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十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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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十年2-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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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特殊年代的赤脚医生,还有些是自费上大学而没有分配到工作的人。那些年的大学生是分配的。正规的公立医院定期会淘汰一批医疗设备,他们再以极低的价格购买,继续使用。

  有了店面,有了人员,有了设备,医院就开张了。这样的一家医院,投资一万元就具有相当的规模。

  为了吸引患者,他们在电视报纸上大打广告,编造虚假信息。年龄大的医生,就号称北京医科大学或者医学研究会的专家,协和医院的客座教授;年龄小的医生,就说是从美国欧洲留学回来的国际顶尖人才,某方面的权威人士。这些医院刚起步的时候,都是挂着“性病专科”、“妇科专家”、“不孕不育”的牌子,因为这几种疾病最好蒙人,最容易骗钱。

  那时候,很多人还热衷于夜晚听电台广播,电台广播都有一个节目叫〃午

  夜悄悄话〃,那就成了这些小医院的天下。不明真相的听众打进电话,主持人——其实就是这些医院的医生替你分析病情,然后让你坐什么什么车,到哪里哪里找著名专家确诊,而所谓的著名专家,其实就是他自己。

  那时候人们普遍对军医很神秘,他们就号称老军医,有着多年治疗性病的经验。很多患了性病或者怀疑有性病的人趋之若鹜,他们先和你套近乎,询问你的家庭收入等等情况,如果你没有结婚,他们就将简单的尿路感染说成不孕症的前兆;如果你结婚了,他们又会说是艾滋病的前兆。他们毫不负责任地,故意加重你的心理负担,让你大把大把掏钱买药。那时候性病刚刚死灰复燃,而此前的几十年,中国这片土地上,梅毒花柳病等性病绝迹,老军医又如何能够接触性病?如果真是艾滋病,他们又如何能够治愈?

  如果在这个地方,生意做得很好,他们就扩大经营;如果生意不好,他们就换个地方,重开旧业。“总有一款适合你”,总有一个地方适合行骗。

  这位有正义感的莆田老板说,绝大多数民营医院都是依靠坑蒙拐骗起家的。

  这些依靠坑蒙拐骗的小医院有了原始积累后,他们就开始进军公立医院。

  那时候承包公立医院的科室很容易,只要交钱,就能租到科室。而公立医院也乐于将那些听起来很脏的科室承包给这些莆田人,这些科室往往是性病科、皮肤科、妇科等等,这些精明的莆田人背靠大树好乘凉,登堂入室,游击队变成了正规军,而患者更会相信,收入更会增高。他们对外宣称是某某公立医院,其实和某某公立医院没有任何关系。这就如同我在公安局的楼下租一间门店开包子铺,我也可以对外号称我是公安局的人,我们的包子是公安局的包子。

  一位开了多年小医院,而现在成了民营医院副院长的人说,那时候的人很好骗,因为他们相信电视上说的,我们就在电视上加大宣传,电视台从来不会审查医院的资格和信息是否虚假,只要给钱,让他们播放什么,他们就播放什么。那时候的报纸也是一样,翻开报纸,下半个版面全是性病广告,这些广告都是我们这些民营医院登载的。那时候的人信息不发达,也很少人有电脑,对性病没有多少了解,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一个简单的性病,没有一万元是不能治愈的。而一万元,就会让很多人倾家荡产。

  而患者更不会相信,公立医院也会骗人。

  十几年前,我在机关上班,那时候每月都有跟着领导出差的机会,去长三角珠三角,去东北和西南,去很多经济发达的大城市,马不停蹄,招商引资。

  那时候的我很傻很天真,每到一地,照顾领导休息后,我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一池温水,浸泡其中,暖暖的水温让身体的每个毛孔都打开了,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一样飘荡在这座陌生城市的上空,又像一片树叶一样随风荡漾无拘无束,我常常就这样躺在鱼缸中浸泡很长时间,有时候手中还会拿着一本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到了后半夜,水温下降,我才会醒来。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浴缸不干净,我根本就没有防范意识。

  有一次,我回到县城,感觉到下身有些疼痛,我赶快翻书查看,怀疑自己得了性病。那时候,我不好意思去公立医院,也不知道公立医院里是否有治疗这个部位的科室。我觉得这种疾病见不得人,又不知道如何求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照着相关书籍中的描述,我怀疑自己得了什么很严重的性病,这种心理的疾病恐慌让我常常夜不能寐,我茶饭不思,迅速消瘦,做事恍恍惚惚。有一天晚上,我在电视上看到本市中医医院有性病科,专治各种性病。我想,我可能得了很严重的性病,干脆去那里看看。

  我现在还能记得那家性病科室是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面容清癯,看起来医术高深;一个小年轻,又瘦又小,眼睛骨碌碌乱转,他们都说着普通话,而我们那里的医生都说着本地方言。说着方言的我们对那些来自南方的说着醋溜普通话的人有一种天生的敬畏,他们来自繁华的地方,他们见多识广,他们是财富的象征。

