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言微微颔首。
温昭阳这话有张有弛,既拿捏了赵家,又昭示了温家的大度,一举两得。
大太太眼底就有了浅浅的笑意。
“老爷听了,半晌没有言语,大爷已经亲自送赵家人去歇下了。”汀兰说完,笑着看向大太太,“大爷忙了一晚上滴水未沾,方才老爷亲自吩咐下人去准备吃食了。”
大太太神色大霁。
第九章 生疑
也难怪大太太这般高兴。
大老爷这么多年一直以严父自居,如今亲自让人为温昭阳准备晚膳,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肯定与嘉奖。
若是平时,温瑾言怎么也要凑趣的,可今日她的确是乏累,又许诺晚上去看温昭明,这还是她重生以后与兄长的初次接触,不想失信于人。
“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我去看看二哥吧?”与其偷偷摸摸的,不如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大太太作为嫡母,对于嫡女与庶子的来往不可能毫不介怀,温瑾言只能让她的不悦降到最低。
好在大太太正在兴头上,闻言不仅没有介意,反而兴致勃勃的说道:“你二哥受了委屈,正该去看看。”想了想,吩咐林妈妈:“我库里有两支五十年的人参,还有一包燕窝,你给四小姐带过去。”
“大哥忙于奔走,劳心劳力,也该慰劳一番,您把人参留给大哥吧。”温瑾言怎敢心安理得的接受大太太的赏赐,忙打趣道:“有这包燕窝就足够了,这要是传出去,也是兄友弟恭的一段佳话。”
大太太却很坚持:“这二十板子下去,没有几个月是不会好的。人参燥热,不宜现在吃,等过一个月,你让他身边的丫鬟放在鸡汤里,于身体也是有益的。”
温昭明作为庶子,虽说大老爷一碗水端平,可底下人惯会察言观色,又怎会当真给温昭明嫡子的待遇,留给他的,都是温昭阳挑剩的。五十年的老人参这样的好东西,温昭明还当真没有。
既然大太太给的诚,温瑾言也不端着,忙屈膝行礼,“那我就替二哥谢谢母亲和大哥了。”
大太太满脸愉悦,微微颔首,甚至亲手替她扶了扶头上的茶花,“等明日你来和我说说。”言下之意是今晚就不必再过来了。
“是!”温瑾言恭谨的应下,低着头,快步出了正房。
温昭明已经十七岁,早已在外院另辟居所,时候不早,内外院之间的那道角门已经落了锁。
可守门的婆子一听说四小姐是奉了大太太的命去探望二爷,二话不说就开锁迎了出去,“小姐,这路上石子多,不平,您当心些。”
几个小丫鬟在前头打着灯笼,又有墨荷搀扶着,温瑾言倒也不怕跌一跤,温声道:“此处风大,你且先回去候着,我即刻就回。”念着婆子大半夜不得安睡,示意墨荷打赏了她一两银子。
那婆子今日轮值,本是苦差事,如今得了赏,千恩万谢的,恨不能跪在地上磕头。
墨荷一把扶住她,笑道:“我们小姐马上就回来了,你只管安心守着就行,不耽误你们歇息。”
“不耽误不耽误。”婆子满脸是笑,又在后面跟了一程,待到温瑾言一行人拐过弯上了回廊,才折返回去。
温昭明穿着雪白的中衣,趴在炕上,盖着袷纱被,昏昏沉沉,几欲睡去。听闻温瑾言到来,大吃一惊,仰着脖子问:“出什么事了?”
看来,他这边还没有得知消息。
温瑾言暗暗叹了口气,大致将情形说了说,“赵家已经认了,不过是想藉机讹些银子罢了,明日就会道歉,你也算分明了。”
温昭明却不似想象的那般喜悦,笑了笑,那笑容到底有些苦涩。
温瑾言叹气,“二哥,你也要想想,为什么赵家人找上门来,为何他们一说,父亲就信了呢?”
温昭明浑身一震,脸色发白,死死抿着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是大哥,又会如何?”仿佛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温瑾言嗤笑了一声,“二哥,我知道你此刻一定在懊悔,你为何是庶子。”既然是亲兄妹,温瑾言也不打算口下留情,与其温吞吞的劝说,不如下一副狠药。
“可是,即便今日你和大哥身份互换,这顿板子,你一样逃不了。”温瑾言深深看着他,“二哥,你自问,如果今日你是大太太所出,除了这个身份,你可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温昭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到最后,还是沉默的垂下了头。
“二哥,我的话,你若听得入耳,便该好好想想,为什么是你,不是旁人。”温瑾言说完这句,利落的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子。
夜间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在人身上,犹自有三分凄清。
温瑾言望着远处那黑漆漆的夜空,心中郁结难解。
温昭明到底能不能领会她的深意呢?
