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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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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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的夷人只有二十五个,全部是美国人。英国人撤走的意图还不清楚,正在设法探听。”他俩这么报告之后,坐在栏内的特别观看席上。这个席位正好隔着池子与连维材夫妇相对。
  卢继光首先发现了连维材,扯了扯伍绍荣的袖子说:“那家伙也来了。是夫妻俩……”
  伍绍荣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池子里尚未投进生石灰,还没有冒烟。连维材的样子是看清楚了,但隔得远,两人的视线没有碰到一起。不过,伍绍荣还是感到很紧张。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总觉得跟那个家伙有关系。”卢继光小声说。
  “咳哟!”——伴随着这种威武的吆喝声,砍成四半的鸦片块,被不停地扔进池中。其中还夹杂着劈木箱的声音。
  卢继光泄气地望着现场的情景。扔进池中的鸦片,在一分钟之前还是可以挽救公行的商品。只要实行弛禁,可以捞取大批利润。在公行的成员中,已有几家店铺面临破产倒闭的危险。这些店铺也将会因鸦片而得救。
  多么可恨啊!弄到这种地步,当然是由于钦差大臣采取的措施。大臣是政治家。他提倡严禁鸦片,那也是出于他的政治信念。可是,同是商人的连维材,却与公行为敌,到处进行种种阴谋活动。这样的人是不能宽恕的!——卢继光心里想。
  带着夫人来看热闹的连维材,那样子叫人感到他好似在幸灾乐祸地说:“你们看,可以成为公行救世主的鸦片,就这么付诸东流,消失到大海里去了!”
  坐在卢继光旁边的伍绍荣也在考虑公行的事情。不过,他并没有把已经从手里漏掉的鸦片的利益同公行联系起来。这种已经过去的事情想它也没有用。他也跟连维材一样,感到这次销毁鸦片不是戏的结束,而是戏的开始。他感到公行灭亡的戏就要开始了。公行虽是他背负的沉重的包袱,但是,一想到要在连维材的面前来演这场灭亡的戏,他感到实在受不了。
  生石灰块从四面八方投入池中。不一会儿,池上笼罩着一片白茫茫的浓烟。
  栅栏的外面又响起一片欢呼声。
  栅栏外面的榕树下,坐着一大堆人。他们在一边喝酒一边看热闹。“吸尽天下苍生血泪的鸦片,现在也要被大海吸走啦!”何大庚吟诗般地说。
  钱江好像跟他唱和似的,卷起白色长衫的下摆,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对!中华亿万人民的千仇万恨,在这里烟消云散啦!”
  “怎么样?西玲女士也来一杯?”何大庚举起酒杯跟西玲说。
  是他们把西玲请到虎门来的。这些慷慨之士正在唾沫飞溅地谈论鸦片的危害和根除鸦片的办法。他们直截了当的理论和慷慨激昂的情绪,确实令人感到痛快。西玲一度也曾在这种痛快中发现了生活的意义。但是,现在她的想法不能那么简单了。“血也好,泪也好,这升起的烟中不也包含着伍绍荣的血泪吗!?”她想到这里,闭上了眼睛,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伍绍荣脖子上套着锁链的形象。她刚才还看到伍绍荣带着沉痛的面孔,走进了木栅栏。
  现在她想到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痛苦。这个世界同在这里高呼痛快的世界不一样,是一个复杂的世界,是大多数同胞所不理解的世界。
  “虽然不太清楚,但问题肯定不是在这儿拍手称快就能解决的。”尽管是漠然的,但她也感到这不是事情的结束,而是开始。

鸦片东流(5)
那些慷慨之士好像是认为事情已经彻底了结了。他们兴高采烈,对着浓烟不停地拍手鼓掌。
  “啊?”西玲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笑嘻嘻的小伙子。她踮起脚一看,果然是弟弟谊谭。西玲正想喊,小伙子已挤进人群中看不见了。
  “不过,他的脸色好像还不错。”西玲朝着弟弟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
  4
  一个老头两手举在前面,摇摇晃晃地朝栅栏走来。他那伸出的胳膊瘦得可怕,从裤脚下露出的两条腿,也瘦得像枯树枝。尖削的下巴,瘦得皮包骨头的面颊,失神的带着泪花的眼睛,铅也似的脸色。——这样鬼魂一般的人,当时是到处可见的。人们称他们为“大烟鬼”。
  这就是已变成废人的鸦片中毒者。看起来是个老头,实际年岁也许并没有那么大。据说这些人不到四十岁,脸色和身体就已经像六十岁的老头。这个“老头”显然是个大烟鬼。他抓住木栅栏,把脸挤在栅栏的缝隙里,嘴巴开始蠕动。
  看热闹的人把他围了起来。大烟鬼把他的两条瘦胳膊伸进栅栏,好似不停地在哀求着什么。也许他本人自以为在叫喊着什么。但谁也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在反复嘟囔了多少次之后,突然冒出一句清晰的话:“赏赐我这个可怜的老头一块鸦片吧!……”
