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我跟你去登记?”
“你不要乱说这个!”
“就要说!我受不了你这种脾气!你跟先前变了,完全变了!我看你跟我结婚是一种义务,你早都不喜欢我了,我知道的……”
“糊说!”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跟我……”
“……”
“你说呀,我要你给我说个明白……”
“这有什么好说的,总不能和开始时那样。”
“现在怎的啦?”
“我不知道是怎的!”
“你不给我说个明白我非要你说个明白!做鬼也得找你来问……”
刘青青好像在断断续续地哭鼻子。
棚子外的小伙子们听到这里心领神会地捂着嘴巴笑起来。正当他们想再听下去时,对面的棚子里悉悉嗦嗦了一阵,刘福祥接着从里面窜出来,他穿起了衣服要到外面去排除一下憋闷在心窝里的气息。他一窜出棚门就看见了棚子不远的那群小伙子们黑黑的身影,他们这时忙乱地隐进自己的棚子里去,慌乱的手脚在棚子里碰到了东西,发出响动来。
刘福祥快步地向已经筑好的路面那边走去。
它通往坑外的路口。他走啊走啊,仿佛一个孤独的失去了母亲的小狼狗。黑暗使他产生了一种超脱、轻松的感觉,周围一片寂寞,多么舒畅。
刘青青在棚子里的被窝深处低低地泣哭,那声音凄切,悲凉,缭绕着死寂的夜空、树梢,扎着营地上所有人们的胸膛。那些小伙子们仄着耳朵专心地聆听着刘青青的哭声,都规规矩矩地躺着,不敢打出半个响屁来,连辗转反侧的声音都没有。他们的心被这年轻女子的苦楚撼动了。刘福祥,你是怎的?你这家伙该死,有这么一个姑娘你还想些别的什么……
这时刻有一个小伙子私下在想:要是我这辈子有刘青青一样的人拿来做老婆,我会满意的,那该多么幸福……刘福祥身在福中不知福……
疯子!疯子!卑鄙的东西!
刘福祥也为自己感到哀伤、愤懑,他很不愿意这样残酷地折磨自己&;not;——他是违心地与刘青青结婚的,然而他又舍不得和他患难与共多年的她。他感到刘青青与别的女人相比,她比别的女人朴实、刚强、温柔,他不可能从他周围姑娘中再次选择和她一样的女人。可是现在的刘福祥仿佛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原来的刘福祥:自信、勇敢,对自己的理想充满着希望。另一个是此刻的刘福祥:一想到堂哥刘双喜对刘青青的那般丑行,他就为之疯狂地战栗,如一只凶猛的野兽。刘福祥不能容忍这刻骨的阴影,这阴影宛若挂在高高的梁上的绞绳勒住他的脖子……
刘福祥对眼前的事实缄默不言,但他没有屈服。刘福祥恨的是刘双喜……他使兄弟难以启齿,失去了欢乐。什么时候有过那样可怕的事情?
忘记它吧,一个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而戴绿帽子的男人对世界有什么要紧?区区小事,只不过是凡夫俗子的小节而已。不不,不,不……
天亮之前,天际出现一条微弱的淡红色的光带,光带愈来愈明亮,宽广的山野含着甜美的倦意在这光带的映耀下站立起来。鹧鸪在树顶的枝杈上扇着翅膀在企图欢合,你追我赶。柔和的树叶上闪烁着银珠,它伸着孩子般的舌头。沁人心肺的土地所喘送出来的新鲜空气,夹着让人陶醉的芳香,香醇弥漫着苍劲的大山。
刘福祥从远远的地方踱回营地时,刘青青和工程队长领来了郭大平和刘德凤。郭大平和刘德凤的肩上手上带着好多东西,都是些日常的用具。
“福祥,你跑到哪里去了?他们是来参加筑路的,大清早就来了。”工程队长说。“这是一对夫妻,没油布盖棚子了,我已派人出墟上去买多一些。”
郭大平这是第一回和刘福祥接触,他有点客气,神情也不太自然,有一种拘束的样子。
“好啊,欢迎你们俩!”刘福祥振奋地笑着。
刘德凤在郭大平背后把头垂得很低。因为她激动了,面对着工程队这么多人的眼光,不禁为之恐惧,自卑。她想:自己过去的日子会结束了吗?她会变得和别人一样了吗?她此刻敏感地发觉到工程队的小伙子们在不远的那边正在交头接耳。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呢?
这天上午刘青青陪着郭大平、刘德凤一块帮着搭棚子,刘青青不时地抬头望一眼郭大平和刘德凤,那眼光隐着一丝妒意。她默默地干着,肚子里很多话想对郭大平讲,刘德凤却在身边,她于是不方便讲。趁刘德凤中途一次去树林里屙尿的空隙,刘青青开口对郭太平问:“早听你跑回来了,今天才见你的面,你钻在老鼠洞里啦?”
郭大平不好意思地微笑,没说话。
“笑什么?还不告诉我?”
“……”
“说哪!”
“没什么可说的……”
郭大平窘迫得有点口吃,他感到刘青青的目光在撕剥着他的裤子。
“你真喜欢刘德凤?”
