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念恩几乎完全被这座音乐无所不在的城市迷住了,怎会有如此动人的城市,怎会有如此美好的城市,怎会有如此神奇的城市?音乐弥漫在空气里,飘荡在轻波中,渗透在人们温和的眼光里,随意的笑容里,乃至街头匆匆的脚步里。
念恩坐在街头的咖啡馆,品着香浓的摩卡咖啡,看着手里的杂志,萧瑟的冷风阵阵吹过,黑亮亮的发在风中飘扬。
她对面,坐着一个稳重的男子,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看起来极是沉稳,差不多三十八九岁模样,因为穿着一身的皮草大衣端坐着,显得格外雍容儒雅,很是贵气。
他奥克莱尔的首席大弟子沈志杰,性子有些孤僻,平日里又不苟言笑,还记得刚来维也纳时,由于奥克莱尔老师忙着公演,就把她扔给这位“大师兄”调教,第一天上课,他就让她弹奏难度超高的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谁知,才弹了一半,他就喊停,硬是说念恩没能好好理解这首曲子所表现出的最坚毅的俄罗斯精神与最强大的生命力,还说念恩弹得太轻松了,完全没有将自己融入进去,他要念恩反复练习,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停止不准休息。
结果那天,念恩在钢琴前坐了足足十几个小时,练到手上的皮肤都快要被琴键磨出血来了,练到整个人是汗流浃背、全身酸痛外带头晕脑涨胸口发闷,而那位“大师兄”却早早的就不知去向了,到了很晚很晚,也不见他回来,不知道是跑去哪里风流快活了。可怜念恩,一颗颗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来,弄湿了整张脸。她只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酸痛欲裂,好像骨头都快断开一样难受。她从来不知道居然“弹琴”也是可以要人命的!她好想就此躺在地上再也不起来,她身体的支持力已经到极限了!她不懂为什么自己要跑来受这份罪,为什么会跟一个变态学音乐?她心中的音乐不该是这样的,就在念恩心里大肆的“诅咒”沈志杰,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死而后已。可是另一个声音在心里说:念恩,你要加油,你千万不能认输,千万不能让他看扁!
就这样,念恩一忍再忍,一个多小时后,沈志杰终于优雅的出现了。看着念恩手指练到僵硬,痛苦万分,明明不行但仍在硬撑的那股子倔强和不服输的样子,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但很快又转瞬即逝了。
“行了,真是越弹越难听,你还是休息吧!”
话音刚落,房间“铛”的一声巨响,念恩趴倒在了琴键上。她无力的揉捏着自己快要挂掉的手指和手肘,无力的趴着,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今天到这里就可以了,明天早上七点准时到,我们练习新的乐章!”
看着沈志杰转身离开的优雅背影,念恩简直就是欲哭无泪,气不打一处来。想到明天还要被他折磨,她就两眼发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认命的份儿了。
就这样,念恩跟沈志杰学钢琴一学就是一个月。学的过程虽然辛苦,但好在念恩的钢琴基础很不错,领悟能力也高,许多不明就里的地方,练着练着,自己就豁然开朗了,慢慢的没有教导也能举一反三,随着她的技艺越来越杰出,奔涌而至的成就感就自然取代了练琴中的辛苦和劳累。但唯一让她难过的事,她每天都忙得分身乏术,常常几天也不能和她的小宝贝通电话,对女儿的那种牵肠挂肚几乎要将她逼疯了。
直到奥克莱尔巡回演出回来,她才真正的脱离苦海,比起那种魔鬼式的训练方法,她更欣赏奥克莱尔老师那种循循善诱的教导方式。
那之后,她和沈志杰除了在学术上有交流之外,平时基本上不怎么说话,今天要不是因为奥克莱尔老师迟迟未到,他们也不会那么尴尬地坐在同一张桌上到现在。
她抬头,见他双目紧盯着自己手中的五线谱,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凝,似乎只是随口问问,并不在乎她怎么回答。
念恩最不屑那种恃才傲物的人,于是冷漠地道:“还好吧!”
沈志杰放下手中乐谱,深深地看了念恩一眼,道:“你让我很失望。”
“咳……”刚喝入口的咖啡,差点喷出来,念恩再次抬头,云里雾里地看着眼前这个冷漠高傲的男子,她又做错了什么?惹得他发出这样的感慨?
“不过是一场比赛而已,至于那么难过吗?”沈志杰端出师兄的架子,脸上的神情仍是严肃的:“还有你来维也纳也有三年了,应该知道你手上拿着的那本杂志是全欧洲最无聊的,你居然去在意它对你的评价?真是幼稚!”
念恩看了眼被她捏在手中的杂志,总算反应过来沈志杰指的是什么了,确实,这本杂志对她的评价坏透了。
因为手伤,念恩在德国柏林举办的一年一度的舒曼国际音乐比赛中惨败,被这本名为“深度”的八卦杂志冷嘲热讽了好多次。也许是刚才看杂志时无意中流露出的失落情绪被他发现了,所以他才会破天荒地对她说了那么大一番话?他是想安慰她吗?怎么语气那么差?
