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夷犹,谁留中洲?”
噫!以采采两只赤足之间为中线,江面“裂开”了一条水痕,水痕越裂越大,渐渐如同两半爿水墙,乖乖地左右分开。
旁观的众人见了这等神迹,无不惊叹。陶函众士一路而来多见异事,但这次仍然被这个水神般的少女惊呆了。
眼见江水两分,露出江底的铜车,有莘不破就要跳下去,却见铜车所在的泥土突然隆起,把铜车托了上来,到得与水平线等高,山边飞出数十条巨藤,缠住铜车,凌空拖到岸边。
阿三咬着手指说不出话来,老不死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不是人,不是人!我是和神仙在一起啊。”
※※※
采采眼见桑谷隽和江离取回了铜车,舒了一口气,深感疲倦,就要收了“分水诀”,蓦地看见光秃秃的江底匍匐着两个人,背影十分熟悉,不由大吃一惊!
※※※
救上来的是恰是采采的族人。她们已经不知在江中匍匐了多久。经江离诊断,她们虽然伤重昏迷,但暂时没有生命之忧。
那边有莘不破和于公孺婴等正忙着重新安排舟筏下水。只有桑谷隽仍然守着师韶。自从桑谷馨上了花车,姐弟再通讯息,已是天人永隔。大姐姐在夏都的生活到底如何,没人能告诉他。这个师韶,是姐姐在夏都认识的朋友么?
昏迷中的师韶呼吸突然不稳,一阵咳嗽,醒了过来。
“你还好?”桑谷隽问。
师韶沉默了一会,说:“谢谢你们。”
“其实我们没帮到你什么。”
“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激了。”
如果是有莘不破,这时一定会问关于那乐声的事情,但桑谷隽更关心的是已经姐姐的旧事:“你好像认识我姐姐。”
“嗯。”
“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哈哈,”师韶干笑了一声:“所以我说,你们帮错人了。其实我是一个刽子手。”
桑谷隽奇道:“刽子手?”心中隐隐感到不妥。
“你姐姐……是由我动手的……”师韶木然说。
“什么!”桑谷隽大叫一声,几乎跳了起来。他的声音把几个伙伴都吓了一跳,一齐望了过来。
“我说……”师韶顿了顿,终于开口:“抽丝剥茧,是我动的手……”他话没说完,早被一拳打得飞起,肿了半边脸,落下四五颗牙齿。桑谷隽冲了过去,又是一拳落下,腰里一紧,右拳被人扯住:抱住他腰的是有莘不破,抓住他拳头的是于公孺婴。
“你们放手!让我宰了他!”
于公孺婴道:“事情还不明了!弄清楚了再报仇不迟。”
“没什么不明了的。”师韶笑得很凄凉:“她的生命,是在我手上结束的,由她的弟弟来了结我的生命,正好,正好。”
听他这么说,桑谷隽反而呆住了。众人都隐隐感到:这个瞎子并不仅仅是他自己所谓的“刽子手”那么简单。但无论桑谷隽如何呼喝怒骂,于公孺婴等如何好意相询,师韶都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求死。
“好!我,让我成全他!你们放手。”
有莘不破把桑谷隽抱得死紧,对师韶说:“你还是走吧。莫的在这里扰乱我兄弟的心情。”
师韶失望的坐在地上,他看不见桑谷隽咬牙切齿的表情,只是聆听着这年轻人愤怒的呼喝声。良久,终于站了起来,苦笑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开口,掂了掂他的背囊,一步步沿大江北去。
等到师韶的背影消失了很久,桑谷隽才完全冷静下来。
“要不就什么事都没有,闷得人难受;要不就难事怪事一件接一件,连头绪都理不清。”江离叹道:“这旅途真难捉摸啊。”
夕照抹红了江水,陶函商队的前路,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第四关 一十六年的寂寞
“茝姐姐,茝姐姐……”
是采采的声音么?阿茝醒了过来,眼前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真是采采。突然胸口一痛,又昏了过去。过了一会,一股清凉顺着咽喉滑下,阿茝又恢复了知觉。
“茝姐姐,茝姐姐,你醒醒!”
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采采,阿茝蓦地想起晕厥前的种种,失声叫道:“采采,采采!小镜湖、小镜湖出事了!”
“什么!”
“那个河伯,他……”阿茝突然顿住了,因为她发现采采身边围着好几个人:四个青年,或矫健,或威武,或清秀,或隽挺;一个温婉的女孩子;一个嘴上留着茸毛当胡须、坚决不肯剔的大男孩。一转头,萝莎姨姆躺在自己身边的毛毡上,犹未醒转。
“采采,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茝姐姐,小镜湖到底怎么了?妈妈她没事吧?姨姆们,姐妹们没事吧?”
