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签- 第1部分

第一章
第一章

　　1　　　客车在坑坑洼洼的郊区公路上颠簸着向前爬行；沿途到处是改建公路的施工场景；听车内的人说那是在修高速公路；可月娟眼里压根儿就看不到高速公路的影子。车窗外漫天飞舞的尘沙和时常堵车塞道的现象使她的心情糟透了。说实话；虽然坐上了这班车；她竟然不清楚客车要带她去的合川小城是怎样一个地方；只知道自己离重庆越来越远了。

　　
　　老艾接到电话时心里大吃了一惊；惊慌的程度绝不亚于有人往他嘴里硬塞了一枚炸弹；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在电话里竟是带着愉悦的口气说："；好；你在车站等我；我马上就过来。"；电话那头传来月娟冷冷的声音："；你不要让我等太久；不然我会自己找到你办公室来。"；

　　
　　天空恰恰在此时响了几声闷雷；豆大的雨点瞬间扑打下来；溅起地面上一团团尘沙；空气中很快弥散了呛人的尘土味；街上的人；车乱作一团；转眼间天地仿佛都乱了套。老艾在心中恨恨的骂了句"；狗日的天"；；然后离开办公室拦下一辆人力三轮车往车站赶。

　　
　　老艾喜欢坐人力三轮车；那情形象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混乱的上海滩乘坐黄包车的阔少；有一种哀伤末世的没落贵族感。坐在车上；老艾狠狠的吸着烟；看着车帘外飞溅的雨滴湿透了拉车人的裤管；心中生出苍白的同情。

　　
　　就在车站小卖部的雨蓬下；老艾露出有点不自然的表情去接月娟手上提的一纸袋东西；月娟冷冰着脸；脸色惨白得象盐霜一样毫无润色。老艾几乎没有勇气去正视她那双又圆又大；凄美绝伦的眼睛。那是一双忧郁的；哀伤的；黑白分明的眼；忧郁中夹杂着凉寒；哀伤中含射着怨恨；黑白分明里流露出一片让人心怜的荒芜。老艾低声说："；你来之前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呢？"；

　　月娟冷冷的说："；电话很重要吗？我只想问你心里还有我吗？"；

　　老艾难为情的说："；哪里话呢？你病了吗？脸色不太好。"；

　　月娟不说话；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上渐聚成流的雨水；眼泪就默默的从眼眶中涌出。老艾摸出纸巾去为她搽脸颊的泪水；她顺势就靠在了老艾肩上；咽咽的哭出声来；那情形很悲切；把一直看着他们的小卖部老板娘都感动了。

　　
　　雨稍微小了些后；老艾带着月娟进了一间茶楼。茶楼布置得精致典雅；山水墨画装饰的一扇扇屏风把大厅分隔开来；很有情调；只可惜生意不太好。弥散着花香的房间里回荡着让人心碎的萨克斯曲<；<；回家>；>；。窗外的雨又开始下大了；放眼望去是一片难得的干净。老艾端着盖碗茶；心中就想："；街上那些污渍秽物呢？哪里去了？"；

　　
　　月娟无声的坐着；脸上毫无表情；倒是鬓间的耳环；颈上的项链；腕上的手链；和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此时显出十二分光彩；这些东西和她的圆脸大眼；高挑体态搭配得非常适当；一种安静而又高傲的气质不言而生。老艾也不说一句话；眼睛就望着窗外；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这个人其实并不老；刚满三十二岁；因为脸上始终保持着深沉稳重的忧郁表情；；人们就习惯把他叫做老艾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茶楼的服务生正好走过来问："；先生；还需要点什么吗？"；老艾摇了摇头；服务生知趣的就要走开；月娟不紧不慢的开口说："；给我来一份最好的点心和饮料。"；服务生愣了愣；说了声"；好的"；；然后转身走开了。

　　老艾此时才象回过神来一样；说："；都忘了问你吃饭没有；真是不好意思；一定饿坏了吧？"；

　　月娟眼角挑了挑说："；你原来不是这样寒碜的；到这种地方只喝一碗盖晚茶；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讲情调的节约？"；

　　老艾皱紧眉额低下头去看自己那双沾有泥浆的旧皮鞋；狠了狠心问："；你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月娟淡淡的说："；我怀了你的孩子。"；

　　老艾心内一紧；感觉脑壳有些发胀；转过头去对着柜台喊："；给我来五瓶啤酒。"；

　　月娟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的说："；啤酒能解决问题吗？

　　
　　酒后的老艾其实很可爱；你会发现他并不天生就是深沉而忧郁的；他有说有笑；谈吐自如；狂放中不失稳敛；举止中自带潇洒；一派儒雅风度；更象是一个真正的老艾。五瓶啤酒后的老艾脸上漾起了灿烂的酒花花；他带着月娟走在小城的大街上。此时夜幕降临；雨已经停了；人们三五成群的从家里走出来感受这盛夏雨后难得的清爽。

