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染在墙上,像是眷恋这墙里的余热,隐藏着纯朴的绝望,就如那墙上的红语录,嵌着多少不忍卒目的情和景;我们的命运从始走进了一个可怕的深渊。我们并不知道,这“*”会搅得华夏大地不得安宁,祸水横流,灾难四起。
第二天,妈妈把这房间打扫干净,下午我们离开了爸爸的住房返回林场。记得我们走在大山谷里时,天己黑了,黑影中跳动着恐怖,一切像是被黑描绘,妈妈重复地唱着毛泽东的诗词西江月《井冈山》,弟弟也跟着唱。现在想来,妈妈当时心情是很复杂的,那句“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还会回响在我的耳边。
2002年秋写 。 想看书来
(七) 往事 阴影(这是1967年秋的事)
我们回到林场,得不到爸爸被抓到哪里去的消息,妈妈显得有些焦虑。后来,有人说我们喊了反动口号,这可把我妈妈急坏了……妈妈心里吟咏的爱充满着一种哀情,恍如我们家的饮烟袅袅地溶进苍穹,这哀愁在蔚蓝的天空里飘……
这种田园的美有种异教色彩,使人感受到生存的恐惧,或活着的可怕,有对神而非神的东西憧憬而畏惧。我们住在山窝窝里,天还未到黑下来时,这儿己是半朦胧状态了,人们都早早地睡,好像这山里只有柔和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在起伏。
这场革命革命实质上是带有宗教性狂热的*,近乎偏执的嗜好是蹂躏生命,这荒诞的红色是无孔不入的,妈妈的脸上带着焦急不安的神色。在那个年月里,这可不是一般的事,弄得不好就是现行反革命,能叫我们家破人亡啊!这种革命是恶贯满盈的,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妈妈回家问我们喊了什么反动口号,我们也不清楚。在那时候,我们可以说没有跟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过,因为我们住在很偏僻的地方。林场的人找妈妈来调查这事,说我们唱了《东方红》后,喊了冲啊,杀!说是在场部的走廊上。自从爸爸被抓走,我们从没有离开住的地方,而场部在一公里外。历来这种无中生有的谎言,能把一切毁掉,这肯定是有人想要进步,对我们家落井下石。这事近乎叫我妈妈感觉到恐惧,所有的事都叫我妈妈揪心,但妈妈她更多地觉得这是阴谋。这个社会,人心里蕴藏了多少歹毒!但至今我不知道当时是谁要这么害我们,可我相信上苍有善恶之分。
我们确实觉得没有此事,后调查我们没去过场部,又说在一分队。但也更具体了,是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后,就喊杀呀!因为我们小,一分队离我们住的地方有六华里,根本没有可能。在哪里我们没有亲戚和要好的人家,但很快查实不是我们所为。好像冥冥之中,有人想置于我们死地,随之而来的麻烦就多了,也就是这时,我知道了一个新的词:“军统特务”。说我爸爸是“军统特务”,我们是“军统特务崽子”。
这个新名词,具体是什么意思,我当时真不明白,只是觉得是一个不好的东西。常有孩子无缘无故地这么骂我们,羞辱我们。我们也只能夹起尾巴,处处谨小慎微,带着孩子气的默契去看这社会。我不知道我是坏人,还是他们;不知道人间存在不可避免的恶魔,他们是人的化身。
我们却没有了做孩子的天真无邪,忍受着人间的欺凌与污辱。我的记忆里,好像那时的阴天特别多,而且天气也特别冷。仿佛是老天爷故意要让我们受这份罪,我是讲不清的,但想来记忆是没有骗我,切切实实叫我感到哀怜。
青山依旧,生活却过得越来越艰难,仿佛越来越黑暗。社会的狂飙,也给我们家带来空前的洗礼,聚集了人间的哀痛和血泪。
一天中午,我们东边下了场大雨,桥以西却没有下雨。我和妈妈站在屋檐的走廊上看这自然现象,我觉得很神奇,只是弄不懂。更不懂这太阳下骤然起的淫雨,不懂这里面深藏不露的祸与罪。
我回到妈妈身边,就开始做饭、烧菜,给弟弟洗澡。有时跟妈妈到后山上去捡柴。当时捡柴就是妈妈用土箕,和我去抬别人劈下的,其实路不很远。哪里山的草珊瑚长得比妈妈还高,上面结有小红点的果,农村的人砍回去晒干,卖给药店。
这天下午,妈妈迟迟没有回来。我和弟弟吃完饭,在路口上等了好久,也未见到妈妈从那桥上回来,我就同弟弟先睡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妈妈敲门把我叫醒开门。妈妈乌黑的头发被人剪掉了,而且是被剪得凹凸不平,脸上还有几处紫色,我大吃一惊。妈妈对我说没什么,你乖,去睡吧。
妈妈叫我快去睡。她自己用剪刀把头发修修平,但我见到了妈妈的泪珠簌簌地滚落下来,我当时并不能理解妈妈受的委屈和侮辱,也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剪去妈妈飘逸的黑发。