事到如今,若是他再不知道自强,那可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了。
比起温昭阳,他不过小了三岁。那个已经是秀才,举人似乎也是囊中之物,这个却连童生也不是,在他们这样的读书人家,没有功名,最后的出路也只有依附家族而活。一个人若是事事都要看别人脸色,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况且,温昭明已经十七岁了,一般人在这个年纪都该说亲了。他一事无成,即便是大太太想为他说亲,恐怕也无法说到大户人家的姑娘。
想到这里,温瑾言唯有叹息。
也得温昭明自己想通才行,旁人光着急有什么用!
第二天天还未亮,温瑾言亲自带着丫鬟在园子里摘花,碗口般大小的栀子花躺在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里,隔着几步远都能闻见其中的花香。
天渐渐亮了,栀子花娇嫩欲滴,令人眼前一亮。
温瑾言微微颔首,才出得门,却见迎面而来的小道上,几个丫鬟簇拥着温瑾瑜,缓缓而至。
她穿着桃红撒花比甲,大红洋绉凤尾裙,石青刻丝披风,粉光脂艳,与温瑾言的素雅截然不同。
“这是奉给母亲的吧?”温瑾瑜随手拈起一朵栀子花,微微一笑,目光自她脸上掠过,“四妹妹如今也大不同了。”
“长大了嘛。”温瑾言莞尔一笑,“三姐姐可喜欢这花?”
温瑾瑜忽然别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母亲素来喜欢栀子,见了这花定然高兴。”她放下了花枝,抿着嘴笑了笑,“看来妹妹病了一场以后,倒真是大彻大悟了。”
这是温瑾瑜第二次提到她生病的事情了。
温瑾言暗自生疑。
第十章 对台
关于生病的事情,温瑾言没有半点印象。
可在温瑾瑜面前,尤其是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情况下,她又怎能表现得一无所知。
“古人有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虽不是士子,可承母亲教导,也悟到了一些道理。”温瑾言眉眼弯弯,“三姐今日这装扮可真真是光彩照人。”
温瑾瑜轻哼了一声,“怎比得上四妹妹这淡雅。”说罢,目光落在她发髻上,“这是母亲赏的满池娇分心吧?”也不待温瑾言答话,自言自语道:“这是新金,样子好,少说也得五六两金子。”
事实上,这个金簪是实心的,戴在头上沉甸甸的,至少费了十两黄金,又是新打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缀着的几个金珠子在耳畔摇曳,说不出的婀娜动人。若非是昨日大太太刻意赏了这支,温瑾言也不大会戴这么招摇的簪子。
温瑾言笑了笑,谦逊道:“只是我年岁轻,压不住。”
“既然是母亲赏的,你就好好收着吧。”温瑾瑜漫不经心的说完这句,也不等她一道,径直往前走了。
陪着她一道去问安的大丫鬟青柳就撇了撇嘴,“三小姐今儿个心情不大好吧?”
温瑾言若有所思。
原来的温瑾言懦弱怕事,虽说是养在大太太膝下,可并非大太太所出,况且上头还有两个大太太亲生的长兄长姐,自己就先弱了底气。待到渐渐长成,又有容貌过人八面玲珑的的庶姐在前,对比之下,的确是处境尴尬。
可随着她的到来,尽管和大太太接触不过一日,事情却已经有了明显改变。
或许是之前处处被自己压一头的妹妹一夕之间在大太太面前有了地位,让她感到了危机。
这也是人之常情,从前她是弱者,没有谁会惦记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也许在温瑾瑜心中,她温瑾言不过空有嫡女身份,却无嫡女之实。
然而这种格局在一天之内就变了。
即便不是大太太亲生,可她是记在大太太名下的女儿,从族谱而言,她就是嫡次女,这个不会有任何改变。
温瑾言微微抬起下颚,挺直了后背,又转头吩咐墨荷:“慢些走,别折了花。”
时候还早,虽说温瑾瑜先行一步,可温瑾言并不会因此打乱自己的步伐。主仆几人优哉游哉的到了正房,也不过卯时三刻,比她平日到的时间还早了一刻。
“妹妹可来晚了!”帘子被撩起,温瑾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活泼。
温瑾言微微的笑,并不辩解,屈膝行礼,一如往常。
大太太眼里闪过一道满意的笑意,“你来的正好,陪我一道用早膳。”
温瑾言笑着应了,示意墨荷将栀子花端上来,“早起折了几支栀子花,香味浓郁,别在身上最好不过。”
大太太不喜香料,却很喜欢鲜花,闻言果真挑了一朵,戴在了衣襟上,笑着冲她招手,“来,我替你戴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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