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前和褚远说到盗书人的事情,并没有提及到相应的细节,这时听阿城这么一说,不禁暗叹:“阿城老叔的瞳力果然不同寻常,我所瞧见的那些细微痕迹几乎被他一处不漏的找了出来。”
考虑到盗书人可能就在附近窥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归远楼这边并没有什么大的举动,除了阿城取代我留在藏书室里挑灯夜读——这夜读自然是虚虚实实的,既是阿城一向的乐读苦读精神之再现,也是此时形式紧迫之使然。
尽管我再三坚持由自己来负责守夜,但褚远和阿城都不同意。亥时将尽,褚远自回卧房休息去了。阿城又连连催我,我拧不过他,只好照旧打起地铺——这深秋的时节,夜间的凉意已颇有一些,我睡在藏书室一角,自求草率简单,虽只一张席子、一床被子也是睡得安安稳稳。
没办法,谁让宁平和尚在信末说上那么一句:张小乙是个可靠的牵制战力,宜适当保证其作息,不可过劳。
唉,这宁平和尚。
不知是不是之前十几天看书太过劳累,我这一觉竟睡得尤其香浓,醒来时,日头早已晃得老高。
阿城竟还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书,也不知道他这样一个文弱中年书生是哪来的过人毅力。
光影晃动得并不快,但浓浓的夜还是很快涌了上来。
不知什么地方,有两三只忘记了季节的秋虫还在凄凄地叫着,鸣声一下比一下喑哑。
亥时将近,远远地瞧见了一个透明的人形影像一路左躲右闪、机警非常地入得山庄大门来,他先是轻易地绕过了两个提着灯笼巡夜的壮汉,继而隐在暗处的角落里蹑手蹑脚地小步行了过来——其实,他隐身之后整个人的气息极其细微,即便他有点大动静,那些壮汉们也不容易发觉,但他始终小心翼翼的,竟不肯冒半点儿险——此人的身手兴许还称不上特别高明,但他的一颗玲珑心却是不好对付。
他来得好像正是时候!
拥有那对冷眼的文弱书生阿城还在他的小房间里殷勤地翻动着手上的书,烛光摇曳,瞧样子,脸上也很有些困意。
临近归远楼,影像忽地停住脚步,往四周一阵打量,确认没什么异样后才往这疾疾奔来——身形大小俱如昨日所见,俨然是昨天那个胆大心细的盗书人。在这宁静而平凡的小山村之夜,他的身影倏隐倏显,敏捷非常,不多时已入得藏书楼来。
重重的书架之中,有一堵墙半开着,隐约传来一些细微的话语声。
影像似好奇心大动,渐渐靠上前,终于忍不住探出半个头要去窥探那暗室的秘密。
就是在这时,冷不丁伸出一只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身上抛去一大碗的破隐符水。
影像大吃一惊,向后急退六尺。
但为时已晚,他有小半个身子被符水泼中,并开始显露一角黑衣来。
那影像往一旁的书架闪去,一边飞快地结着手印,我虽然看不出那是什么手印,但也知道那手印定然只会施展出对他有利的术。疾冲上前,把腿往前一踩——我的脚才抬起,那人似已察觉,急切间要把身子反弓着蹿出,到底是我谋备已久,快了半步,一只脚已踩在他的衣袂上,反手一扬,把袖里藏着的显影之尘尽数往他头上撒去。
显影之尘弥漫处,早听得一娇丽女声叫道:“哎呀。”
我这才知道盗书人竟是个女孩子,忙把脚收回,说道:“多有得罪。”
不料,那女子却不吭声,在显影之尘的作用下她已显出一个曼妙的身姿——穿着一身黑得发亮的夜行衣的她,只露出一对明亮眸子若发怒的利剑冷冷地瞪向我,与那优美的姿态颇不相称。
我们对视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但对方显然深深恼怒于我刚才的每一个举动。
两人之间,还是黑衣女子先开的口,她的话语很简单扼要地表达处她此时的心情,因为她只说了一句话,而那句话又只有一个字:“哼!”
我:“……”
黑衣女子的目光像两支利箭射了过来:“破坏了别人的正事很得意吧?”
正事?
隐着身偷偷摸摸地跑进人家的藏书室里是哪门子的正事?
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我有点愣住了,一时竟不知道怎么作答。
黑衣女子全然不理会我渐显于脸的郁闷之情,跟着抛出一连串的追问:“怎么?不敢说话了啊?知道错了啊?哼哼!!”
……
这时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却是阿城来了,他看到我和黑衣人正奇怪的对峙着,一个本是贼的却在絮絮地说着,气焰逼人,一个本是主人家帮手的却沦为被批评被指责的对象,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怎么,遇到了难缠的对手?”
