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全身,也只有被风吹起的发丝是在活动着的。
他走过去,双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手臂,轻声道:“鹿安,起风了,把窗关了吧。”
她依旧站着不动,不言不语。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站着,他陪着。
忽然,她说:“听说……”他心里一喜,忙着接口,“什么?”
“听说,如果人死了,身上的水分会一点一点的蒸发,升上天空,然后在蓝天下汇合,集成一朵白云。”
徐穆楠喉咙哽着,说不出话,只能应道:“嗯……”
“你说,宝宝会不会已经变成一朵白云了?”
他伸手从她的背后紧紧地拥住她,“鹿安,别想。现在不要想这些……好不好?”
“为什么?”
“宝宝……还会有的。”
“会吗?”她愣愣的,两眼无神,
“会的,我们……”
“不会!!不会有了……”
她开始挣扎,徐穆楠怕她伤到自己,只能紧紧地圈住她。
“鹿安,冷静一点。”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一脸,不断往外冒,控制不住。
徐穆楠翻过她的身体,抱住她,一手控制着她的后脑勺,让它固定在自己的颈项处,泪水开始在他的身上肆虐,滴进他的胸口,像一颗一颗的石头,不断地砸向他的心脏。
☆、我是疯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暗沉沉的一片。徐穆楠坐在病房门口的长凳上,双手交叉相握,手肘搁在两腿上,低头一脸沉默。
陆恒提着一袋东西,放轻了脚步,慢慢地在他身旁站定。
有一瞬间,他觉得徐穆楠周身散发出来的冷冽冻僵了周围的一切,可是明明四周除了他,都空荡荡的。
徐穆楠抬眼扫了一眼脚下的另一双鞋,挺直腰板,靠在椅背上,哑着嗓子说:“来了?”算是打招呼。
陆恒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鹿安换洗的衣服,苏言整理的,等一下要把她换下来的带回去。”
他接过,“谢谢。”
坐了一会儿,陆恒低声道:“刚刚我去看过宝宝了。”
徐穆楠似乎在走神,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嗯……”
“医生说宝宝的状况有好转的迹象。”
“嗯……”
“你瞒着鹿安,就不怕她以后知道真相恨死你吗?”徐穆楠如死潭一般的反应,陆恒想恼火,却又火不起来,于是故意挑刺耳的话刺他。
终于,他有所反应。
“宝宝生下来的情况极其不乐观,医生说有呼吸已经是奇迹了,能不能活下来,只能靠另一个奇迹。与其让鹿安失而复得之后又再一次经历失去的绝望,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她死心。”忽然他的声音又沉下来几分,“恨我算什么?她活着就好。”
“徐穆楠,你太自私了。”苏言忽然出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陆恒愣了一下,站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她面目凶狠地瞪向陆恒,“你竟然帮着他隐瞒这种事?陆恒,你是不是找死啊?”陆恒无奈,见她突然想进病房,连忙拖住她,“你想干嘛?”
“我现在就去告诉鹿安。”
“不准去。”徐穆楠沉声道。
“你没看见鹿安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她现在这样又比你所说的绝望好得了多少?”苏言满目覆盖气愤,想起鹿安那种失了活力的神情,她都快难过成神经病了。
“我会告诉她的,只要医生跟我说,宝宝已经稳定了。”
“如果宝宝最后没救回来呢?你凭什么剥夺鹿安见宝宝的最后机会?”