镜子挂在窗子的单扇和双扇的杠上,我望着妈妈的背,觉得窗外的夜好黑。
这时,很多大人就有了一副讨厌的笑脸,好像隐隐地流露出蔑视。更可恶的是那些“出身好的”,身上燎原起狂热,也就是从这一次,妈妈常被抓去批斗,而且被打的一次比一次打更惨。打我妈妈最凶的,是一位安徽姓宋的(一九六七年退伍的),他刚从部队里退伍贫下中农,那是充满邪恶的野蛮。在这时,一切良知都在颤抖;另外一个姓刘,赣州青年,活了32年,死于肺结核;还有一个女的姓陆,赣州青年,过去我父母亲没少照顾她,谁想到她骨子里是最“革命”。在这场大革命中,一触即发,从心窝里喷发出革命激情,打起我母亲从不心慈手软,那时她还是做姑娘。这个社会突然变得残酷无情,而且是广泛地漫延。
我前面提到的奶奶,她姓什么,我不知道。她的孩子们姓卢。过去,一直跟我们家保持良好关系。因她是安徽人,在这个圈里算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去找姓宋的,他才有所收敛;调查说我们喊反动口号的姓王,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只养了一个女儿。妈妈这时把前门堵了,我们都从后门进出,跟其他的孩子就没有来往。每天我烧好吃完饭,就给弟弟洗好澡要他先睡。我常寂寞地坐在床边,等妈妈回来给她开门,心里会为妈妈多一份担心。
现在的批斗是步步升级,通宵地侮辱摧残,手段也越加惨酷。这侮辱人的东西是没有不敢做的,只有没想到的。
妈妈面色发黄,眼中流露出困惑的神情,而且有很多卑鄙的诽谤在中伤妈妈,糟蹋她的名声,人心变得越来越可怕了,但妈妈并没有被这些吓倒。不过反动口号的事,妈妈确实害怕过,也仔细地问过我。我并不知妈妈在思索什么,或猜测什么……可以肯定是有人在作恶作剧。其实这时的人己开始虚构,或者随心所欲地捏造罪名了,把他们自己塑造成英雄,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卑鄙肮脏的勾当,像一条条忠实的狗在乱咬人。为了显示自己是革命者,就得把别人污蔑成敌人,就是按照这种晦涩的逻辑,让不少人走上了绝路。
2004年12月5日写
(八) 往事 批斗前(1)(这是1967年秋的事)
这事发生在妈妈被剪头发没多久的事,在我心里也是永远抹不去的,好像我的每根末梢神经都记住了,无论我的感情怎么裂变,这事还是挂在我的心头。我几度想写这段童年的经历,但一下笔时就被泪水蒙住了眼睛,掉在纸上的泪把刚写的字,浸得模糊看不清楚了。这场革命理家给很多家庭是空前广泛的灾难,这是不容怀疑的事实;这段经历,对我的身心遭受到严重摧残,心灵上留下难以弥合的创伤。随之而来的是使我在感情上,甚至在精神上都产生了极大影响。
一天清晨,太阳在东方的天际的绵亘山峦上空,抹了一点红。朦胧的山峦混沌里附庸风雅地炫耀,就像被鬼魂附体,也只是一个壳而已。整个民族像被降魔的符咒唤醒罪恶的心灵,虔诚地在欢欣雀跃,而我们家却过着忧心忡忡的日子。面对无神论的红色风暴,我们无法摆脱恐惧。那时,我对一切还很蒙蒙,一般的孩子也不跟我们玩,寂寞的哀愁已经渗入我的心田。
我打开门见到的是茫茫的雾,在后门边的水塘里飘动,塘这种有蒿笋,没有敢去拨蒿笋,因为那里的烂泥很深(这时,妈妈把前门给堵住了,我们进出都走后门。是为什么要堵,至今我还是不懂)。爸爸被抓后,我们再没开过前门;我觉得天冷了,西边的山顶上还有一颗明亮的星星,闪亮却显寂寞。
妈妈的身体不太好,加上常被抓去批斗,身上的老伤还没好,又添新伤。家里的一些事,自然就落在仅有六岁的我身上;我进厨房,随着炊烟的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天的炊烟飘得很低,总停留在厨房里的空间,呛得人够呛!吃过早饭后,雾散去得差不多了。
“妈妈,我去后山检点柴回来。”我跟妈妈说。
“小心点,不要背太多。你弟弟让他在家里玩,他去帮不上你。”妈妈对我笑了笑说。
我点了点头。妈妈的眼神里显出无限深情。
进山的路是一条古道,路面是用石子刻意铺的,台阶和路面都很平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条路就被荒废了,走得人也就少了。进山的左边还有些参天大树,苦守着这条古老的山路,或对往事感到内疚。
小鸟成群结队地在树梢上尽情欢唱;缠绕在树上的藤,柔情地从树上垂下,在风中柔弱地晃动。但我并不知道今后的环境愈益恶化,苦难的生活是接踵而来。这时的我基本不和别的孩子一起玩了,努力帮妈妈多做点事,心里却有种凄惶悲哀,也显现在我这张纯真的脸上。这种悲哀最后融化了我,而成为一种安慰。
山间的雾还未散去,在阳光里变成紫红。空气里像洒满了红葡萄酒,弥漫着紫红色,美得叫人无法想象。至今回想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