　　
　　小城不大；地势平坦；一条热闹的主街半个小时就可以走完。老艾问月娟："；你第一次来这里；知道这里有名的人和东西吗？"；

　　月娟想了想；扳着手指头说："；合川桃片；合川肉片。。。。。。"；然后就说不下去了。

　　老艾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哎；女人呀；除了吃就什么都不知道。"；

　　月娟也没生气；看着老艾那副失望的表情；觉得特别可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平静的说：那又怎样？人家不知道你告诉我不就知道了嘛！"；

　　老艾想了想；就给她讲合川钓鱼城的由来；他觉得这是这个小城最具代表性的事情。钓鱼城是南宋末年宋军为了抵抗蒙古大军的侵略而修建的；当时的蒙古大汗蒙哥折兵于此；病死在钓鱼城下。老艾向月娟讲述着古人的故事时眼中充满了无尽遐想；仿佛自己正穿越在古今的时空隧道间。月娟耐心的听完；没有做任何评价；相反；她更迷恋于他讲故事时的神情；至于故事本身；她想也许自己明天就记不得了。

　　
　　接下来；两人去酒店吃了晚饭；月娟点了合川肉片；老艾又喝了些啤酒；虽然下午在茶楼喝过后的酒兴还没消；但他想延续这种劲头；这样至少可以让两个人有话说。饭后；月娟对老艾说："；我有些累了；你带我去休息吧。"；老艾起身；到柜台去定了房间；然后带她上了楼。

　　
　　2　　　　一打开房门；月娟扔掉挎包就扑在床上；口中感叹了一句："；真累啊"；！是的；这一天又是坐车；又是躲雨；又是挨饿；她真的有些累了。老艾泡了两杯茉莉花茶；放在茶几上；然后在一旁的独椅上坐下。他想抽烟；手动了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顺势端起杯子品了一口茶说："；起来；我们谈谈。"；

　　月娟爬起来；用手向后理了理头发；说："；我先去冲个凉。"；

　　老艾没说什么；看着她趿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走进浴室。

　　
　　卸了妆的月娟显得清新而又亮丽；原来那些累赘的装扮不过是一种戴罪的炫耀；可女人们都乐此不疲；老艾有些想不通。出浴后的月娟换了一身自带的休闲装；坐在了老艾对面。她先悠闲的点上一支烟；然后开口说："；谈吧。"；

　　老艾平静的说："；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月娟往烟缸里熟练的弹了弹烟灰；问："；你怕了？"；

　　老艾面无表情的说："；那不是我们游戏里允许的内容。"；

　　月娟说："；可是我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

　　老艾说："；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结果；你应该很清楚。"；

　　月娟将烟头摁熄在烟缸里；说："；你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工作；就是为了躲我？"；

　　老艾说："；我别无选择；现实逼迫我离开那个恶梦般的大都市；不是为了躲你。"；

　　月娟说："；那这一个月来你为什么从来就没主动给我个电话？每次都是我CALL你；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没有"；老艾毫不含糊的说："；你也知道我是有家庭的人；没打电话只是工作忙。"；

　　"；工作忙？"；月娟显然不太相信这样的解释；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工作？"；

　　老艾说："；一个大老板承包了一段高速路；我帮他负责管理。"；

　　月娟想到自己白天坐车来时一路上尘土飞扬的施工场景；轻哼了一声；说："；这高速路原来是你在负责修建；怪不得灰尘那么大。"；

　　老艾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没多想；解释说："；这里到重庆有五六十公里；我们只负责修建其中的一段；天热；灰尘肯定大。"；

　　月娟问："；那你不回重庆了？"；

　　老艾说："；现在没时间回去。"；

　　月娟不无感慨的说："；你真是会选地方啊；让我找得好辛苦。"；

　　老艾说："；我不是故意在躲你；不然电话里我也不会告诉你自己来合川工作了；你要理解。"；

　　月娟想到这一个月来他从来没主动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显然有些生气；语调也高了许多；说："；理解你？可谁来理解我？这肚里的孩子怎么办？"；

　　老艾轻声说："；打掉。"；

　　"；打掉？"；月娟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你说得那么轻巧；我还没结婚；你叫我一个女孩子去医院做人流；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老艾淡淡的说："；在现实面前；面子也许什么都不是。"；他想到自己一个月前还很风光的开着轿车在大重庆悠转；可是一宗暴跌的期货投资让他一夜间损失惨重；几乎血本无归；现在不也流落至此；要整天去与顽石尘土打交道了吗？所以他这样说也是由衷而发。

　　不过月娟没明白他的话；反而被激怒了；盯着他恨恨的说："；你好毒。"；

　　老艾不为所动；接着说："；现实都是残酷无情的；你看我穿的这双皮鞋；早就该换了；它让我很难受；也很没面子；可我还得忍着。"；

　　月娟咬紧嘴唇；感觉血都快渗出来了；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他："；难道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老艾起身；狠心的说："；现在不是谈感情的时候；我要回驻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