  人们屏息敛声地看着这幅情景。各种各样的感慨掠过围观者的心头,一种凄凉的气氛笼罩着他们。四周寂静无声,连树叶被风吹动、互相摩擦的声音也能听到。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种寂静。“诸位同胞!”慷慨之士钱江站在路旁的石头上,指着那个大烟鬼,大声地说,“你们已经看到了。在广州的街头,诸位看到过多少这样可怜的人啊!那些已经没有气力出外晃悠、像死尸似的躺在破屋子里的大烟鬼,为数更多,而且越来越多。诸位的父母兄弟,不,诸位自己说不定也会很快变成这个模样;变成像这个人这样,不顾廉耻地伸出双手,向人乞求恩赐。——说什么赏给我一点鸦片吧!向谁去乞求呢?还不是去向红毛夷人?你献上国土,他们就会赏赐给你鸦片。那不就是我们中国灭亡的日子吗!……”
  围观的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有的人朝自己的周围看了看,他们的眼睛里充满着不安的神情。钱江的脸孔通红。这不只是激动的原因。他刚才大口大口地喝了许多酒,出气很粗。
  旁边的何大庚跳上同一块石头,接着说道:“吸鸦片的人倾家荡产,摧毁身体,一天天穷下去。现在有多少这样的大烟鬼啊!是什么人从他们那儿攫取大量钱财而喂肥了自己呢?是有钱的大商人,同夷人勾结、吸同胞血的大商人,就是公行的那些大财主!”何大庚也满脸通红,不亚于钱江。他喝的酒当然也不少于钱江。观众中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他觉察到这种情况,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挥舞起紧攥着的拳头,补了一句:“让那些同夷人勾结、吸穷人血的公行商人见鬼去吧!”
  公行是官商,把茶叶、丝绸卖给外商,从外商那里买进棉花、毛织品。它是国家正式的贸易机构,不经手国家禁止的鸦片。其中虽有人偷偷地把资金借给鸦片走私商,跟鸦片交易有间接的联系,但公行本身跟鸦片并无关系。可是,一经这位杰出的鼓动家的嘴巴,“公行——鸦片商人吸血鬼”这一公式,就轻轻巧巧地灌进了听众的耳朵。

鸦片东流(6)
有钱人剥削穷人——这也是简单易懂的公式。要说广州的有钱人,那就是公行、盐商和地主三种人。其中盐商与地主跟外国人没有直接关系。因此,公行当然就成了吸血鬼的代表。
  群众愈来愈激动,他们不仅在窃窃议论,还不时发出附和帮腔的喊声:“对,揍死他们!”“不能饶了他们!”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被煽动了起来,像简谊谭就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把身子靠在松树干上,听了两个人的演说,冷笑着说:“说话的口气好大呀。是老酒喝多了吧!”
  不过,绝大多数的人还是由于他们俩的鼓动演说而激动起来。
  “打倒公行!”“烧毁十三行街!”正当这样的喊声沸腾起来的时候,伍绍荣和卢继光从栅栏里走了出来。他们报告了英国人的动静,观看了鸦片的销毁,准备回广州去。他们乘的是怡和行的船。六名船员一直在栅栏外等着。
  伍绍荣是公行的总商,是广州屈指可数的大富翁,很多人都认识他。广利行的卢继光也是人们所熟悉的人物。
  “看,怡和行的伍绍荣!”人群中发出了喊声。
  “卢继光也来了!”“吸血鬼!”“揍他!”群众最初是远远地围住他们。随着后面发出的喊声,包围的圈子越来越小。在栅栏出口等着的船员们,已经听到鼓动性的演说,早就感觉到了情势十分险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伍绍荣的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一名船员冲着他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是一些无赖在煽动民众,说公行是走私鸦片的元凶……”船员们也吓得面色苍白。遭到这么多人的包围,是无法逃出去的。
  并不是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包围上来,但人数也不下三四十。而且大多是红着眼睛的青年人。
  “打!”随着一声高喊,包围的群众好像把它当作信号似的,呐喊着猛冲过来。六名船员把身子靠在一起,想把伍绍荣和卢继光保护在中间。但怎么也抵挡不住。船员们一个个被拉出去,两个公行商人被包围在狂叫着的群众之中。
  5
  幸亏这是偶然发生的事情,群众还没有准备木棒、石块之类。这是一场敌我纠缠在一起的乱斗,一场徒手战斗。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被拉出去的船员们也只好挥拳迎战了。
  卢继光挥动双手,进行抵抗。但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伍绍荣一开始就听凭群众的摆布。他的右颊首先挨了一拳。在他觉得整个脸部像火烧似地发热的刹那间,后脑勺上又挨了第二下。他已站不稳脚跟,东摇西晃起来,这时左边脖子上又狠狠地挨了一击。他的眼睛发眩,向前打了个趔趄。看来打他的人还会点拳术。
  他正要倒下的时候,脖子被人一把抓住,又揪了起来。另一个汉子转到他的面前,左右开弓打他的耳光。他的脸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看了看面前的那个汉子。那汉子来回打了他几个耳光之后,用充满憎恨的眼睛瞪着他。大眼珠子上布满了血丝。
  卢继光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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