我咂摸出阿城话里的另一层含义,苦笑道:“确实如此。”
阿城笑着走上前,往“密室”左侧的墙急急拍了三下,又重重拍了三下,隔了会,那堵墙忽地一动,褚远的沙哑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哦,都办妥了吗?”
阿城道:“那人已被迫显身,正由小乙看着。瞧样子倒是一个心直气高的小姑娘。”
黑衣女子恍然道:“原来这个才是真的密室。”
我带了几分小得意地笑着道:“兵不厌诈,虚虚实实,你就这样来盗书,不免把归远楼想得太简单了吧!”
黑衣女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半恼道:“哼,就知道好心没有好报。”
阿城回头看向她,道:“哦,那小姑娘你来这里,所为的是何事?”
黑衣女子鼻子里哼出一声,态度倒挺淡然的:“反正我不是来盗书的,都怪这个呆子打乱了我的计划。”
其实,她说话的声音还蛮好听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清丽婉转,可就是这态势不免有些颠倒黑白——说了小半天,好像我在犯什么大错一样,却忘了她自己是个鬼鬼祟祟的盗书之人。我也搞不懂,为什么她对褚远、阿城他们说话就客气几分,对我说话时却咄咄逼人,仿佛天生就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眼看着她又要开口说话,我赶忙抢先一步,提前开了口:“喂,你好像忘了谁才是真正的盗书之人了!”
黑衣女子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显出又是惊又是喜的神情,跺脚道:“哎呀,差点被你个笨小子误了我的大事。”她说到“差点”两字时,人早已蹿向那个真正的密室。
“慢着!”我足尖一点,跟着反蹿而出。我本想伸手拉住她,不知黑衣女子身形怎地一变,突地游走到我的背后。我猛地错步侧过身,反手向前只是一抓,不意把她脸上的面罩给抓了下来,眼前显出一张极美的瓜子脸,一双宝石般晶莹的眼睛里闪过些许惊慌的神色,她的鼻子高且挺,那一口樱桃小嘴却高高撅着,显已生气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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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另一个盗书之人
这惊鸿似的一瞥,让我不由得脸上一烫。
“我……”眼见自己的举措唐突了,我的心头涌起一些歉意,想道歉,又觉得她少不得要咄咄逼人,怔了怔,嘴里竟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黑衣女子瞧着我发怔的样子,俏脸上闪过一片娇红,哼道:“你真是蛮不讲理,十足的一个呆子!”
说话间,她的身形早已展动如风,竟自撇开了我的追拦,往密室里奔去。
阿城伸手要拦住她,黑衣女子却伶伶俐俐地自他身旁一闪而过,急道:“别拦别拦,你是一个大人一个长辈,可别像那呆子一样瞎捣鼓。”
眨眼间,黑衣女子已整个人冲进那密室,不料,一阵赫赫拳风当头打出,她左躲右闪,虽屡次给那奔冲跌宕的拳影围住,险况几出,但都施施然地躲过了,我暗叹道:“这偷书姑娘的身法倒不错,和她的嘴皮子有的一拼。”
虽没看见出拳之人,但密室只有褚远一个人,不是他出的还能是谁,我虽一早即有猜疑褚远是个练家子,有一手功夫,无奈他从不显拳露脚,这时瞧见他击出的拳力之老道、辛辣,出手间章法井然,俨然有一种名家气象。黑衣女子的身形游走虽快,但褚远竟是以快制快,急速挥出的双拳把黑衣女子逼得一步步自密室里退了出来。
大概是褚远听了黑衣女子此前和我的对话,心里存了疑问,手上的拳势已自收敛了几分,沉声道:“归远楼从不欢迎不速之客,小姑娘还是回去吧。”
黑衣女子似被凛冽的拳风压着,为求内息平稳,一时半会说不了话。
褚远的须眉一扬,怪道:“小姑娘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却是为什么?”
黑衣女子只是沉着闪躲,身形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却始终如一条泥鳅般游动在那骇人拳风中。但捱不多时,那一对明亮美目已自多了一点困倦虚弱,却是被那劲猛的拳风逼得内息渐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我总觉得一个这样有三五分臭脾气的黑衣女子,只一昧闪躲却不进攻,以致于自己身陷险境,那她就一定不是个居心叵测的盗书之人。我一面喊着“褚老伯,手下留情”,一面欺身蹿入那拳风中,侧身挡在那黑衣女子的前面,只这短短一瞬的工夫,褚远又已击出四拳——等看到我挡在了那黑衣女子面前时,他的拳势早难收回,只得疾出右手往左臂一撞,硬生生地把拳势撞开大半,那散去的拳力有一部分打在了一旁的书架上,飞起无数碎裂的书页,“嘭”,当头的书架发出低沉沉的一声大响,重重倒下。
阿城惊道:“小乙,怎么那么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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