“有时间为这种小事难过,倒不如快点的把伤养好,要是三个月后的慕尼黑国际音乐比赛你还是这种状况,会连带着我们和老师一起丢脸的。”
沈志杰说完,适时的避开念恩的目光,再次翻开桌上的五线谱认真的研究起来,神情比刚才还要严肃。
丢脸?念恩硒笑,她就是丢尽了身边所有人的脸,也牵扯不上他吧,看来乔治安娜说的没错,这位师兄果然怪癖得很,被这么莫名其妙连讽带嘲的“安慰”了一通,念恩本就失落的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又过了很久,眼看着太阳就快落山了,却还不见老师出现,念恩闲得无聊,随意的拨弄手中的杂志,突然杂志中的一张彩页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彩页的右下侧,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仿如一把利剑,劈头盖脑的砸了下来,四周的路人走来走去,她却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沈志杰也发现了念恩的不对劲,语气竟是少有的关心:“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不,我没事。”念恩摇摇头,努力的扯出一个落寞的笑容,转移话题道:“怎么老师还没来?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看?”
沈志杰并不打算让念恩就此蒙混过去,他夺过念恩手中的杂志,发怒道:“是不是这本杂志又写了什么难听的话,真没职业道德。”
目光刚落到杂志上,沈志杰便知道自己猜错了,杂志的彩页上,一对长着东方面孔却极漂亮的青年男女挽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感觉像是一家三口,看起来温馨又甜蜜。
“叶浅毅?”沈志杰好奇道:“不就是那个一口气收购了德国三大零售企业,几乎天天上报的年轻富翁吗?听说不是结婚了吗?怎么和电影明星江佳甯搞在一起了?”
“呵呵。”念恩干笑两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窘,却又忍不住指着彩页上的江佳甯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她是电影明星?很红吗?”
沈志杰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念恩:“当然,愧你还是台湾人,连这个都不知道,她可是唯一进军好莱坞的台湾女艺人?”
“进军好莱坞啊?很不错。”念恩愣愣地看着沈志杰手中的杂志,一副若有所思。
沈志杰匪夷所思地看着念恩,道:“看你的表情,你该不会真不认识她吧?她可是国际巨星?”
念恩低头轻抿一口咖啡,逞强道:“不认识,很奇怪吗?”
“不奇怪。”沈志杰合上杂志,看着念恩,不冷不热道:“你本来就与众不同,在你身上发生什么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我?与众不同?”念恩一脸茫然地望着沈志杰。
沈志杰深深地看了念恩一眼,却没有答话,过了很久,太阳渐渐落山了,他才意兴阑珊地道:“老师应该不会来了,听说你明天早上还要飞台北,先走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会再联系你的。”
念恩看了看表,确实很晚了,她还要去给蕾蕾选礼物,再耽搁下去,玩具店都要关门了。于是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沈志杰的意见,两人简单的道了别,念恩便匆匆赶去市区最大的玩具店了。
回到台湾,已是第二天的傍晚,出了机场,念恩随意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的路上,看着四周的炊烟袅袅,听着刺耳的魔音穿脑,微微上扬的嘴角有些啼笑皆非。冬日惨淡的夕阳摇摇欲坠的挂在天角,满眼的萧瑟颓败。只是周围民房内那点点闪烁的万家灯火,却透着无比的温情和幸福,尤其在这寒气袭人的严冬,“家”这个字更是让人向往渴望。
台北,叶宅。
“少奶奶?您怎么突然回来了?”管家见念恩突然回来,惊讶得脸色都白了,但仍然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佣人上前服侍。
念恩边脱下身上的裘皮大衣,边问:“蕾蕾呢?”
“小姐刚用完晚餐,这会儿正在后花园玩呢!”管家的脸色越发的不自然了:“少奶奶,您饭吃过了吗?我让厨房给您准备点吃的吧。”
“不用了,我不饿。对了,浅毅呢?回来了没?”
“少爷还在公司,说是最近公司有许多事要做,前几天忙得都没时间陪蕾蕾小姐吃饭。”
念恩微微蹙眉,想起浅毅都快一个星期没有打电话给她了,心头一阵失落:“是啊,他本来就是一个大忙人,忙得都没时间理我和蕾蕾了,不过现在好了,我会在家里呆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天天陪着蕾蕾。”说完,念恩兴高采烈的跑去后花园找女儿。
“妈咪……”刚跨入后花园,念恩的脚下就被一团软软热热的物体围住,不用猜也知道,是她六岁的女儿——叶蕾。
念恩将她一把抱起,却发现她的小宝贝不仅吃得满嘴都是蛋糕,手上还拿来一块。两只大眼睛极兴奋的看着她,也不顾嘴上都是奶油,搂着念恩的脖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