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夏把车钥匙对艾北甩去。艾北接在手里。
艾北做出了他的理解:“你真够意思呀,是不是先借我开几天?”
梁夏说:“这车是别人送我的,一时用不上,你先开着吧。”
艾北欢天喜地。打开车门钻进去,又是按喇叭又是摆弄方向盘,梁夏敲车窗,示意他打开后盖,艾北照做。梁夏把艾北的自行车塞进行李箱。艾北说今晚我请客你说地方吧多贵都没问题。
车驶离研究所大门。艾北兴高采烈,他去年刚考的驾照,他的计划只是买一辆宝来,竟开上了宝马。梁夏觉得无比孤单,默默揽住艾北的肩膀。艾北也搂了他一下。
现在他们又像小时候那样并肩而坐。只不过那时合着一张课桌,而现在,他们在雪山白色宝马车的前座。
农历八月后,中秋和国庆两节临近。对梁夏来说节日这类东西无聊得很,他依然在处理麻烦事。没有收获到期望中回报的农民们聚集在一起,在研究所门口静坐。他们现在学会静坐了。而且学会打标语,诸如“学术欺骗”、“违反三农精神”之类。梁夏才不出去和他们费唇舌,他报警。
所谓报警是通知城管,这些人违法占道影响交通。城管们便来收拾这些道路上的**违章建筑。梁夏则和城管队长在屋里聊天。
“比如说你买了电视机,不按使用说明操作,你把电视机放在煤气灶上煮,结果电视机爆炸了,可以向厂家索赔吗?”梁夏用打火机给队长点烟,队长点头说农民没文化,他们就是这样。
梁夏说我再也不办培训班了,太伤心了我的憧憬都被他们扼杀了。
梁夏也不需要再办。苏杭早在大学里就对他说过“见好就收”,梁夏从中赚的已经不少了。和他同样大笔进账的周恕淳在安宁温泉买了套房,然后把菱角圈养在那里。
新课题启动时,周恕淳成功把苏杭拽了进来。这次研究方向是支气管哮喘免疫治疗,也就是说,周恕淳又要开始卖假药了。梁夏有时候想,自己到周恕淳那种年纪的时候会不会仍然具有周恕淳那么旺盛的需求。
对地位、荣耀、财富、女人的需求。
周恕淳和菱角泡在温泉里,像是慈祥的祖父和乖巧的孙女共享天伦,区别只是祖父的老手放在孙女的小嫩胸上。梁夏在岸上喝啤酒,周恕淳告诉他一个新闻:
“小苏老婆怀孕了。前几天我去研究所附属医院拿病例档案,看见徐旋带着媳妇从妇产科出来,徐旋别提多高兴了。”
怀孕不是必然的吗?这对寡廉鲜耻的男女。梁夏问:“几个月了?”
“刚两个月。”
菱角插嘴说:“两个月能不能照出男女呀?我喜欢女娃娃。”
梁夏冷冰冰瞥她一眼:“生女的长大后和你干同行。”
“中国女人地位可高了。”菱角说,“在中国女的比男的幸福。”
周恕淳放声大笑,笑得满池泉水阵阵涟漪。
之后他故作深思状:“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UNDP公布的中国女性地位在全世界的排名?那样会不会过于残忍?”
梁夏没笑:“林语堂说了,中国就有这么多奇怪的人,自己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每天被权贵盘剥,却具有统治者的思想,这么愚蠢的东西在动物世界也难找到。中国女性地位高这种说法纯粹是克隆当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概念。也就只有被忽悠的群体才深信不疑。”
菱角听不懂,但她懂得笑,她懂得周恕淳笑她就应该跟着笑。周恕淳捏菱角的脸蛋,说梁夏啊你怎么不挑个大学生。梁夏答什么生都一样,都是卖肉的,既然买肉,当然挑最新鲜的。而且这样多好,咱俩聊天她跟听外语似的,多安全。
周恕淳知道那辆车没送出去,他说:“看起来下手太重了。对小苏可能没必要那样。他老婆怀孕,我们弄点泰国血燕给徐旋。还有,你那车给艾北有点过了,艾北就是个科长,你应该找他们支行长。”
梁夏回答:“你怎么知道我没找?他们行长差点求着要把自己侄女嫁给我。”
这话周恕淳当没听见。梁夏嘴里跑火车,但有一点,他绝不会慷慨到不求回报。他所送出的,必将加倍收回。
16 老照片
梁夏这次并没有对周恕淳撒谎。崔行长确实想介绍侄女给梁夏。梁夏很为难,他说因为北京文化部女朋友还没分手。崔行长说你长期在昆明,她在北京也不现实,你也快三十了该正式考虑个人问题了。
侄女名崔颖。
崔颖跟在大伯身后走进牡丹厅时,穿着黑衬衣的梁夏正在看菜单。梁夏五官分明,鼻梁线条有点不可一世的傲慢,却又不是孤峰兀起,嘴唇抿得很紧,看上去隐约带些神经质的脆弱,当他抬起眼睛看崔颖时,他锐利而略显寂寞的眼神让崔颖双颊绯红。
崔行长带崔颖坐下,艾北坐在另一边。
梁夏说:“牡丹亭初遇的不是丽娘,却是崔莺莺。那我到底是柳梦梅还是张君瑞?”
