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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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夏-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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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人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朝众人一摆手,笑道,“散了散了,让大姐夫送她去医院好了,都挤在这里做什么?也不怕这傻大姐晕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真是……”

    路人听得有趣,一哄而笑下反倒显得躺在地上的马阮阮更加难堪。

    郑云贤年纪虽小,对生养自己母亲的行为不好多加评判,但是郑荀这般袖手旁观,甚至连出口声援几句都不敢,反而从头到尾一直躲避在那女人背后的模样却令他极为不耻,以往的甜言蜜语都不过是哄着他们玩的,说什么,他们母子才是他的惟一,才是他的最爱,才是他的亲人,结果……眼前这一幕令他更早地识别了郑荀翻脸不认人的真面目,原本父亲在他心中的高大形象也随之崩塌。

    郑云贤的眸子很黑,上辈子张小北尤爱他的一双黑眼珠子,深邃迷人的像是能将人给倒吸进去一般,勾的他神魂颠倒,甚至将整个张家都搭了进去。

    郑云贤对张静北是极温柔和善的,至少,在张静北的印象里,他从没有如今这样阴霾不加掩饰,甚至仇恨通红如漩涡般嗜人的浓烈,令人心惊。

    张静北是这么多人中惟一一个看得最清楚的,张家与郑荀与郑云贤之间的前尘往事再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人了。

    或许更多时候,他对郑荀和郑云贤的恨并不比郑云贤此时此刻表现的更多,但是有些忌讳,有些厌恶已是植入根骨,无从解脱……重来一次的生命这样珍贵,杏杨镇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割舍不下的,他不敢为哪怕一点风险就拿自己的幸福去赌。

    为郑荀,为郑云贤,不值得。

    时至今日,看到眼前这一幕张静北才觉得自己好像才能够稍稍喘口气的感觉。郑云贤的痛苦不该由他给,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的人生从来都不需要郑云贤来插足,而郑云贤的悔恨也不该由他来承担,这太沉重,他负担不起。

    所以从重生以来,他是一力避免和郑云贤的任何接触,即使是一句很随意的对话他都不愿意,因为他太渴望幸福了。

    幸而,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郑荀终将为他的贪婪,为他的野心,为他的虚伪付出代价,至于郑云贤的人生会是如何?那就不是张静北能够关心的了,马阮阮这样护短的女人,无论何种境界都能创造条件为他遮风挡雨,即便没有郑荀。

    能让郑云贤远离自己的生活,远离自己的世界,让他再也不能阻挡自己得到幸福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

    就像卸下一个负担,在张静北终于确认使郑云贤仇恨的人不是自己后,懒懒揉了揉眼,浑身就跟脱力了一般。眼看郑荀略带慌张的眼眸,还是张鸿雁微微冷凝的面容,差点没让自己笑出来,要知道趁郑荀不在的时候,张家几姐妹可是好好商量了一通,瞧这一个两个装的跟什么似的,心里只指不定还跟看大戏似的傻乐呢。

    爸爸,爸爸,我们回去吧……小崽子抱紧张大山的脖子,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身子软软,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不过看他笑容仍在,脸色也算红润,应该是没什么事儿。

    因为中间这么一岔子,大家出去游玩的兴致也减消不少,又见几个孩子懵懵懂懂的模样,大人们都有些不忍,怕刚才那场面扎了孩子的眼,纷纷提出掉头回去的决定。

    结果,张静北回去的当晚就发了高烧,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就连当场最镇定的张大山和张鸿雁都有些惊着了。

    张老太太是个稳重的,但这会儿一旦涉及自己惟一的亲孙子,心里那个揪疼,捏着湿毛巾担惊受怕地整天整夜都不敢合眼,就怕这高烧不退,一不小心就烧坏了脑子。

    但凡是涉及到孩子的事儿,父母哪个都是做不到平心静气的,何况这等生死攸关的事情?

    张静北这场高烧来得比什么烈火都凶猛,一阵未熄,又起一阵,熊熊烈焰,烧得他整个身子如虾米般通红,滚水的热汗淌湿了整张床铺。

    烧到了第三天,就连医院里的医生都有些束手无策,一个个只能小心翼翼提议,让大人们注意着点,时时用冰块降温,也不管现在是冬风冷冽,务必让他不要烧坏脑子就好。

    到了第四天,老太太身子都有些扛不住了,回家歇了半天,大下午的就提着檀香炉子爬上杏杨镇后山上那惟一的一个山神庙去祭拜,小老太太一生风雨,从不低头,但是为了这老张家惟一的香火苗子,那是老泪横流,万般央求都舍下了,只愿自己这惟一的亲孙子能健康平安,千万要度过眼前这等难关才行。

    烧到第五天,张静北已经烧得人事不省,整个都昏迷了过去,一直被瞒着消息的李博阳连着几天都联系不到人,当晚就催着李彤订了机票赶回来了。

    北北,北北,北北……

    那一声声的呼唤,嘶哑又缠绵,张小北恍惚间觉得有些熟悉,四周暖洋洋如羊水包裹,让他温暖地想要沉沉睡去,但脑子里回荡的声音却让他困扰又难舍,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模样。

