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墨桃花尽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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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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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光返照罢了,他已经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没有。所以,只要她不说话,稍稍屏住呼吸,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进来了。

没错,根据常理,萧胤的手里握着每一个人的把柄,所以,自然是没有人敢无视那些把柄出卖他。可是,人情是无法百分之百谋算的。人,总有恻隐之心,总有那么一两次违背常理的举动,此情此景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下心继续将那些真相守口如瓶?

向晚枫并非无情无义之徒,一路看着萧胤为蓦嫣做的一切,他早已于心不忍。而且,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萧胤一次又一次地避开蓦嫣,甚至在临死之前也不愿意见她。

毕竟,有哪一个男人,能面对心爱女人泪痕满面的脸,而无动于衷?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故意取出那早已准备好的,薄如蝉翼用以剜心的刀子,他不露痕迹地收敛了那在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低沉的嗓音平稳而漠然,带点凉薄的意味,明知故问地开了口:“蓦蓦如今就在外头,你真的不愿意见她最后一面么?”

似乎是听到了“蓦蓦”这个名字,萧胤才终于有了一点儿活人的反应。“见了又如何?能改变什么?”他轻轻地开口,幽幽地在唇边绽出极淡的笑容,话语虽然轻缓无力,却还足够清晰:“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是不要让她看到吧。”

其实,他哪里不知道,她一直故意在他面前示弱,用这种方法满足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的保护欲,为的就不正是博他怜爱么?这个狡黠的小女人,总是喜欢和他玩花样,如果他能够一直保护她,那么,他愿意为她撑起一片无垠天空,任由她翱翔,更愿意陪着她把这些大丈夫与小女人之间的花样一直一直玩下去。

可是,这世上,那些所谓的如果永远也不可能成真。

时至今日,她若是看见了他如今这副模样,会不会再哭?真的已经不想再看见她的泪眼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相见注定已是诀别,不如不见吧。

听萧胤喃喃地说着话,向晚枫瞥了蓦嫣一眼,发现她傻傻地站在那里,眼里早已没了其他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配合地将戏继续演下去,引出那些她满心疑惑的话题。“凌之昊当年把身上的功力渡到你身上,为的就是让你以内力抑制毒性发作,尽可能地多活些时日。你其实没有必要由房中术将九成功力过到她的身上——”

“多活些时日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死路一条。”萧胤像是有些疲惫地合上眼,浓密的睫静静下垂,任凭月色的光晕投落下两道寂寥的阴影,生生遮住了眼。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复又睁开眼,唇边的笑意像是带着点自嘲,又像是掺杂了些满足,轻轻地诉说着:“她的身子素来羸弱,早年调养不当,不适宜生育,那些内力给了她,也算是物尽其用,成全她想要做娘的心愿吧。”

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心底却始终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他舍了九成的内力,隔几日便不得不忍受长寿阎王毒发的痛苦,以此做代价换得她孕育孩儿的机会,可是,她最终孕育出的却不会是他的骨肉。

“是么?你今晚倒是一了百了了,只苦了我,拿着她肚子里的那个麻烦,不知要如何处理才好!不能明着对她说,若是暗地里给她配些药吃,她不慎知道了,也不知会怎生一番咬牙切齿的恨我!”向晚枫轻轻哼了一声,刻意用刻薄的措辞和忿然的语调掩饰蓦嫣不自觉走近的举动,做出一副颇有怨言的模样:“你下不了手的事,难道,我就下得了手?而且,看她如今的模样,对你用情至深,即便你死了,她恐怕也是不会轻易接受我的。”

那一瞬,萧胤像是很痛苦地又回忆起了什么,紧紧闭上眼,而蓦嫣也失神地顿住了脚步,似乎是因着某一个绕不过去的死结,生生在脚下化作了鸿沟。

“死人能和活人争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胤睁开眼只是哀戚地笑,手也因这笑而微微颤抖着,那笑声隐隐透着死的灰败,如同一朵华丽硕大的花朵开到极致艳丽的时刻,即将面临殒没。他轻轻地咳着,唇角隐隐淌出殷红的血来,就连说话也开始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死了,她也不过是伤心地哭几日……至多睡不着罢了……这个孩子没有了,你们以后总还会有孩子的……多么难以割舍都好……终归有一天,她都会忘记我的……”

是的,他知道她用情至深,可是,他也明白,这个世上,不是谁离了谁便不能活。若是早前,他与她两情相悦之时,他还会担心,依着她那不顾一切地性子,若是真的知道他已没了活路,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荒唐的事来。可现在,他已经不担心了。

他今日魂归九泉,她应该要高兴才对吧,毕竟,他狠狠的一刀又一刀,已让她疼到了极致,她该要恨他入骨,这才符合他的预想。

可是,为什么耳边不断回响的都是她的声音?

她曾经含着泪问他,你不喜欢我吗?

