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之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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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之刺-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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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负责领客人来结帐,”服务员神色狡猾,辩解道:“我已经领到收银台了,结帐又不关我的事。”

  收银员脸色一变,没好气地说:“你们餐饮出的问题,难道还关我财务的事了?没人结算了,看谁来赔。”

  收银员把帐单扔到柜台外。帐单飘飘悠悠落在地面上。

  收银员隶属财务部,财务部是酒店六大部门之首,掌控经济大权。酒店上下的工资要它发,各部门所有的费用要它审批核实,报销。所谓财大气粗,平日高高在上的酒店高层对财务部的人,也是相当客气。明夷看着僵持的双方,心想若真的跑单,这一万多元的婚宴费恐怕只有餐饮部吃哑巴亏硬吞了。

  餐饮主管大概也意识到胳膊拧不过大腿,钞票比个性更重要。她在昙花一现般的傲立后,抓起电话接通保安部,急声说:“二楼中餐厅下来的客人没有结帐,拦住他们。新郎是粉红色衬衣。我马上下去。”

  挂上电话,她叫服务员捡起帐单,带领几个部下追了出去。

故乡非故(8)
明夷和谢庆文虽是同胞姐妹,自小分离,再见面已经成年。明夷看待庆文,就是一个温顺的女人,厚道的普通朋友。 两人相处自然,彼此直呼名字。  

  谢庆生比明夷小五岁,他叫明夷二姐。春节那天,明夷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呆怔了半晌。二姐?一个突兀的称呼,陌生亲近得让她不适应。庆生长相清秀,浑身透着学生气,仍涉世未深的样子。明夷看着他,她的弟弟,心绪纷杂。

  假如她有个正常的家,有相亲相爱的家人,有一颗柔软温暖的心,过一种认真实在的生活,她会十分知足。有很多年,在异地或生养地,明夷常常站在夜的街口,望着满城的万家灯火,如此假想。

  家,就是有人开了灯在等你。没有一盏灯为她而开。熙攘的城市里,多数人都是寄居者,守着一个看似安稳的壳。她是无处依傍的游离分子,一朵永远不能化雨的流云。世上的热闹遍地开花。她刻骨铭心的记忆,只有孤寂的成长期,以及更加孤寂的青春期。

  姐姐、弟弟、外甥女,还有亲妈妈,在她三十岁这年,亲人忽然济济一堂,就像个不可思议的玩笑。一件事情假想太久,天大的欢喜也会被消耗殆尽。冰冻三尺,要消融,绝非一朝一夕。

  庆生大学毕业后,在南方一家电脑公司工作。从离家去北方读书,无论天气寒暑,路途迢迢,长假日他都会回家陪母亲。和庆文一样,他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在物欲横流人心浮躁的当前,一个家庭还能如此紧密维系,亲情味浓郁,明夷不能不佩服她生母教子有方。

  她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轻言细语地交谈。那些回忆的话题全与她无关,她闻所未闻。她唯一能和这个家关联的,是她被遗弃前。当年的亲历者一个个离世,仅剩下生母。但她的生母绝口不提,如同下了缄口令。

  为什么遗弃她?那个改变她一生的事因,至今没人开解。命运始终欠她一个心无瑕疵的笑,她仍是个无端端活着的人。

  门铃又响,明夷一眼认出进来的男人。中等身材,白净,时尚的方框眼镜,正是生母力推的结婚对象。

  周权笑容可掬地向杨希华问好。杨希华也是笑盈盈地回应,又是致谢又是埋怨他不该花钱买礼物,说不是外人干嘛这么客气。

  她向明夷介绍周权,工作家庭人品又说一通,自卖自夸的神色更像是周权的母亲,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周权对明夷点头示意,笑容中意味隐然。明夷顿时想起中孚那三声怒吼。

  几个人围椭圆型饭桌落座。很有默契地,杨希华居上位,谢庆文母女和谢庆生坐到同一边,明夷和周权也就在另一边挨着坐下。

  谢庆文老公在油矿工作,从事油气田勘探,常年在外。十岁的女儿琛琛说,爸爸回来,就凑齐一家7口了。大人们都笑。

  周权冲琛琛眨眼:“小丫头叔叔没白疼你,还记得算我一份。”

  “怎么能不算呢。”杨希华接口道:“正东不在,我们一家老少这些年不知麻烦了你多少。”

  “伯母说这话就见外了,蒲哥跟我多少年的交情?当年在山城石油学院,我人生地不熟,多亏他老母鸡一样罩着我。蒲哥每次出门,我都信誓旦旦地保证,要替他照顾家里人。照顾不周,蒲哥回来肯定跟我算账。他在野外日晒雨淋,练就一身钢筋铜骨,我哪是他的对手。”

  周权生性活跃,语言丰富,一桌人不断被他逗笑。这也是明夷在生母家,气氛最欢畅的一餐。

  杨希华母女不时有意无意看明夷。醉翁之意不在酒,明夷对这种相亲打心里排斥,她不喜欢刻意而为。既然巧立的名目是吃饭,她就顶专注地吃。不说话,细嚼慢咽,有利于消化和吸收。

