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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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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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吴钟世两手抱了一大堆书,在走廊里跟龚自珍打招呼:“噢,定庵先生又到不定庵来了吗?”
  “嗯,刚才来的。”龚自珍应声说。
  龚自珍号定庵。而吴家的主人却模仿他的号,为自己的家起名叫“不定庵”。而且还故意请定庵给他写了一块门匾。定庵的字写得很蹩脚,但他对写字却向来乐此不疲。凡有朋友相托,他都高高兴兴地提笔挥毫。前面已经说过,厦门连家别墅的门匾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不定庵’,定庵书”——这块好像取笑他的匾额,挂在吴钟世家的门上已经好几年了,从他们几位朋友成立同人组织“宣南诗社”的时候起就挂在那儿了。
  “你在那儿随便歇一会儿,我收拾收拾就来陪你。”主人说道。吴钟世今年四十七岁,小个子,人很机灵。
  “今天好像谁也没有来呀!”
  “大概以为是晒霉的日子,避忌讳吧。”
  “啊,是吗?我都忘了。今天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是晒霉的好天气啊。”
  阴历六月六日有晒书籍和衣服的习惯。北京的阴历六月经常下大雨,在这样的时候晒霉,似乎不合情理。不过,这是一年一度必须要做的事,而且唯有今年(道光十二年,即一八三二年)夏天的记录上记载着“旱”,晒霉还是很合适的。
  定庵等吴钟世抱着一堆书穿过走廊后,独自走到窗边。一打开窗户,眼前的景色一下子分为两部分。视野的上半部是鲜艳耀眼的碧蓝色,下半部则截然不同,是一片暗淡的颜色。
  这座不定庵坐落在北京正阳门(通称前门)外东边的一条胡同里。打开面北的窗户,看到的是连绵不断的、灰褐色的、高达十米的城墙,城墙的下面是一片布满灰尘的屋脊。
  当时的北京,即使是主要的街道,也只是两边的人行道铺垫着石子,中间并不铺垫。据说天一下雨就遍地泥泞,三天不下雨就积尘三尺,一刮风就“黄尘十丈”。
  碧蓝清澈的天空,布满黄尘的灰暗城墙和屋脊——这是看过多少遍的景色!
  “太腻味了!”龚定庵厌烦了。
  书籍全部搬到院子里,书房空旷起来。吴钟世一高兴,顺便又把书橱挪动了一下,准备把那里也打扫打扫。空书橱很轻。放在屋子东北角上的这张书橱一挪开,它背后的一扇窗户露了出来。
  “啊!对,这儿还有一扇窗子哩!”过去这里没有放书橱,后来藏书越积越多,十年前这扇窗子才被书橱堵了起来。
  吴钟世漫不经心地往这扇窗子外瞅了瞅。已经十年没有从这扇窗子往外看了。书房在二楼的东北角,可以从其他的窗户、不同的角度看到外面。
  这座不定庵面南是一条狭窄的胡同,背后是一家名叫昌安药铺的大药店。药铺的店堂朝北,面对着一条相当宽阔的大街。所以这两家是背靠背,中间有一条只能容一个人通行的小过道。不定庵和它的东西邻舍都是背靠着药铺的后墙,可见药铺是相当大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正阳门外(2)
昌安药铺的后墙弯弯曲曲,从不定庵的窗子看不到它的东侧。不过,由于角度的不同,从书房的这扇窗户可以看到它的东面。
  “啊呀……”吴钟世歪着脑袋沉思起来。药铺的后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个小门。而十年前确实没有。在这条勉强只能通行一个人的小过道里,东西两头又被药铺的仓库和药材粉碎场的房屋堵住。在这种地方开了一道门,究竟打算干什么呢?
  就好像要回答他的疑问似的,这时恰好一幅奇妙的情景进入了他的眼帘。
  从药铺的后门走出了一个人。天气这么热,这人却蒙头盖脑地罩着一块青布。东西两头都不能通行,这个人究竟要上哪里去呢?