“……”
郭大平咬紧嘴唇,脸孔上煮着沸水一般滚荡翻腾。他深深地想呼吸,但却死死死地闭着鼻息。
“刘德凤是怎的跟你好上的?”
“……”
“讲讲呀,我们以前是朋友哩,在我面前红什么脸,照直讲了就是了,我想听听你们的罗曼史。嗯?男子汉都姑娘一样怕羞,你太保守了吧。”
刘德凤屙完尿从那边的树林里撸着裤头钻出来了。刘青青忙住了口。
中午吃饭后,他们把棚子搭好了,郭大平跟工程队的人到工地去了,刘青青和刘德凤抱起大堆的工程队小伙子们换下的衣服,来到山沟下的溪流里搓洗。工程队的小伙子们常偷懒不洗衣服,刘青青在这里于是经常包揽这个活干,兼帮助做饭,不上工地。这下刘德凤来了,多了一个人,刘青青可以闲一点了,往日的活计简直要累死她去。
刘德凤搓洗衣服很快捷,她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去了,粗粗的圆圆的腰背随着双手的搓动在挪来挪去,整个身子宛若溪里汆着的水蜘蛛。她捋起衣袖,露着的手臂还是那么*白净,闪着油亮的光泽。刘青青看到这里由此想到刘德凤的胸脯、大腿以及下部的所有地方。
“大嫂,你真行啊。”
“我的手脚笨啦。”
“不,我是讲你那个……郭大平,你们过得很好,是吗……”
刘青青睁起小猫似的羡慕的双眼若即若离地望着刘德凤。
刘德凤勾了勾眼,笑眯眯地羞涩道:“这野野搭搭的事情怎么讲?青青,我们老夫老妻可不能比你们……”
“老夫老妻?郭大平顶多是二十八,大嫂,我讲你命好……”
刘德凤溜溜鳅鳅一撩眼皮,低落自己打矮话:“我命好?就怕天顶的雷公听走了打死了我!我的命才是苦命,过了这一辈子畜生日子,睡了这一辈子冷板床……以后老了归终可不晓得怎么样,恐怕死了也没人埋哪……”
一大堆的话题嗲声嗲气地从刘德凤口里泻出来,她说话的样子很是认真。
刘青青一意钻心觅缝地想掏出刘德凤的心肠话来,从她这里听到有关郭大平的事情,以此填补和安慰自己的迷惘和失落。
“大嫂,你现在可过得满意了吧?他是那样年轻呢!他真心真意对你好吆?”
刘德凤抑制不住心底的喜悦,直直落落地道:“这鬼的脾气倒是很乖,真的把我当妈,不会生气,我怎么说怎么做他都很满意,嘻嘻,嘻嘻……他的确让我很欢喜……他那头发又长又硬像刺猥,那天晚上我硬把它剪掉了,剪得光光的,天亮后他爬起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嘻嘻……嘻嘻……”
刘青青屏住呼吸,听得全神贯注,眼巴巴的。
“他喜欢你吗?”
“当然喜欢啰。”
刘青青把嘴贴到刘德凤耳根边,细声地问:“你们晚上有几回……”
“什么几回?”
“他跟你……*!”
“噢,这……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看是不是和我那人一样……”
“你先讲……”刘德凤忸怩地迟疑道。
“不要紧,你先讲吧。”
刘德凤抬起手碗掰出两个手背,缩着脖子急头急脑说:“这个说不准, 那鬼有时连夜三回四回,反正少不了两回……”
刘青青听了血液立即沸腾起来,难受得很,如毒蛇啮咬着她。溪间摇曳的树木和枝头鸣转的小鸟就像在为她号哭或嘲笑她。她这时多么想把刘福祥浑身撕碎踏成齑粉,但是在这绝望之中一种内在的声音在叱责她:刘青青啊,冷静一些!
“青青,讲你的呀!”
刘德凤催她道。
沉默。唯有溪水发出欢快的潺潺声。
太阳落下山脚边去了,接着在那里火红地燃烧着,然而一会就让灰色的层层薄沙压住了。尔后破布片似的黑云从山谷里、树林里缓缓飘浮出来遮盖了茫茫的天空,在浓重的夜雾里闻得出初春的脚步声。
58
这夜,工程队的营地上与往常不同地早早静下来了,原因是他们的队长今天在工地上对大家定下了新的规章:不许在晚上十点钟以后吵闹、打扑克、打麻将、下棋等等,违者以扣工资处罚。工程队长在这样的场合宣布这种条约,大家知道他是动真的,调皮的小伙子们更是明白这是针对他们而言的,没有一个敢吭一声表示反对。当他们问及这出于何种目的时,工程队长的理由很简单,说是营地上应该有些秩序,特别是在晚上,这样才有利于休息和劳作。工程队长其实心底不是这么片面,他的想法主要是让那两对夫妻睡好觉。尤其是刘福祥,工程队长发现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坏,仿佛是坟墓里爬出来的人,渐渐地消瘦了。
白雪林和几个小伙子不习惯工程队长的规章,他们精力旺盛,没处耗费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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