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鲫背山上的疯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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鲫背山上的疯人院-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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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下,他扛过来了,而且一呆就是一年。这是谁也不敢想象的。他似乎一下子迸发出积攒近五十年的激情,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声势有限的革命浪潮当中,不舍昼夜的挥洒笔墨,甚至不惜与妻子大打出手。这逐渐的让他认识到,除了生活的重负,原来他内心里还燃烧着一股对艺术的渴求,而这些都是向阳创作的新画室所激励出来的。

  他那有着几十年功底中规中矩的笨拙朴实的学院派技法成了他成功的秘诀,但也是他前进的障碍,如果他想取得更高的艺术成就,就得全盘放弃现有的思维方式和技法,这对于他是痛苦而又快乐的。每天每夜他都同着向阳恣意挥笔,将大笔大笔浓墨重彩的颜料涂抹在画布上,喜欢粗而笨重的短线勾勒出轮廓,肆意的拼凑脑中的颜色。

  起初他们都只画些男女的生殖器,动物的生殖器。这让很多的老师看了十分的反感,认定他们是低俗下流的害群之马,称这些新潮势派为“性超市”派。而后他们又逐渐转移了视角,多为一些学院派所不屑或避讳的视角,如政治人物,充满铜臭的金银纸币,意象画。他们彻底的将自己边缘化,与学院派对立起来。

  他们如此的痴迷与专注,完全忽视了外来人的看法。每天上午外出写生,下午回画室作画,一直作到凌晨。饿了就叫份快餐就着满室的松节油味大快朵颐,困了就从墙上拆下简易床蒙头大睡。

  他们就这样拼命作画,通常闷在画室里就是一个多月不回家。胡胖子和老婆夜彻底闹翻,相对于家庭,他更喜欢这里的温馨,如果不是孩子生病他是极少回家。而向阳却不得不时常回寓所里看看,因为数学女友一直没有找工作,所有的生活支出都是他来补贴。他也知道她时常出去找些男人鬼混,甚至经常彻夜不归。他都不在乎,对于他来说,留着她是为了下次回去更能多博得一点父亲的欢心。他们是一对同一屋檐下形同陌路的男女,自从上次上床后,女友再也跟他提那方面的事,在她眼里,向阳就是性功能障碍者。

  这一次,当女友从外地回来时,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双脚离地:向阳正光着身子站在卧室的穿衣镜前,双手各拿一支笔在身上勾勒出一条条血管和一块块骨骼,红的似沥着鲜血,白的寒气森森。

  “你真是个变态!”女友尖叫起来,掉转头跑回客厅。

  疯了疯了,他一定是疯了。女友一想起刚才的景象就骇得差点吐出来,那副模样像足了电影里的《画皮》,只不过在她的眼前她提不起影片欣赏的那股子劲。

  所幸的是,向阳在夜晚来临之前,丢下一沓钱很快走了。否则这幅“画皮”会骇得她彻夜难安。

  下月就是学院的师生画作切磋赛。胡胖子对此期待良久,他相信经过自己半年的苦心孤诣,艺术的表现能力已一日千里,于是挖空心思作了一幅画去参赛。

  那幅画花了他近半个月的时间,极尽野兽的风格和表现主义精神。谁都没有料到他作画的艰辛,包括向阳。当他把这幅伟大巨作诞生的前世今生如倒枣似的倒给他听时,吓得他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你知道吗?为了它,我不仅牺牲了家庭,牺牲了亲情,甚至牺牲了自己。”

  胡胖子将牛皮带一解,哗啦露出大片的肥肉,那臀部上赤红的脱掉了一层皮。

  “它废了我十大盒颜料,近二十个不眠夜。用臀部作画本不是我擅长的,这你是知道的,我太胖了。可也因为这得天独厚的体型,别人也永远达不到我这种境地。你看那远山青如黛、壮如魂,气势之恢宏,着色之厚重,都脱不开这身体的实诚。”

  在院会议厅参赛评选的那一天,向阳也陪着他一同去了。他知道,胡胖子半生伏在教案上,就是为了赢得学院和家庭的尊重,而此次的画赛他抱着莫大的希望,也许,能否顺利晋级高级讲师完全看这一次的表现了。作为最情深的挚友,在这样一个隆重的时刻他是不允许缺席的。

  当他颤巍巍着双手递上自己的油画时,罗林院长的脸都绿了。他将油画往其他评委桌上一推,愤然怒道:“搁在我面前,我觉得就像坐在马桶边一样难受。张大千大师用胡子作画尚为美谈,你这屁股作画却为下流。现场作画,你岂不是还得当众脱裤献宝?”