  那个头蒙青布的人,对着吴家东邻的后墙弯了弯身子。
  “啊!明白了。”吴钟世是个机灵人。
  药铺的后门当然不是为了往东西两边通行而开的。一出这道后门,紧对面就是不定庵东邻人家的后门。那家也开了一道后门。看来是昌安药铺和不定庵东邻人家为了能够互相通行,才开了两道面对面的后门。
  刚才那个人弯了弯身子,那是为了开锁。
  在吴钟世沉思的时候,那个头蒙青布的人当然已经走进了这边的后门。“全部明白了!这件事应当告诉定庵。对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啊呀呀!”吴钟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
  2
  龚定庵是浙江杭州人,现年四十一岁,是公羊学者,也是一位诗人。他和妻子儿女住在北京的上斜街,但他的性格一向多情。
  他幼时被人们称为神童,但会试却屡遭失败。他长期中不了进士,有人为他辩解,说是因为他的字写得不好。其实恐怕还是由于他平素所习的学问不是应试的学问。道光九年,他三十八岁时好不容易才中了进士,但成绩并不佳,未能进入翰林院。他胸怀“忧患”,一直停留于原来的正七品内阁中书的职位上,现在在国史馆担任重修《大清一统志》的校对官。曾经被任命当知县,但他辞谢未去。
  现在他抱着胳膊,坐在桌子边。他到这里来,除了想跟好友们聊聊天外,还有另外的目的。
  不定庵东邻的那户人家,他们戏称为“妾宅”。家主据说是山西商人,但谁也没有见过他。最近十年间,租房子的房客变换了三次,但都是年轻的妇女,而且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妓女出身的女人。看来不知是哪儿的财主专门在这里养妾,而且不时地更换。奇怪的是谁也没有见过这儿的男人。
  一年前又换了女人。
  当时吴钟世向不定庵的常客报告说:“这次来的可是个大美人,腰肢婀娜,简直像迎风摇曳的杨柳。而且不像是北里(妓院)出身的人。”
  可是有一天,一个少女大大咧咧地走进了不定庵的俱乐部。她自称是邻居。问她的姓名,她回答说:“我叫李清琴。”她年约十五六岁,脸蛋儿确实长得很漂亮,只是胖一点,跟她的年龄不相称,没有吴钟世所形容的那种“腰肢婀娜”的感觉。
  当时龚定庵用一种埋怨的眼神看了一眼吴钟世,好像是说:“喂!这就是迎风摇曳的杨柳吗?”吴钟世的脑袋瓜儿十分灵敏,他立即给大家介绍说:“这位是邻居的妹妹。”这才打消了大家的疑问。
  清琴生性不怯生,她听说定庵是诗人,就邀请他说:“我姐姐也作诗。她说什么时候能请位好老师给她修改修改。老师,您上我们家去好吗?”在座的朋友都兴高采烈地揶揄定庵说:“去吧,去见见玉京道人嘛!”

正阳门外(3)
清初的名妓赛赛当过女道士,起名叫玉京道人。她是个才女,文笔秀丽。她与诗人吴伟业之间的悲恋曾经轰动一时。
  当时定庵只不过出于一种好奇心,想看一看吴钟世所说的“腰肢婀娜”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儿。可是,见到清琴的姐姐默琴之后,就变成了她美貌的俘虏,终于想当吴伟业第二了。
  吴伟业的对象是女道士,龚定庵的对象是“别人的妾”。
  “看来谁也不会来了,我还是回去吧。”吴钟世一进屋子,定庵就站起来说。
  “上隔壁去吗?”
  定庵没有回答。
  “要是想上隔壁去,就打消这个念头吧。她男人刚才来了。”
  “你怎么知道?”定庵又坐到原来的椅子上。
  “她男人是什么人,我也大致观察出来了。”吴钟世说。
  “是什么人?我问过她,她就是不说。”定庵的表情严肃起来。
  “有点儿不敢说吧。因为是身份很高的人。”
  “这一点她也说过。”
  定庵想起了两个月前的事情。当时他揪住默琴的衣领,来回摇晃着她的脑袋说:“你男人叫什么名字?给我说!我嫉妒他!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不能说!唯有这件事请您原谅。”
  “不说我就杀了你!”他双手使劲。
  “您杀了我吧!”她挣扎着,眼里浮出了眼泪。
  默琴的眼泪是不可战胜的,他松开了手。她雪白的脖根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迹。这是定庵狂乱的双手使劲揪她的衣领弄成的。看到红印,他也哭了。
  “好啦好啦,以后再也不问了。”
  之后两人疯狂地拥抱在一起。
  闹到这种地步默琴也不说出她的男人是谁,而吴钟世却说他已经觉察出来了。
  “是什么人?”定庵催促说。
  “是军机大臣。”
  “什么?是军机大臣?!”
  “对!而且是鞑虏!”
  鞑虏是汉人带着侮蔑与憎恶的感情对满族的称呼。定庵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问道: “是两个字的还是三个字的?”
  清朝的政体原则上是皇帝独裁。但在皇帝亲政时,要设四五个军机大臣以供商谈。人们往往从军机大臣的名称而认为他们所管的工作只限于军事。其实他们决定有关国政的一切机要问题。所谓六部不过是单纯的行政机构,必须要遵照军机处的决定来处理事务。可见军机大臣的权力是极大的,他们位于文武百官之上,颐使六部的尚书、各地的总督和巡抚以及各个军营的将官。
  道光十二年的军机大臣满汉各二人,共四人。汉族的大臣是曹振镛和王鼎,满族的大臣是文孚和穆彰阿。这就是说,名字为两个字和三个字的各二人。定庵所问的意思是: 这人是文孚还是穆彰阿?
  “三个字。”吴钟世回答说。
  “穆彰阿!”定庵呻吟般地说。他扬起眉毛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3
  不定庵的吴钟世和定庵龚自珍是同乡,都是浙江杭州人。吴钟世的思想、动作都惊人的敏捷。但异常的才能并未能使他走上正道。
  清代的学问主要是涉猎古典文献,尽可能在脑子里把古代的文化恢复出原来的面貌。这就是考证之学。当政者也奖励这种学问。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同现实的政治与生活毫无关系的——不,断绝了关系才能形成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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