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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命运似乎和死灵法师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此刻回应他的远古召唤站在跟前的不是罕有的精神系亡灵黑巫妖，也不是更高级形态的死灵魔兽，却只是一名不折不扣的人类。如果硬要说对方与众不同的话，唯有那张从白色斗篷下显露出来的精致得过分的容貌，巧妙地融合了宛如精灵般的美貌与贤者的睿智之感。在这个世界上，某些人就是拥有这样天然的魅力。尽管衣衫朴素风尘仆仆浑身都包裹在犹如裹尸布的白色长袍中，却依然难掩自身优雅的贵族气质。他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之前所有的魔法波动荡然无存，消失得无迹可寻。
为此，科斯特反复检测了足足六遍，最终被迫承认了他第一次动用他的鲜血进行的远古召唤咒，召唤出来的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人类，重点还是活的。这对他而言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耻辱！他想要召唤的是拥有强大法力的大亡灵，而不是让死掉的人重返人间，真是该死的玩笑！
他深深皱起眉，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地把水晶球收回去放弃对这个人类的测试，竭力回想整个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微笑偏差。
男人就站在原地默默望着他。水色的长发从斗篷的缝隙间泄露出来，在夜风之中尽情地袅娜。冰蓝色的眼眸犹如稀世之珍闪耀，折射着濛濛月色，安静而平和地凝视着召唤自己出来的灰袍法师。面对法师一脸的不悦，他轻轻眨一眨眼，眼神清澈，双手坦然垂落在两侧，姿态无辜且毫无防备。
大约过去一刻钟之后，科斯特的眸光终于在月夜的清冽中冷静了下来。
他的手指探出被风吹得空落落的法师袍，在空气中轻轻一挥。几句急促的咒语之后，一条巨大的幽灵风狼倏然出现在他的身侧。
在历史悠久的桑提亚斯大陆上，风狼一贯以速度著称，是每一位法师赶路的最佳坐骑。而科斯特的幽灵风狼不仅具备了风狼之王本身不同寻常的灵敏与速度，更兼备了幽灵系生物轻盈滑行的特点。浓密而野性的紫黑色皮毛在追逐的过程中迎风而散，桀骜不驯地张扬。夜间赶路的时候，他与他的坐骑自树梢林间悄无声息地一掠而过，像一副大师笔下的油画胜过死灵法师的可怕传闻。
眼下，这头骄傲的幽灵风狼正向他的主人低下它高贵的头颅。科斯特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小小的悬浮术飘了狼背上，缓缓坐下。
“逐夜，走。”他对他的坐骑下达离开的命令。但意外地，前进的道路被挡住了。
还没有人类试图挑衅过邪恶的死灵法师。科斯特冷冷地注视着站在正前方毫无惧色的人类，心情恶劣地等待对方的理由。每当他看他一眼，他就会想起自己的失败。失败与无知一样不可饶恕。
“你就这样走了吗？”那人抬起头仰望着他，眼睛里平淡如水。他说话的声音优美动听，就像游吟诗人在他开口的瞬间拨响了手中的竖琴，“你习惯抛下你召唤的契约者一走了之么？”
科斯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低估了胆小的人类。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于直面传说中邪恶的死灵法师，更不必说当面质问。起码在勇气这一方面，这个人类是出类拔萃的。
“渺小的家伙，我要告诫你三点：第一点，你只是我的失败作品而不是契约者；第二点，你对我毫无用处；第三点，对于毫无用处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关心。因为你，连当我下仆的资格都没有。”
死灵法师低沉的嗓音在旷野之上骤然响起。比寒夜更冰冷，比刀刃更犀利，每一个字都带着死亡的韵律。
审判结束。
男人愕然地仰起头，仓猝之间，原本遮盖的秀发的斗篷悄然滑落。一头水色的长发迅速地投身于自由不羁的风。如同瞬间施加了神圣的魔法，它们蓬勃奔放，强烈地折射着哑月的神秘光芒。
一头巨大的幽灵风狼一跃而起，从他顶上划破无垠的夜空。
天色微红，死灵法师驾驭着他的坐骑毫无留恋地在空中一掠而过，落下无限延伸的巨大黑影。离去的背影写满了落寞的孤独与决绝，以及对这个世间的轻蔑与不屑。
他听见死灵法师长长的衣袂在狂风中猎猎，自由而尽情，舞动成为瞳孔中熊熊燃烧的灰色火焰，亘久不歇。
第二章 红龙酒馆
红龙酒馆是萨兰芬多以西最具盛名的冒险家酒吧。
它是游吟诗人和冒险者的归宿，是无数传说创生的摇篮。科斯特曾经对酒馆的名字嗤之以鼻。明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真正活着的龙了，但人类的执拗依然要把这个冒险者云集的聚会之地与龙的背景牵扯起来。而每一个旅行者或是游吟诗人也以进出这家红龙酒馆为荣。正如现在，每一张桌子边上都坐着客人热烈地闲聊讨论，或是一个冒险团队或是几个刚刚结识的旅行者。而像科斯特这样一个人占据一张桌子的人似乎只有他一个。