  其他评委相互传阅也都捏着鼻子直摇晃脑袋,那东西在他们眼前即不入眼,也不入鼻。

  罗院长最后抓起油画直接扔进角落里的垃圾桶里,淘汰出局。那一刻,胡胖子整个人瘫软在地,他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被这些学院派的泰斗们矢口否决视为垃圾,这样的打击将他整个人彻底击溃。

  向阳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从观众席里跳了出来,人还腾在半空,塑料瓶已脱手而出,向评委席上砸去。罗林身子一侧,塑料瓶砰地一声撞在椅背上,溅了他一脸水。全场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震的目瞪口呆。

  “你们这些愚蠢的,肤浅的,做作的老东西,长着一张张污浊恶臭杀人的嘴。”

  从门旁冲来两个维持场内治安秩序的巡逻员,正欲按住他的腰肩,夹持着拖出去,老院长抹了脸上的水,手一挥,两人又退了下去。

  向阳双目眦裂,指着罗林继续骂道:“你凭什么决定一幅画的生死,你懂吗?难道你真懂吗?你们这些肤浅、弱视的老学究,只执迷于眼前投射的光影,你们能看到它们内里的真实吗?你们所追求的只是和照相术一模一样的复制与再现能力,你……就是你这老头,一味的追求惟妙惟肖,中规中矩,但在它的面前你又是多么的可怜。你强调线条的构造而忽视色彩的表现。还有你,追求理性而摒弃感性,是一个罩着空壳子的老怪物,最后还有你,你完全是一个活在100年前的老古董,你不知道眼前的景象远比你历史中的人物更鲜活。”

  向阳将台上的四个评委挨个痛斥,几人的老脸一阵抽搐,干瘪的唇抿的铁紧。三人瞥眼朝罗林望去,等着他如何处理眼前的狂傲不羁的晚辈。

  罗林的脸松弛下来,吁了两口气,摘下眼镜在胸前擦拭,拭了一遍又一遍,等向阳骂完,他才将眼镜架回鼻梁上,将眼前的学生重新打量一番,微微笑着,颇为亲切的说:“阳……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每当老院长对某人有所赞许时就会温和的直呼对方名字的尾字,就像向阳初拜入他的门下时,他时常这般呼唤他——阳,你过来下。那时候,他时常带着他四处讲学授课,像牵着一条亲密的宠物。他以为他犹如父子的温情会打动他,可他偏偏执拗的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他讨厌,讨厌这种遛狗式的生存方式,甚至到最后讨厌罗林温情和古板的说教。

  “你要知道,你将会为你的粗暴行为付出代价的。我们都是文明人,不需要这种裸露、暴虐的行为。”

  罗林伟大的像位先知,往往这样具有预见性的言语都是极富灾难性的。

  当这一学年接近尾声的时候,胡胖子依旧坚守在原有的岗位上,除了给一群顽劣不堪的学生授课外,没有任何参与行政管理的权力。而向阳的画作仍旧遭受着院内一否到底的悲惨命运,乃至毕业论文在专家评审阶段被全票否决。似乎所有的有关“新潮势”的人和物都遭受了不轻的打击,他的学员和一些积极参与的外校人士都因为学业问题或道德压力纷纷退出,连画室里堆积如山的作品也在那年除夕夜里失火烧毁得一件不剩。

  他如今不能顺利毕业,这是最让人恼恨的。回家的时候,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时,两鬓斑白的老父一言不发的从厨房掏了根废弃的旧钢管,疯狗一样挥舞着追出来,吓得母亲死死抱住父亲的脚,叫他快逃。向阳骇得立马从窗户口跳了出去,没命的往学校跑,远远地只听到屋子里传出来怒骂声:“你这混蛋,兔崽子,我没你这贱种!”

  父亲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公办高级教师,有着良好的修养,从没有如此暴怒过。一言不吭的抄起钢管直接往头上抡,这是闻所未闻的,而且对方还自己的儿子。

  这位可怜的父亲已经达到心里承受的极限,面对如此倔强的儿子,老父亲的心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击的粉碎。

  向阳回到寓所,像死了一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回想着父亲的骂声和母亲哭泣声,眼里噙满了泪水。顽固的学院派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家庭的纷争更是抽去了他灵魂的最后一根支柱。他回到书房,脑中涌动着万般的辛酸苦楚,画了一幅奇怪的画。整幅画由红色的线条和鲜红的背景组成,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从一个孕妇的腹中掏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婴孩,用那还未剪断的脐带死死的缠在正哇哇啼哭的婴孩的细嫩的脖子上,殷红的鲜血顺着脐带一直滴到地上,渗入背景之中。最后一笔泼下的颜料,从画纸直带出桌面,火红火红的在房间里的桌子上燃烧起来——阴冷的红,让人不寒而栗。

  画完画后,他像被抽去了最后一丝气息,疲软的瘫倒在座椅上,两眼怔怔的凝望着头顶煞白的屋顶。

  时间和这位饱受摧残的人一齐停歇时,万物在静态中苍老。

  当他的女友回来时,被他那血红的画惊骇住,尖叫着冲出门。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三个火枪手(1)
当第三天清晨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撕裂他的梦境时,他从黑暗中寻找到一扇门。

  “唔,多么美好的阳光,就像凡高穷其一生所寻觅的南方的金色的太阳,在那灼热奔腾的情怀下,向日葵正绽放着金黄。”

  那一刻,他竟像活了过来。整整两天多的时间躺在床上,滴食未进,让他疲弱已极,而此时的神采奕奕让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回光返照。他走到床前的落地窗前,哗啦一声掀开大片的布帘,数以亿计的金色光束瞬间充满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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