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喝得半醉的王仲伯,在安阳城内有名的半开放式酒馆内,顶着惨白的大脸,对围在身边的一群“酒友”,吹嘘着自己是如何又为大周皇献上个美人儿的。
“……世人皆知皇上爱美人,却不知美人易得,合意者难觅。我常伴皇上左右,他的这份遗憾我是看在眼里,忧在心中。不瞒你们说!打从我第一次见到张佳茹,我就知道,皇上的这份遗憾没了!你们别看她才九岁,那小脸长得美哟!若以皇上的喜好养在宫中,过个几年侍寝时,可就是般般合皇上意的尤物了!这么个可人儿,若随他父亲砍了头,岂不是暴殄天物!”
“张大将军的女儿真有这么漂亮?”
王仲伯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反问道:“皇上认为漂亮的你敢说不漂亮?!”
众人听罢一阵哄笑,王仲伯便借着酒劲全盘托出,“我实话跟你们说!悉心养出合意的美人,是我给皇上的谏言!把张佳茹献给皇上,是我给张兖出的主意!要是没有我!他张兖区区国人,早因抗旨不尊被砍了脑袋了!哪里……哪里还能继续做……做洺州的大将军!”
“不是说张聪小公子,在来安阳的路上遇山洪死了么!这还能治罪么?”
王仲伯摆了摆手,“就是死了,也是折返洺州后才死的!当时我们还没到川州,张夫人就又是哭又是闹,非要带儿子回家,还把我绑了!哼哼,所以说,从川州郊外一路去洺州的驿站,可都有张氏抗旨不尊的人证和……和物证!不然,不然我哪里用费,费这么多心……心思!”
在一片赞声中,王仲伯打着酒嗝,又灌下一杯酒,全然不知自己已被大周皇派出的杀手盯上了。
“王绣衣,”打扮成酒客的杀手忽然开口问道:“你常在酒馆里讲皇室秘辛,就不怕圣上治你的罪么!”
王仲伯自负地笑了起来,回道:“王某忠君爱国之心天地可鉴,皇上治……治我什么罪?便是皇上真要治我,我!我……我身为大周贵族,也该有被宽恕的机会。况且,况且,呵呵……皇上舍不得我!因为皇上的心思,只有,只有我王绣衣!能……能琢磨得透!”
杀手半笑不笑,将一杯酒推到王仲伯面前,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入夜时分,安阳城半开放式的高级酒馆内,空荡荡无一人踪迹,只有矮桌上的一滩血渍,在月光下诡异的诉说着白日里的混乱。一阵劲风吹过,酒馆前的灯笼招牌胡乱晃荡一番,撞击着廊檐木柱,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黑一白两位冥差押着王仲伯的魂魄,缓缓往远处“走”去,王仲伯回头瞧了一眼酒馆,好似听到徐徐晚风中有个微弱的声音,不断重复着,“皇上的心思,只有我王绣衣能琢磨得透……”
☆、第五章:再见不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提要:
男子看着她忽然失声笑了起来,他摸了摸小凝嫣的头,“你为人后,真是可爱多了!”他看着一脸懵懂的小凝嫣,脸上持续绽放着明媚的笑容,“不用担心,不论你有没有疤,你都会长成美人的!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
“你保证?”
“我保证。”
“那我们拉勾勾,不论我长大后是不是美人,你都要来娶我!”
男子仿若被禁锢了一般,他望着小凝嫣天真无邪的笑脸,竟一时失语了。就这样一直望着望着,他忽然对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那你可要快快长大哦!”
小凝嫣“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好喜欢男子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便是多年后她已不记得男子的相貌,但这爽朗而阳光的笑容,她却始终难忘。
十年光阴转瞬过,宫里的人已有了不小的变化,可这个皇宫还如十年前般威严肃立在寒冷的月光下。
兴乐宫淮阴公主殿内,传出年轻女子愉悦的笑声,不多时殿门大开,十来个宫女手提浮雕琉璃灯,低着头出来在两边排开,恭候着一名十七岁的红衣女孩出门来。
女孩身段丰盈高挑,梳着飞仙髻,着一条石榴红暗花丝锦广袖大摆裙,巴掌宽的束腰金锦带上绣满了银珠,银珠中央一块孩童拳头般大的红宝石;与整个衣裙照相辉映,极是华美。她腰间一块圆形镶金边的玄玉佩件,一面雕着龙凤呈祥,一面嵌着方形上等祖母绿,四周刻“夏侯红芙”四字 ,正是这女孩的名讳。
夏侯红芙边出门来,边用长袖遮着嘴回头轻笑,对门里的人玩笑道:“凝儿你可小心了~淮阴皇姊的香最是迷人!小心她迷了你,拿了你的头发指甲去炼香!”