当然，把全身都笼罩在灰色斗篷底下的阴沉家伙是不会受到欢迎的，更何况事实上，他还是一位邪恶的死灵法师。如果身份公布的话，他周围的桌子应该不会有人敢去碰触了吧。
“给我一份简单的午餐。”他对前来招呼的侍者点了点头，在菜单中选择其中一份签下自己的名字，把一枚银币摆在桌子上。这是这里的规矩。
酒吧里的热烈气氛愉快地持续着。游吟诗人悠然自得拨弄竖琴，在美妙音乐背景下一遍遍讲述着龙骑士弗莱德与他的契约者的故事。当然，他们的歌词也如桑提亚斯大陆上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的那样乏善可陈。
他对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兴致缺缺。幸好没有忍耐太久，他的午餐被带到了面前。
“一共是半个银币，先生。”侍者压抑着好奇，竭力保持职业的笑容，“这是找您的零钱，请收好。”
科斯特默不做声地点点头，既不说好，也不说坏。他像完全居身在另一个空间那般麻木而机械地享用他的午餐。这使得可怜的侍者等待了许久，始终盼不到任何有关小费的迹象。
正当这位不幸的侍者放弃念头打算撤退的时刻，门口传来风铃清脆的敲击声。他循声望去，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从烈日下走了进来。阳光直射着他水色的长发，整个人如同清晨三叶草叶尖的露珠一般发出璀璨而圣洁的光芒，让人不可逼视。
一瞬间，小酒馆里所有的喧嚣都沉寂了下来。游吟诗人忘记了手中的竖琴，冒险者们忘记了举起的美酒，侍者们忘记了客人所点的套餐。他们一起注视着走进来的神秘男子，惊讶的几乎忘掉呼吸。
科斯特发现这一情景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那个吸引了所有人视线的男人正带着令人目眩的美貌走近他，步履沉稳姿态优雅，完美地如同走向皇位的高贵王子。所有人为之侧目，这让死灵法师原本打算安静独享一个空间的愿望化作了泡影。
对方径直走到他的桌前宽容地望着他，语调轻柔如同晨间的微风：“你召唤之后就不管了吗？”
科斯特眯起眼睛，用见鬼的表情审视着来者。
其他人已经被这个神秘男子彻底迷倒。酒吧侍者就站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嗓音带着小小的颤抖：“请、请问……您需要什么？”
男人转过头，对着侍者微微一笑，笑意中无限歉意：“不了，谢谢。我没有钱。”
一个刚从地狱归来的人拥有金钱的可能比人类亲吻亡灵的几率还要微小，这是常识。尽管那家伙看起来更像是一名离开家族领地选择自己闯荡的落魄贵族，而不是三天前在沉睡无数怨灵的古战场召唤出来的怪物。
科斯特沉下脸，抿了抿唇，低头装作素不相识。
侍者涨红的脸上显然已经激动地快滴出血来：“我们愿意为您这样独自冒险的旅行者表达自己最衷心的问候。”
男人举止自然地在被侍者殷勤拉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自顾自注视着对面如鲠在喉的死灵法师。不需要多久，一份热腾腾的红龙酒馆最具盛名的午餐用精致的银托盘小心翼翼地摆放到男人的面前，附赠当地极其珍贵的洛夫尔红葡萄酒。香气四溢，仿佛只要闻一下就能感受到美食的真正奥义。
科斯特打量着对方价值一百个金币的午餐与自己只需半个银币就能换到简陋食品，有种被愚弄的不快。
他冷冷地盯着留恋不去的侍者，说：“我不认为不需要金钱换来的食品比自食其力更好。”
“是的，先生。”但是侍者回答他，“但是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显然应该受到更好的招待。”
死灵法师的眉毛扭成一团，被搁置的金属勺间接表达了他的愤闷。他很快站起来，动作僵硬地将剩下的面包统统收入行囊，一面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科斯特，请等一下。”
死灵法师停下脚步，迅速地回过头来。他警惕地审视着他，表情不耐。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跟随而来的男人在距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努力维持着善意的笑容向他解释：“刚刚你在酒吧用这个名字签了菜单。”
科斯特回忆了一下，继而继续皱起他的眉毛：“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含笑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与宠溺：“我只希望你不要再一次抛下我一个人走掉。”
科斯特觉得整个事件的起因结果完全莫名其妙，这个人类的执着正在逐渐引起他的强烈不满。但就他本人看来，谋害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毫无兴趣可言，更何况这家伙只是他的失败作品。他还不想轻易地打破自己的规则。
注意到死灵法师极度不耐的目光，男人略略思索了一下，抛出了诱惑：“……我还保留生前的部分记忆。或许它能指引你和我找到各国皇室的陵墓。我想你会喜欢那些陪葬的珍贵魔法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