崔颖笑:“那你是喜欢为你发春梦而死的杜小姐还是被你始乱终弃的崔姑娘?”
梁夏说:“都不喜欢。因为我没见过她们。而你就在眼前。”
梁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崔颖脑子搅浑再说,至于结婚,他才懒得想。崔行长问梁夏最近在做什么项目,梁夏说不想零打碎敲了,打算考察半年时间选个长期项目。
周恕淳跑到生物制药行业鬼混,梁夏觉得和这老头保持距离比较好,免得一损俱损。他惦记的是夷和农产闲置的数平方公里土地。那些地因为受到重度污染,年初被鉴定为不适合耕种。梁夏侧面和井万州探讨过开发度假村的事,井万州还是有兴趣的。
梁夏和崔行长聊得起兴,完全把崔颖抛到一边,而崔颖看到了什么呢?
崔颖看到的是一个名校毕业,年仅28岁的企业家,这个人思维缜密,谈吐老练,挥斥方遒间,态度却从容不迫。
梁夏的温文尔雅源自苏杭,在梁夏对苏杭二十多年的看不顺眼过程中,苏杭那些特质已经在梁夏身上阴魂附体。除此之外还有梁夏本身的某些东西,这些极其矛盾的本质混杂于一身,就是崔颖现在看到的男人。
怎么从老崔那里圈钱,这得找井万州。
井万州出的主意是把这部分土地作为夷和农场的不良资产剥离出去,用来偿还农场的外债,这样就可以让老崔拿去拍卖,只要工作做得细致,市政府那里踩准点,梁夏可以用比市场价低得多的价格把地块拿到手。梁夏才不想这么做。他想的是把井万州的地和老崔的钱都拿到。
这事瞒不过周恕淳去,为免周恕淳这个老军统特务妒火攻心从中使绊子,梁夏决定提前告诉他。
周恕淳没在研究所,他在附属医院。
梁夏是在妇产科找到他的。
这次又出新闻了。
新闻是宋般若孩子掉了。
宋般若去研究所给苏杭送饭,苏杭人没在。实验室里面有个套间,苏杭有时候在里面睡觉,那里有张行军床。宋般若看见行军床上被子鼓鼓囊囊团在那里,好心帮苏杭铺床。结果刚掀开被子,一条5米长的巨蟒“噌”一声直窜起来,巨蟒受了惊,对着宋般若就咬,惊吓过度的宋般若跑出几步后当场晕倒。那条蟒蛇无毒,宋般若命是保住,但孩子没了。
至于苏杭为什么把蟒蛇藏在被子里,周恕淳说是因为苏杭在野外考察时捡到这条受伤的蟒蛇,把它带回来治疗,蟒蛇失血过度怕冷,苏杭就把它放在被子里。
总之,不管其中细节如何,宋般若现在躺在医院。
宋般若惊魂未定,呼吸急促,汗涔涔的额头上发丝凌乱,居然还一个劲问周恕淳,苏杭呢?
苏杭这时候进来了,手足无措,他两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呆看着宋般若,似乎在徒劳地想如何补救,宋般若对他伸出手,苏杭迟疑片刻才走了过去,宋般若起身抱住他,说老公我吓死了我真的吓死了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呀?
苏杭显然知道自己罪无可赦,他一句话也不说。梁夏将苏杭从宋般若怀里拖出来迎面就是一拳,苏杭倒退了好几步,用手捂住鼻子,血很快从指缝里渗出,宋般若哭起来:梁夏你不要打他你不要打他!
苏杭转身离开病房,梁夏追出去,苏杭在走廊里才把手拿开,他连嘴角上都是血,梁夏咬住牙,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徐旋从药房的方向匆匆跑来,苏杭急忙转身,可徐旋已经看见了,嚷着杭杭谁打你了怎么满脸都是血。
苏杭一边让开母亲伸过来的手一边回答我在台阶上磕的。
宋般若从病房里东倒西歪追出来,扶住墙歇了一会,当她看见苏杭,立刻奇迹般身手敏捷地扑了过去,这时候课题组一个学生满脸兴奋地跑来,说苏老师蟒蛇产卵了有十几颗。
梁夏对苏杭说:“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你肠子扯出来勒死你。”
苏杭搂住宋般若,脸埋进她的头发。宋般若似乎因他的拥抱而得到了安慰,轻拍他的背说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不要难过。
梁夏抓住那个不识时务的学生,重重推开,学生溜了。周恕淳在梁夏肩上一拍:“走。”
梁夏真的感谢周恕淳,不然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会做出什么事。
爱情的本质是化学反应。激素和荷尔蒙所散发出特殊的气味经由大脑识别,知其喜好,而产生一种感觉。化学工程出身的梁夏却无法研制出可以激发爱情的灵丹。即使放眼世界,那些医学巨擘所能仿制的也只是处于爱情反应最低端的春/药。
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吹,撑一把伞在雨中便是韵味。宋般若迷恋的是苏杭的身体,无需粉饰太多。如果没有情/欲,她还敢说爱他吗?
托尔斯泰说真正的爱,在放弃个人的幸福之后才能产生。
塞恩说爱一个人就是指帮助他回到自己,使他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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