话音刚落,淮阴公主身着暗紫色收口广袖留仙裙,腰间挂着一块看去与夏侯红芙相同,却刻着“夏侯蔓儿”字样的玉佩,出现在门口。
夏侯蔓儿笑眯着乌长秀眼,轻语时勾起一边嘴角,“你既这般担心,何不留下好生看着她!可别叫皇姐我,”她说着轻拈起兰花指,纤眼一勾,朝自己微微有些鹰勾的鼻子一指,“把她迷了去!”她说罢,又往屋内反手一指,玫瑰般的长唇,透出一股傲视万物的自信。
“阳平公主且贪食呢!哪里会为了我放弃美味的夜宵!”随着一声佯装嗔怪的打趣,身着翠绿色广袖束腰长摆罗裙的公孙凝嫣,悠然出现在夏侯蔓儿身后。她面覆翠绿色纱巾,一条银饰同色头巾绕系在梳着椎髻的头上,只露出大而明亮的双眸。她腰间一块通透的紫色舒俱来长方形族佩,一面雕踏火虎腾,一面镶红、绿、黄、白四色玉石。
凝嫣笑着瞧了倚在门边的夏侯蔓儿一眼,又看向红芙,道:“快去吃你的小灶吧!只是再美味的夜宵也要紧着些口,食多了再添丰盈是小,夜里积食是大。”她说着忽然掩面轻笑,话锋一转,“咱们阳平公主可是大周尊贵的皇公主,你若撑得什么好歹,可叫这大周的王子们如何是好~!”
红芙忽地双颊绯红,往前空空打出一拳,可任是她努力地凝起烟眉瞪起秀眼,却还是如在撒娇一般,甚是俏皮可爱。夏侯蔓儿与凝嫣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红芙便憋着笑,状似生气般朝她二人“哼”了一声,转身间挥起宽大的红|袖和裙摆。髻上几支金玉步摇遂晃荡起来,撞击中发出好听的脆响。
见红芙走远,夏侯蔓儿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凝嫣的肩,一边回身往殿内走,一边道:“听红芙说你喜读兵家国典,我这里正好有几本从太子学取来的,也不知你读没读过。”
宫内太子学设在承光宫,藏书最是齐全,只可惜凝嫣自幼招太子嫌恶,不得进承光宫,故而想要读书时便只能在兴乐宫里寻一寻。然而兴乐宫的书籍本就不多,又多是女德女技一类,兵书国典只不过两三本,还都是字迹不清的残篇断章。幸而红芙与闻人墨自幼与她交好,常去太子学帮她取书,凝嫣在宫中的日子才好打发些。
夏侯蔓儿来到矮桌前,双臂平摆将袖子大幅挥开,跪坐到大厚锦缎垫上。她拿起尾端镶嵌着五彩宝石的调香铜针,轻轻拨弄起青铜桌炉里燃着的香料。
凝嫣在她对面坐下,从身边跪捧着书籍的宫女手里,随便挑拣了两三个竹简,翻开来大致看看,欣喜地道:“这几本都未看过,《东临公记》虽已读过却未参透,竟不知太子学还有注解本!”
夏侯蔓儿专心地摆弄着自己的香,不时从香炉周边摆着的精致小瓷罐里舀些颜色质地各异的粉末颗粒到炉中。每一次加料,她都轻轻将香气扇开,眯了眼去嗅那微弱的香气变化。
宫女端来一杯颜色微红的茶,换掉了凝嫣面前的旧茶。凝嫣全神关注于手中书卷,并未注意到她的茶水与平常不同,随手拿起饮了一小口,味道也无甚特别。
夏侯蔓儿见此,满意地勾起嘴角,往香炉中加了一勺红色的香粉。一股淡红色的轻烟无声升起,随即消散于矮桌上空。她试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叫了声“芮儿”,见凝嫣没有任何反应,才又大声叫了“芮儿”来。芮儿乃凝嫣的侍婢,自小随她从东辽而来,而今也已是十七岁的少女了,虽谈不上十分标志,但容貌还算端正。
“你且把这些书卷送回闲云阁,再来接你家女公子吧!”夏侯蔓儿对应声而来的芮儿吩咐道。
芮儿瞧了自家女公子一眼,见她只一径读着手中书卷,并无异议,便答了声“是”,接过乘书的托盘,出了门。夏侯蔓儿又往香炉里加了些紫色粉末,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凝嫣手中竹简“啪啦啦”落下。再看去时,凝嫣已双眼半眯,身体摇晃好似随时要栽倒一般。
“公孙凝嫣,你可听得到我说话?”夏侯蔓儿试探着询问,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显然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嗯……”
“告诉我,你几岁进宫,家乡又在哪儿?”
“我六岁进宫……家乡在大周东辽……”
夏侯蔓儿满意的收回身子坐直,嘴角堆满了成功的喜悦。她轻理鬓发,细长的双眸中眼波流转,“红芙可是与端木舒幽会去了?她二人已偷偷幽会过几次了?可有了肌肤之亲?”
凝嫣耳边响着夏侯蔓儿的声音,这声音遥远且充满魔力,好似要把她心里的秘密都勾出来。但她的心底好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似要反抗这声音。终于,这心底的反抗化作气若游丝的一句“救我……”
凝嫣来到了一个熟悉的空间,这空间雾气蒙蒙,光影昏黄。她有些惶恐的慌张四顾,不时试探性的向前走几步。渐渐的,四周的雾气好似都退了去,眼前的街道房屋都清明起来。
勾月苍白挂于稀疏的灰暗星空,投下昏沉的影子。凹凸不平的粗糙砖路,一直通向远方的黑暗,只有远处大门前的两只灯笼为人带来些许慰藉。凝嫣快步奔着灯光去,近前时才见一个老差人,正抱着长矛靠在石狮子上打瞌睡。她再往大门看去,但见“太尉府”三字跃于匾上。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快速行军的脚步声,她本能地跑到石狮后,躲了起来。
来者不善,二十来人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