    就像一场梦,尤到这时儿,张静北才恍然想起自己上辈子会死去的原因。

    为了郑云贤,张静北舍弃了太多,在他坚持固执的时候,退后的往往不是他,而是他的家人,这点是他两辈子都反驳不了的,即便是最后他做了那么多令家人不满、怨忿的事情,最终给与他温暖的却始终是他的亲人。

    张静北的一生都像梦,张大山和张妈妈给与了他太多太多,给了他那样一种用尽全力爱一个人的勇气。当然,时至今日,其实张静北也分不清自己是对郑云贤爱都一点,还是同情怜悯多一点,他不知道他对郑云贤的好,最终害了他自己,害了整个张家。

    在当郑云贤几乎贯穿他的整个人生的梦境中,李博阳出现的次数实在少之又少,少到张静北每每碰到他,都要想上好一阵才能回忆起来。

    那时候,他忙着‘爱’郑云贤,忙着疼惜,忙着弥补他的一切缺憾……是的,弥补。

    在张静北为数不多的人生中,郑云贤对他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欠我的,张家欠我的,张鸿雁欠我们母子的。

    说到底,在那时张大姑艰难苦涩地维持那个早已名不副实的家庭时,他的心却被郑云贤牢牢把持住,甚至在他还懵懂的时候被种下一颗亏欠郑云贤母子的种子。

    假话说上一千遍,于是便成了真话儿。张静北的一生,都像是为张鸿雁赎罪,他是费尽了全力去弥补,去满足郑云贤母子的所有野心。

    但这怎么够?呵……张静北是死在了自己惟一一段用尽全力去付出的感情里,死在他对郑云贤亏欠的阴影里。

    这就像一个魔咒,张静北穷其一生都没嫩从这个坟墓里爬出来。

    后来到了李博阳身边,他却是怕了。怕的东西很多,其中一种名为感情。这是张静北一直避之不及,不敢沾染的东西,李博阳对他越好,他就更加惧怕,而这种惧怕最终也害死了他自己。

    恐怕没有人想得到,张静北死去的真正原因有多么的窝囊,多么的怯弱……没错,他是死去自杀,被自己逼死了。

    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和呼唤,多么的熟悉,多么的……令人怀念。这是出自同一个人的口中,李博阳的声音。

    张静北在梦境中那是唉声叹气,忧愁不已,他这睡了这么多天,外边的人恐怕要恨死他了,但是再不醒,最后悔恨的肯定是他。

    喂,别哭啦,这么丑……你都把我吵醒啦。

    张静北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身边围着几个身形憔悴的大人,躺了这么多天,他的声音细如蚊呐,但是在李博阳耳中却不吝如惊雷,瞪着一双大眼惊喜不已,“北北,你醒了。”

    小崽子连着高烧了这么多天,下巴尖得能戳死人,衬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愈发的大,水水雾雾地看得人心坎发软,张小北费劲儿地伸手拉了拉李博阳的手,轻轻挠了挠,抿着嘴笑了下,没事儿啦,我没事儿啦,都好了,我舍不得你们的……

    小小孩子说话还软声软调的糯糯,但是听到大人眼里却是禁不住热泪盈眶,守了这么多天,他们是真怕这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会就此烧没了。

    房间里响起几个女人低低的啜泣,几天的压抑都化作脸上的眼泪通通发泄出来,看的张静北心里一个劲儿的心疼,恨不得捶着心肝骂,作孽哟作孽。

    不过,这会儿捶着心肝喊叫的可不是他,门口提着鸡汤跑进来的张老太太才是呼天抢地一顿惊喜的人,唉哟,奶奶的北北,奶奶宝贝孙孙哟,你可醒了……

    大人们围着张小北是一阵的嘘寒问暖,唯李博阳赤红着两眼,紧紧攥着小孩的手指不肯松手。

    张静北陪着说了阵话儿,半晌才疲惫地闭了闭眼。

    这会儿,病房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张静北的烧一退,大人们自然也有了心思去想其他事情了,除去坚持守在病房的张妈妈去打热水了,房间里就只剩下李博阳一个。

    张静北是典型的吃不胖的类型,好不容易养了这么久才多出一点肉,折腾这么几天,现在浑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侧着身卧在病床上的时候,小小的缩成一团,眼看着都要淹没在被子里。

    小孩大病初愈,闭眼安歇不过几秒,便轻轻地睡了过去,李博阳守在一边,眼也不错的看着,时不时就要伸出手指小心的探探他的鼻息。

    这么多天以来,他都是这么过来的,生怕一个没注意,这个一直放在他心口上疼着的孩子就会没声没息地跑掉。

    哎……一直闭眼假寐的张小北暗暗叹口气儿,觉得自己欠李博阳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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