闺女打扮好送去采选,有的人则对皇帝这种只闻新人笑的做法嗤之以鼻!
张贵妃的娘家人脸色最是不好,这张太华尸骨未寒,皇帝竟已开始纳秀女!果然帝王之爱,历朝历代绝无二致!
第六章:蕊儿,我已经认命了1
徐国璋得知了圣上要纳秀女的事,一时间兴奋不已。他正给徐蕊寻夫家,如今宫中正巧采选,他合计着把女儿送入宫中。
于是这日饭桌上,他委婉的向徐蕊提及此事,徐蕊登时便拉了脸,道:“爹!你到底还吃不吃饭了?!”
“吃吃吃,女儿大了就是不让人省心……唉……”徐国璋摇摇头,叹息不已。
徐国璋的小女儿徐芙咬着竹箸,飞快扫了徐蕊一眼,放下竹箸,对徐国璋道:“爹爹,二姐不愿去,那么我去吧!”
“胡闹!你现在才多大!还未到采选的年纪!”徐国璋吹胡子瞪眼。
“二姐又不愿去,这采选若是过了,就能被圣上看到了,到时再封个妃什么的,岂不是光耀门楣?二姐你为何不去?难道你还记挂着方黎吗?!”
徐蕊砰的一声将碗筷放到桌上,道:“我吃饱了!”言罢转身回了闺房。
徐芙狠狠剜了徐蕊离去的背影一眼,道:“爹!二姐她怎么能这样呢!未免也太不尊重您了!”
“芙儿!休要多言!”大夫人狠狠瞪了徐芙一眼,徐芙深觉受委屈,道:“你们就只知道宠姐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言罢丢了碗筷,流泪奔出去。
“这孩子……”大夫人瞥了一眼徐国璋黑沉的脸,讪讪道:“老爷您莫要生气,芙儿这丫头还小,她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是啊,爹,您还是好好劝劝二妹吧!圣上选妃这是多大的福气!她可好,竟不屑一顾!”徐国璋的大儿媳也插了话头,矫揉造作添油加醋,惹的徐国璋更为不快。
一桌好好的家宴不多时便作鸟兽散。
晚些时候,徐国璋将徐蕊喊到书房,语重心长道:“蕊儿,爹知你心中不痛快。我们徐家,还未出过宫中宠妃,你若是答应爹爹去参加采选,不论过与不过,爹向你保证,今后定善待你娘亲,让她与你大娘平起平坐。”
“爹……”徐蕊闻言有些心动,她的确是放心不下娘亲。
“怎么样,爹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你且回去好好想想,明日给我答复!”
“嗯……”徐蕊心事重重回了自己那里。
夜半无眠,她趁着好月色搬了琴到亭子里,玉手轻佻,芊芊玉指抚上琴弦,琴声徒然响起,委婉却又刚毅,券券而来,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
忽的,琴声之外,一阵萧声与此相合,徐蕊心中一动,玉手轻扬,琴声一改方才的低迷悲伤,变得悠扬清澈,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如杨柳梢头飘然而过的微风,又如百花丛中翩然的彩蝶,又如雪舞纷纷中的一点红梅……
琴箫合鸣,曲至深处,忽的出了一声怪音,徐蕊手下的琴弦悉数断裂,她看着断了弦的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萧声此时也息了。
徐蕊看了一眼断了弦的琴,将其推倒一边,心烦意乱的站起身来。
方黎手持玉箫缓步走上前来,二人对面而立,一时无言。
“听说你爹要你参加宫中秀女采选?”沉默许久,方黎先开了口。
“嗯。”徐蕊漠漠应一声,眼神不知落在何处,神情落寞。
“答应吧。”方黎将玉箫收进袖里,直视着徐蕊的眼睛道。
“呵呵,你何时也变得这般模样了,果真是在这个污秽的地方待的久了,也沾染上了淤泥之气!”徐蕊冷笑一声,不无讽刺的开口。
第七章:蕊儿,我已经认命了2
“好!那你跟我离开这里!我们今晚就走!”方黎上前捉了徐蕊的肩,道:“你敢不敢跟我走!”
“你疯了!”徐蕊躲开他的钳制,冷冷道。
“呵呵,我一猜你便是如此。说什么在这个污秽的地方待的久了,也沾染上了淤泥之气,你又何尝不是?”方黎垂了眼,收了手,自嘲的笑笑。
他将身子转向湖面,看着湖中倒映的波光粼粼的月色,道:“答应你爹的要求吧,蕊儿,我已经认命了,你也认命吧!”
言罢头也不回的举步离开。
徐蕊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泪凝于睫,她冲着那抹逐渐消失的白色喊道:“我做什么决定!用不着你来过问!”
方黎离开的脚步并未停顿,徐蕊的话也许他没有听到,也许是听到了,但是没有回应……
待方黎离开,徐蕊抱着自己,坐在亭子的台阶上,放声痛哭。
十六岁那年,爹爹第一次逼她嫁人,那时候她早已与方黎情投意合,因而说什么也不愿嫁,徐国璋一气之下将她锁在闺房,说等她想明白了再放她出来。
那日,方黎偷了时任徐府管家的爹爹的钥匙,夜半开了门,将徐蕊带走,二人带了些干粮细软,夜奔了。
故事的结尾,他们还未跑出蜀地,便遇上了大雨,被困在山岰里。那时候五月的天气,正是蜀地的雨季,大雨连绵了三天三夜都未停息,她和方黎躲在一处潮湿的山洞里,饥寒交迫,被冻的牙齿都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