  老者先给我号脉。他像高僧入定一样眼睛微眯,脸上风平浪静,少顷,他睁开眼睛说:“你得了很严重的性病。”我当时差点吓死,这种见不得人的肮脏的疾病,怎么就让我碰上了?老者问:“你最近是不是身体消瘦,食欲不振?”我赶紧点点头,我胆怯而虔诚地望着他,就像少女望着布道的神父一样。

  正在交谈时,门外进来一名女子。那个女子穿着时尚,长相漂亮,却满脸愁容,后来我想,她可能是一个妓女。妓女看到我,就大大方方地站在一边,丝毫也没有避讳。老者让我脱下裤子,我当时很难为情,因为身边有一个女人,而老者说:“这是科学啊,在科学的面前是不能有丝毫害羞的。”我那时候很傻,听着老者圣人一样满含哲理的话,更加相信了他医术高明。可是,看着妓女,我还是很难为情。后来,妓女背过身去,我才脱下裤子,老者看了一眼就说:“啊呀,很严重啊,很多种性病啊,如果不赶快治疗,你活不过半年。”他说出了好几种性病的名字,这些名字我在那本书中都见到过。

  穿上裤子后,我小心地问老者:“要治疗好,需要多少钱?”老者说:“如果你一次性治愈的话,需要12000元,如果分期治疗的话,第一个疗程8000元,第二个疗程8000元。当然,一次性治愈最合算。”

  那时候我一月只有四五百元钱的工资,12000元对我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我心中充满了恐惧。我看到那名女子听到老者的话时,也面露难色。

  老者就问:“你有多少钱?”

  我说:“我只带了100元钱。”那时候我经济拮据,囊中羞涩,仅有的工资还要补贴家用,身上常常只装二三十元,而装上100元就有了富翁的感觉。

  老者对那个小年轻说:“那就先开100元钱的药。”

  小年轻拉开里面桌子的一个抽斗,取出一个小瓶子,从瓶子里倒出了指甲盖大小的紫色颗粒状的药物,包在纸片里,交给了我,他说:“早晚各一次,清洗下身,三天后再来检查。”

  回家后,我把一点点颗粒状的药物倒入脸盆,加上水,盆中的水立即变成了紫色。我突然想,这不就是高锰酸钾吗?上中学的时候,喜欢做各种实验,所以对实验室的常用药物很熟悉。而高锰酸钾,在药店里两元钱可以买一瓶。老者和小年轻给我的这指甲盖大小的高锰酸钾,只能值一毛钱,而他们要了我100元。如果我按照他们的要求,我给他们12000元,估计他们就会给一瓶高锰酸钾,而这一瓶高锰酸钾,市面上只卖两元钱。

  我没有用高锰酸钾,也没有再去那家市区的中医医院性病科,但是,老者的话却给我带来极大的恐惧,他说我得了很多种性病,活不过半年,这些话像一枚烧红的铁钉,楔入了我的心中和肉体里,让我不论什么想起来,都惊惶万状,大汗淋漓。尽管这个老者用高锰酸钾来骗钱,可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那年的整个夏天我都坠入了极大的恐惧中,我常常在恶梦中惊叫一声醒过来,额头上是密密的汗珠。我每到一地,就先在书店里查找关于性病的书籍,我越对照越怀疑自己真的得了很多种性病,可能还有艾滋病。有时候一个人在卫生间,真想将下身割掉,天真地以为这样做就将病灶去掉了。

  怎么办?治疗吧,那时候的性病动辄就要上万元,不治疗吧,生命只能维持几个月。我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中。

  那时候的报纸上有很多治疗性病的广告,公共厕所的墙上也贴满了这样内容的牛皮藓,我想,可能这个世界上还有和我得了一样疾病的人,可是我又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才能和他交流。无中生有的疾病像一个无所不在如影随形的魔鬼,而我只能一个人和他作战。

  有一次,来到了一个城市里,我按照报纸上的广告,找到了这家性病专科医院。接诊的是一个30多岁的女子,皮肤晒得黝黑,手掌粗糙,就像海边的渔民一样。她要看我的,我很不好意思,她说:“在医生面前不要害羞,医生是救死扶伤的人。”我只能听从了她的话,她看后照样说我患了很多种疾病,需要赶快治疗,而治疗费也是上万元。当时,我抱定主意,不治了,死就死吧。我出门的时候,这名女医生拉住了我,她要让我交100元的诊疗费。我说:“你又没有治疗,交什么钱?”她说:“我们这行的规矩,看了就必须交钱,不能让我们白看。”没办法,我给了她10元钱,她一直在嘟嘟囔囔,说我不像男子汉,一点也不大方。

  就在我走出这家医院大门的时候,一个30多岁的女人眼圈红肿,拽着一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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