阿茝警戒地看了看身边那几个陌生人,犹豫着不说话。
“采采,我们先出去一下。”那个清隽绝俗的年轻人说。
“不!你们别走。”采采又对阿茝说:“茝姐姐,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信任他们。”
“可是,族里的事情……水后不准我们……”
“我信任他们!”采采重复道。阿茝突然有些迷茫,在这个看起来娇弱如芙蕖的小公主脸上,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坚毅的神情。“嗯,我们……”
“不能说!”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阿茝一转头,发现萝莎姨姆已经醒转,她的脸色依然那么苍白,但语音却说不出的冷酷:“不能说!我们水族的事情,不能对外人说!”
“萝莎姨姆,”采采跪了下来,脸上的神色异常的坚定:“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长久以来要这么躲躲闪闪!请你告诉我。”
萝莎疲倦地摇了摇头,阿茝说:“水后有旨意,没有她的允许,这件事情知情的人谁也不能对你提起。”
“好,那么远的事情我不问了,我只问一句:我妈妈现在在哪里?”
阿茝一声抽搐,眼泪流了下来。
“茝姐姐!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看着采采急得快要哭的样子,阿茝一阵不忍:“别太担心!水后她,她只是让那个河伯给困住了。”
“那小镜湖呢?”
“小镜湖也给霸占了,”阿茝看了看萝莎姨姆,垂泪说:“一条怪鱼误闯小镜湖,暴露了我们的住处,水后知道那个河伯马上会到,便让我们和几个长老率领族人撤走,她自己断后,来不及退走,被那个河伯困住了。我和萝莎姨姆混乱中和族人失散了,途中又受到怪鱼的攻击,虽然最后用小水咒摆脱了,但姨姆和我都受了伤,这才用‘水之眠’藏在水里疗伤。”
采采道:“难道集合我们全族的力量,还斗不过那个河伯吗?我不信!我不信!”
“根本没有战斗。”阿茝垂下了头,说:“水后到最后也不肯使用大水咒。”
“什么!”采采满是泪水的脸突然愤怒起来:“为什么!我们连家园也被夺走了,为什么还要执着那不知所谓的教条!我们明明有力量,为什么要禁止自己使用!”
阿茝哭道:“采采!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的!”
“那你们就告诉我啊!到底为什么!”
阿茝抽泣着,萝莎闭上了眼睛,都不说话。
“我决定了!”采采说:“我们不要再躲躲闪闪了!无论妈妈是出于什么理由,我再不能容忍我们族人继续这种窝囊的生活!敌人再强大也好!我们至少要有挺身一战的勇气。”
“采采……”阿茝呆呆地看着她:“你变了……”
采采道:“对!出来以后,看见这么广大的天地,看见这么雄伟的山河,我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那个阴湿的地方躲一辈子!他们……”采采指着身后的人:“我新结交的朋友,更教会了我什么叫做勇气!萝莎姨姆,阿茝姐姐!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我宁可战死,也不愿这么窝囊地憋下去。”
“可是,采采!”阿茝踌躇着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一直闭着眼睛的萝莎却突然开口打断阿茝:“你说再也不愿意躲闪下去,这句话,是随口说说,还是愿意以水族公主的骄傲,为这句话负责!”
“我愿意负责!”采采说:“无论未来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我都不会后悔。”
阿茝还想说什么,萝莎却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好!好!我也早受不了了!十六年了!为什么我们要为了和我们全无关系的人这么隐忍!十六年了……”她摸了摸阿茝惊呆了的脸:“可怜的孩子,十六年前,你才十四五岁啊……若再忍下去,难道要你也要像我这样,在那阴冷潮湿的地方数着自己越来越多的头发么?”
采采喜道:“姨姆!你……”
“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等救回水后,你亲自问她。”萝莎布满皱纹的脸上突然绽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只是采采,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
※※※
陶函商队主车,鹰眼。
“了不起!”有莘不破叫道:“好样的,我们的采采公主真是好样的!”
江离却有些忧色,道:“但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水后不肯动用大水咒,仅仅是因为软弱吗?”
桑谷隽道:“不管怎么样,这个忙我们是帮定了!再说,那个河伯又不是什么顶天的角色!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他!”
江离道:“你别乱夸海口。在鱼凫北界,我们和镇都四门的小一辈交过手,确实有过人之处,他们的师长想来还比不上季丹大侠、桑国主,但多半在我们之上。”
桑谷隽道:“此一时,彼一时!我就不信经历雀池一战后,你一点进步都没有。”
江离道:“我担心的不是河伯。”
桑谷隽道:“你担心水族的那个大敌?”
江离点了点头。
桑谷隽道:“虽然谁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你估摸着,这个人会比有莘伯伯、季丹大侠更厉害么?”
江离沉吟道:“只怕世上再厉害的人,跟他们也就在伯仲之间。”
桑谷隽拍手道:“这就得了!这里五……六人联手,就是季丹大侠这样的人物,我们也能斗他一斗!”
芈压白了桑谷隽一眼。有莘不破道:“说得不错,这场仗就算有些凶险,那大敌也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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