“救不回来那就更没有知道的必要。”
他满眼冷清,这样的一句话,他说的冷冷静静。
苏言一阵错愕,瞪了他半响,说:“徐穆楠,你真是个疯子。”
听完,他笑了,笑得有些凄然,没有反驳,“我是疯了,看着她在手术台上只剩痛苦的时候,我就疯了。”眼里的冷清碎裂成一块一块的玻璃渣子,扎得人浑身发疼。
四下一片寂静,陆恒跟苏言都呆愣着,苏言眼里除了惊愕,就只剩泪水,滑了下来。
……
这一个月内,鹿安都不宜下床,哪儿也去不了,只剩病房这一块小小的四方盒子。自那天之后,她又开始陷入沉默,没事就望着窗口发呆。
徐穆楠每天都在,鹿安不知道他是在她醒来之前过来睡了之后再走的,还是一直都在这儿,没有离开过。
她的身子渐渐地在恢复。
他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床边,她望着窗外,他看着她。
在医生批准她下床之后,徐穆楠依旧不让她的双脚触地。她想到窗口那边呆着,他抱着她过去,她想出去外面,他抱着她出去外面。
她想做什么,他都可以抱着她去做任何事。
坐在医院公园的石凳上,鹿安盯着一片叶子又是一阵发呆。
看累了,她低下头,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一手牵着穿着病服的妈妈的手,一手拿着一朵向日葵,慢慢地走过来。
她失神地看着相握着的大手和小手,大人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以为她看的是孩子手里的花,又见她穿着跟自己一样的病服,于是弯下腰,在小女孩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向她跑来。
小女孩把向日葵捧在胸前,奶声奶气地对她说:“姐姐,你喜欢向日葵吗?要不我送给你?”说完把手里的花一送,摆在她面前。
鹿安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花。
徐穆楠到病房拿了外套下来,远远地就见到这样的情景。他快步上前,蹲在小女孩面前,接过花微笑道:“谢谢你,姐姐她很喜欢。”
小女孩害羞地朝他抿嘴微微一笑,“不客气。”说完跑回妈妈的身边,徐穆楠望过去,朝大人颔首致谢,女人礼貌地回以一笑,牵着小女孩走了。
他把外套披在鹿安的肩上,拉紧前襟。
刚刚起风了,她默不吭声,却不肯回房,他只好上去拿外套给她。
她的精神恢复了不少,只是一直不肯开口说话。医生说不是受打击也不是伤心过度,只是单纯的不想开口,没什么问题。
忽然感觉肩上一重,鹿安偏头一看,徐穆楠的额头抵着自己的颈项。他整个人蹲在她身前,抱着她。
“鹿安,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哪怕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应答……
似乎是受过了无尽的煎熬,他的声音听起来满满的疲惫不堪。
“穆楠。”
她忽然叫他的名字,让他浑身猛的一僵,抬起头望她,有些激动,“我在。”
“我想我妈。”她说的很小声,几乎被风声淹没。
“我带他们过来。”
她摇头,“不要,不要让他们过来。”
徐穆楠捧住她的脸,“好,那就不让他们过来。”
徐穆楠抱着她回了病房,刚好医生过来给她做检查。
“身体恢复的很好,修养满一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
徐穆楠跟在医生的身后出了病房,关了门之后,他说:“医生,宝宝现在怎么样?”
医生一脸严肃,口气语重心长,“就目前来看,宝宝还算稳定,但不是完全脱离危险。”
“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
“不客气,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嗯,谢谢。”
晚上,鹿安用完晚餐,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忽然门被打开,发现徐穆楠走了进来,她看了他半天,才说:“你不走吗?”
徐穆楠一愣,说:“我不走。”
刚要靠近,她忽然坐起来,“你别过来。”
他的脚步滞在原地,心里晃着不安,“鹿安……”
“你回去。”
“我在这里陪你。”
“不用。”
见他一动不动,她把脸埋进收拢的膝盖,闷声道:“你回去吧……”徐穆楠慢慢靠近她,坐了下来,“晚上你会做噩梦。”
她抬起脸,看着他,静静道:“关你什么事?”
她忽然的抵触情绪,让他悬着的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伸出手想碰她,“鹿安……”她退开,“关你什么事?徐穆楠?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红着眼眶,一字一句砸向他的胸口,“孩子已经没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走?你为什么还不走……”
徐穆楠伸手紧紧抱住她,任由她发泄,把心里所有的压抑发泄出来。
顿时肩上一阵猛烈的咬痛。
鹿安推拒不开,张了口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肩用力一咬。牙齿隔着薄薄的棉质白衬衣,紧紧地陷入底下精实的肌肉里。
泪水混着满口的血腥,忘了松口。
……
第二天,苏言开门一进病房,被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徐穆楠坐在床头,鹿安靠在他身上睡的还算安稳。但是他肩上挂着一片凝固了的血红色,触目惊心。要不是他睁着带血丝的双眼,她一定会怀疑他昏死过去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徐穆楠抬起头,见到苏言,他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轻地把抱在身上的鹿安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拉着苏言出去,他说:“她刚睡着没多久。”声音异常黯哑。苏言不知道他们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指指他的肩,问:“怎么了?”
徐穆楠不在意地瞄了一眼,“没事。”
“去包扎一下吧,我在这里看着她。”
他点头,“嗯。”
医生看着他肩上的咬伤,不忍直视的摇摇头,“这一口咬的可真不含糊,你是碰上仇家了?”
徐穆楠苦涩一笑,“算是吧。”
医生皱起眉头,“这血都凝固了,过来这边清理一下,很疼,你忍着点。”
“嗯。”
徐穆楠清理完伤口,让周秘书送了一件干净的衬衣过来,换上之后迫不及待地回到病房。鹿安已经醒了,靠着枕头坐着,跟坐在椅子上的苏言正说着话。
她今天的精神好了一些,见到门口的他,撇向他的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