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80后集体回忆的沦陷青春:到世界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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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后80后集体回忆的沦陷青春:到世界上去-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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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哪儿买的?”
  “新华书店。”
  “新华书店?不对!”他翻到最后一页,给我看,“怎么没有售书印呢?”
  我心里扑腾一下,忘了这一码事。
  “这书你是不是偷来的?”
  “不是不是!”我惊叫起来,脸却红了。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这个郑成脸色一沉,跟我拽起来了,“我不要偷来的东西,你拿走吧!”他把书往我手里一塞,我没接住,书掉在了地上。
  郑成走了,我把书捡起来。站在那里想了半天,最后把写有赠言的扉页撕下来,把书塞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郑成的妈妈和我妈妈是远房表姐妹,名字叫什么我还真说不上来,只知道喊她彩姨。因着这层关系,我和郑成认识得最早,来往也最多。
  我们俩都喜欢看书,还合订过一种叫《故事大王》的杂志。常常一本书两人轮流看。看完以后,我就开始给别人讲。同学们都管我叫“故事大王”,当然也有管我叫“吹牛大王”的。可我知道,郑成肚子里装的故事比我还多,只是他不愿意讲,这和我正好相反。我喜欢一大帮人围在我身边的感觉,我常常信口开河,没影儿的事情也说得和真事似的。
  郑成比我强多了,他不但喜欢看故事,自己还动笔写故事,他甚至不声不响地在《故事大王》上发表了一篇故事。讲的是他妈妈在世的时候,如何对他好,冬天常常把他的脚揣在自己怀里暖着。妈妈去世后,自己如何想念她,做梦都想着能给妈妈暖暖脚。

金缕玉衣(2)
当时,彩姨刚刚去世不久。彩姨常年患有哮喘,这年冬天突然一口气没上来,死了,年仅三十七岁。
  郑成把那本发表有自己的故事的杂志藏了起来,谁也不给看。他为什么这样做?我百思不解,如果换成我肯定会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你这样下去,将来没准儿会成为一个故事家的。”那时候,我还不清楚故事家其实就是作家。我说这话时,心里隐隐泛起几分对郑成的嫉妒。郑成当时的表情很严肃,并没有丝毫喜悦,相反倒有几分伤感。
  “我这个儿子太内向了,要是跟小威似的就好了。”有一天,郑成的爸爸来串门,忧心忡忡地对我父母说。郑伯伯是东方铸铁厂的老锻工,据说他是整个厂里唯一不盗窃的工人,厂长大会小会表扬他,什么爱厂如家啦、甘当老黄牛、革命的螺丝钉啦。
  “还是郑成好啊,老实稳重。”妈妈一半谦虚,一半真心实意地说,“小威成天给我们惹祸,打扫都打扫不过来。”
  初中一年级元旦,学校里举行讲故事比赛,每个学生都可以报名。郑成没有报名,也没有老师认为他能行。我自然不会放弃这样出风头的机会了。故事的题目是临时抽签产生的,我抽到了“母爱”这个题目。我想起了郑成写的那篇关于母亲的故事,就凭着记忆把它背了出来。我声情并茂,娓娓诉说,当讲到郑成——也就是“我”做梦给妈妈暖脚的地方,眼泪泫然而下。我看见台下的女老师和女同学们纷纷掏出手绢擦眼泪,老校长也摘下眼镜掏出手绢擦眼镜,擦完了眼镜又擦眼泪。我偷偷扫了一眼郑成,他嘴巴张得老大,愣在那里。我的故事讲完了,掌声和鲜花潮水一般把我淹没了。
  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林丽美红着眼睛问我:“刘小威,你没有妈妈吗?”
  我的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有…… 有…… 讲故事嘛,讲故事……”这时,郑成已经不见了。
  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死了妈妈的是自己,不是郑成。
  好多年过去了,我才意识到:讲述别人的不幸近乎无耻。当时,我却为此沾沾自喜。
  我凭着一个别人的故事,获得了那次比赛的一等奖。这是我一生荣誉的顶点,也可以看成是耻辱的顶点。从那之后,我和郑成的友谊也宣告破灭了。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恐怕谁也不认识谁了。
  林丽美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事情的真实情况,狠狠批评了我。她后来在我的操行评语中写到:“该生想象力丰富,语言表达能力强,但不够诚实。”
  一针见血。
  我想,一定是郑成揭发的,从此对他怀恨在心。我并没想到,班里不是只有我有那本《故事大王》。
  一天下午放学后,郑成跟在我身后。虽然我俩同岁,但他长得瘦瘦小小,比我矮半头。他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褂子,背着一只破旧的黄书包,头发乱糟糟的。真应了那首歌里唱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棵草。我站住,他也站住。我回头去看,他忙扭头去看墙上的壁报栏,嘴里还念念有词。
  “神经病!”我暗骂。马上要到街心公园了,公园前面两条岔路,我家向左,郑成家向右。这时,郑成突然喊了起来:“刘小威,等等我,刘小威,你站住。”
  我愣愣地站住,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来,腮帮子鼓鼓的,显然是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说出口:“我们和好吧!”
  望着他饱含期待的眼睛,我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居然恶狠狠地冒出这样一句话:“去你妈的!”