  两个成年男女,抱着成家目的,硬凑到一起来,有点猴急的滑稽。上世纪被高颂为比生命还可贵的爱情,如今光华不再。要么当作廉价香水,在床上翻云覆雨;要么当作供品瞻仰了。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她却还像个傻子,容不下一粒沙子,不肯将就。

  周权特意开了公务车来。他对明夷说早就做好准备当护花使者,送她回家。明夷说她不喜欢乘车,更不愿乘陌生人的车,怕出交通事故。周权哈哈笑,说我们安步当车好了。他将钥匙揣进裤袋,和明夷走出小区。

  “其实我们不算陌生人,”周权边走边说:”我早就认识你,明夷,宁中初92级2班学习委员。课外活动的足球对抗赛,你总站在球门后侧。”

  “你在哪?”明夷意外地问。

  “我在你不远处,3班足球队前锋。你那个位置很危险,你可能只顾注意足球,没留意看踢球的人。那时你怎么不怕出事故,老一个人站在风口浪尖上。”

  “人越老,胆子越小。”

  周权又笑:“告诉你一个秘密,高中我们分在一个班。你没有来,那个座位空了一学期。”

  明夷一怔,看着他。如此陌生的男人,竟然差点同窗三年。他们曾在一条设定好的路上,即将相遇的刹那,她转了弯。此后,一路人事突变。

  “高一下期,你的位子被别人占了。他中考一分之差没上线,捐了一万元建校费,得到你的空位,他很庆幸。那时我就奇怪,老想你为什么不来,太奢侈了。听伯母说到你的名字,你可以想像我的惊异。人的际遇真是难以捉摸,要相遇的人,迟早会相遇。”

  节日的夜晚车水马龙,俪影双双。这是五月热闹的街。明夷和周权一路徐行。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含着笑,心无城府地说,像个快活的孩子。

  说寂寞的人,都是曾经热闹过。她很久不曾感受到热闹。寂寞如影随形,久而久之形同陌路。再过半年,又是寒冬腊月,呵气成霜。走在空气冰凉的拥挤街头,身边有个人相伴,温暖该是不言而喻。形影相吊不是城市的主旋律。

  只要她伸出手,挽住身边的人,就可以预订冬日的一点暖意。再进一步,还可以消灭患癌的隐忧。肉体是虚弱的。明夷这样想,自嘲地笑。

  “笑什么?”周权问。

  “笑我自己刚吃过饭,还这么饿。”

  星光电力前身是宁城电力公司,90年代中期纳入自来水公司和天然气公司,整合上市,以公共事业做主打,成为抢手的绩优股。公司如日中天,是宁城最风光的企业。2003年,现任董事长朱利民买下星光电力29%的股权,成为最大股东。

  朱利民东部沿海人士,十几岁投身商海,二十出头靠销售汽车防雾灯掘得第一桶金。其后他在鹏城成立民隆公司,从事高新技术研发和推广。

  朱利民打败诸多对手,包括国内知名品牌,成功与星光签约,一度被财经媒体誉为神来之笔。当时29岁的他,也以10亿身价荣登《胡润富豪榜》,及《福布斯》年轻富豪。

  朱利民大半时间在珠三角地区,负责星光在南方投资的度假村等项目。他的几个亲信留守宁城,安插在星光电力的重要位置。民隆系人数不多,个个身居要职。星光系空有本土之利,却日渐式微。

  5月4日是刘明理的婚宴。新郎刘明理三十多岁,大饼脸蒜头鼻,身材魁梧,北方口音。他是朱利民的第一亲信,星光第二号实权人物,身兼数职。不仅是星光电力的副董事长,还是自来水公司和星光制药的总经理。

  婚礼只有一场,奔忙三天的餐饮部并没有松口气,更是一早投入筹备,忙得人仰马翻。一向乐于发号命令的主管们,也在亲力亲为,如脚底抹油,身形飞快。

  婚礼现场特请都城知名的婚庆公司打理,无数的深红玫瑰粉红彩球和金色缎带,加上大桢婚纱照,宴会厅装点得豪华隆重。厅内有一座巨大的酒塔,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映衬出醇净的红酒。

  明夷在楼层走了一圈,就碰上三个主管跟她借钱,性急慌忙的,说要给刘董送红包。

  主管们私下经过合议。按照好事成双的说法,送两百太少,显然行不通,四百吧,四的谐音犯忌。几大主管最后咬咬牙,红包标准定在六百元。

  六百元占主管月薪的二分之一强。这些主管都是靠工资吃饭,爱打麻将,输赢不定,一向手头紧,要一下拿出六百元上贡也不容易。明夷知道她们找上自己也是病急乱投医。

  虽然在一家酒店共事,部门不同各司其职,平素无甚往来,她一概拒绝了。主管打听她送多少。明夷说她不认识新郎,一分钱也不送。

  领班对于是否送红包拿不定主意,互相探口风。送一百块表示个心意她们是乐有所为的,可这点小钱在副董面前实在显得寒酸,拿不出手。送两百吧,忙碌一天,把脚跑大把腿站肿才赚二十几元,近十天的辛苦钱一下子送人,难免不心疼。再说今天来的全是显赫贵宾,出手阔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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