她曾经在他的怀中抽抽噎噎,她说,狸猫,你不在,我没办法睡。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出宫去见向晚枫的那一夜,谈妥了一切,他站在汉御湖边,远远地看着她所乘的画舫。那时,咫尺天涯的心酸使得他多么想去见她一面,最后的一面,能够再抱一抱她,也满足了。可是,理智却也告诉他,再去见她,只会为她为自己徒增烦扰罢了。那时,若不是她唱起了歌,他又怎么会不顾一切地就上了那画舫?

那时,她唱的是什么?

她唱的是“别离”,唱的是“追忆”,唱的是“参商永离”。

那时,她自以为他会送她去换那所谓的解药吧。

可其实,那时,便已经注定别离了吗?

像是要借着最后的一口气交代完所有的遗言,他断断续续地咳着,每颤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却还是苦苦支撑着。“她素来便不喝苦药,不管是什么药,记得一定要加甘草……她畏寒,天气一冷就会睡不着,记得一定要抱紧她……她喜欢吃那些有甜味的糕糕饼饼,若是药膳,一定要多花些心思,药味太重,她吃不惯……她不乐意别人赞她漂亮,若是要赞,记得赞她聪明……”他喃喃地开口,几近本能地诉说着那些有关她的习惯与喜好,事无巨糜,点滴不漏,似乎每描述一点,便就是舍弃了一点珍藏在心底的回忆,只能任由无边无际的悲愁把心刺伤,一寸寸细细煎熬着。

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那最最要紧的一句——

“若是她想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她,不要让她去猜。”

记得,她曾坦言,她一直都在揣测他的心思,她总觉得看不透他,甚至,她担心,有一日猜不透他的心思该要怎么办。可其实,她根本就不必去猜他的心思,他想要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只不过,她似乎没有安全感,心里也一直是不信任他的,她不确定他喜欢她,她也不确定他把她放在心里最隐秘的地方,所以,她常常胡思乱想,所以,他便顺着她的胡思乱想,说了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误导她。

他的蓦蓦并不知道,这种不信任的感觉于一个男人的尊严而言,是怎生的一根芒刺。

他的心上人,从头至尾都只有她一个。

只是,随着他的死,这个事实终将掩埋在岁月的阴影中里,不再具备任何的意义。时间可以证明一起,也能摧毁一切,她终有一日会在别人怀中睡着的,她终有一日会因着另一个男人而笑逐颜开的,这世上,能温暖她的,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若是她想知道和你有关的事,我该不该告诉她?”向晚枫突然开口,问了一个颇有点预示性的尖锐问题。而萧胤一时语塞,还不知该要如何回应,而向晚枫便已扬起唇角,有些讽刺地笑了一笑,接着往下:“坦白说,你为她做的这些事,换了是我,我可不一定能做得到,你这么喜欢她,却也不肯坦白明了地告诉她,反而要她自己胡思乱想,猜来猜去,痛苦不堪。那么,就连你都做不到的事,却又为何要强人所难逼我去做?!”

向晚枫的话犹如一支箭,直直刺进了萧胤的心里,正戳中他一直以来隐隐作痛之处。他想要辩驳,却是哑口无言,最终,只能苦苦一笑,像是无话可说的敷衍,也像是有说不尽的话,却因着时间不等人,便就此截断了。“喜欢与否,说与不说,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他闭上眼,似乎是不想在说什么了,只是将手里的那一缕发丝握得紧紧的,就连话语中也带着决绝:“向晚枫,不用再说这些废话了,动手吧,我只求你能利索一点,给我一个痛快!”

其实,他是想说,如果我还有退路,我又怎么会舍得放开她。

舍得也好,舍不得也罢,终是已经放开了。若真的还能有轮回转世,他只期望能静静等在灯火阑珊之处,于不早不晚最恰当的时候遇到她,然后,不顾一切地抱紧她,永远也不再放开。

久久的,没有等到预料中刀尖刺入胸口的疼痛,意外的,他却听见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本能地望过去,凭着最后的意识,他仔仔细细地辨认了好一会儿,这才骇然发现,寝房那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正站着他的心上人!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一切前功尽弃了!

向晚枫这家伙,竟然出卖了他!

“你这个骗子!”蓦嫣手里的盒子掉在了地上,里头的丹青和书册掉了出来,散落在脚边。凭着向晚枫和他方才的对话,她已是将一切来龙去脉全都理清了,如今,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全身因着愤怒而无法抑制地颤抖。“混蛋!”她狠狠地骂着,却发现自己很词穷,想不出更好的词汇来表示自己如今的愤怒。

是愤怒么?

或许应该说,更多的是心疼,是心酸,是歉然!

不记得他什么时候亲口承认过,他是个过河拆桥的人,所以,她便也就认定,他真的是个过河拆桥的人。而现在看来,他也的的确确说得没错,可是,这他过的河拆的桥与别人都不一样。他先一步去到死亡之河的彼岸,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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