金缕玉衣(3)
说完,我转身就跑,甚至没敢看郑成的表情。我跑出老远,仍能感觉到郑成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跑到自己家胡同口,里面正好有个女人走出来,我的头嗡的一声:“彩姨,饶了我,饶了我!”身子一软,就要跪下去。
  那个女人“啊”了一声,扶住我:“这是谁家的孩子?”
  那个女人我从来没见过,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彩姨变的,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铸铁厂后面有一口大水塘,水塘与护城河相通,水质清澈透明。
  夏天到了,我和王小勇、赵义武经常抱着西瓜下塘游泳。我们拿着西瓜当水球抛来抛去,玩腻了就用“铁砂掌”劈开,掰得四分五裂。吃完了西瓜,将西瓜皮随手一丢,它们漂浮在水面上,像一双双绿底红拖鞋,实在好看。
  赵义武的水性真好,一个猛子能扎一二百米,他从水塘的北岸下去,直到南岸冒出头来。这个塘里已经快盛不下他了。
  有时,他在远处猛地沉没下去。湖面渐渐变得很静,我和王小勇一起喊他,没人回答,只有岸边树上的知了聒噪着。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天突然就阴了下来,蝉声顿时也低了,漫天乌云,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我们都感到有些害怕。突然,一个大水花从我身边冒了上来,吓得我惊叫起来。正是赵义武,他脸憋得锃青,狂笑着,脖子上的筋一跳一跳的,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雪白雪白。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样子总让我感到由衷的恐惧。
  这似乎是赵义武最高兴的时刻。他自己也承认:“潜水会上瘾,一次比一次想在水下待的时间更长。”
  “怎么样才能在水底下待得更长?”我问。
  他想了想,诡黠地笑笑:“身上绑上块大石头,就这样——”说着,他“咕咚”一声又沉了下去。这次,他果然比上次待的时间更长,只是没有动地方。因为他身上绑上了石头。
  赵义武再次浮出水面,我问他:“水底下有什么?”
  他兴致索然地抹了一把脸:“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水还是水。”
  对于这个答案,我深感失望。赵义武沉溺于潜水行为本身,而我则是对水下的世界充满好奇。我喜欢潜水,但只能潜很短的一会儿,而且不敢动。我曾经在水下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苔藓般的绿色包裹着我丑陋的身体。远远地,游弋着几点亮光,是一群小鱼。我想把它们看得更清楚一些,怎奈肺活量不够,只得探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有时,我满以为在水下已经待了一天一夜一年一辈子,我认识的人都已老死,国家不知道发展到了哪朝哪代。可出来时太阳还挂在原先那个地方,真叫人失望。我每次都下意识地想自己哪怕再多待一会儿就死了,然而每次都仍然活着。
  一片浮萍,一朵莲花,都足以让我感世伤怀。一只小虾游过我身边,我一把抓起它,囫囵个扔进嘴里。
  “生吃鱼来活吃虾,生吃鱼来活吃虾……”王小勇嘟嘟囔囔地游了过来,仰面朝天地躺在水面上,学鲸鱼从鼻孔里往外喷水。
  “扑通!”水面上泛起一个大水花,那是赵义武又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水面上,金色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我昏昏欲睡。
  水塘的西边是一片深水区,传说那里有一眼古井,芦苇长到那里突然断开了。从岸边高处可以清楚地看见,那里有一个又圆又大的黑印。可就在深水区的中央,悬浮着一座小小的茶壶盖形状的孤岛,青石累累的崖壁上猎猎晃动着丛丛蒲草,透露出几许神秘几许苍凉。传说那里曾经死过一个人,还有的说得更神,说那里通着海眼。总而言之,那里是我们玩耍的边界,谁也不曾去过。。 最好的txt下载网

金缕玉衣(4)
可是,有那么一天,我和王小勇突然吃饱了撑的跟赵义武打起赌来,问他敢不敢到那深水里去。
  赵义武先是一怔,随即笑道:“那有什么不敢?”
  “我们赌一把吧。”王小勇说。
  “赌什么?”
  “赌王老六家的一只烧鹅!”我流着口水。在临河城,王老六家的烧鹅赫赫有名。皮薄酥脆,色香味俱全。
  王小勇说:“外加一瓶啤酒!”
  “好,一言为定!”
  赵义武说着挥动双臂向那边奋力游去,游到芦苇消失之处,翻了一个跟头就沉了下去,水面上冒出一连串泡泡。
  过了很久,水面上没有一丝反应,我和王小勇面面相觑,都不由得心生恐惧。毕竟那个地方谁也没去过,远远望去,那边黝黑的水面就让人心里发毛。我们甚至开始后悔跟他打这个赌。
  然而事实证明我们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我们再次举目望去的时候,惊讶地看见赵义武正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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