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宁说:“不吃留着给邻居的小孩们吃吧,我跟波澜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她压低了声音对邢红英咬耳朵道:“我姐姐,让她在家陪你们几天,你帮我劝劝她,让她尽早回美国去。”
邢红英皱了眉头,“这样躲躲藏藏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宁宁,听奶奶的,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被你姐姐的事情连累了。”
江宁宁没说什么,牵着江波澜的手往外走,江小胖上半身被拉成了一道斜影,终于忍不住呼唤他太爷爷,“呜呜,我不走!我还要玩两天,明天又不上课,太爷爷,我不走,你快管管我妈妈!”
倘或平时,江波澜这样撒泼耍赖,江致远肯定是要站在他这头的,他也舍不得孩子,可今天太爷爷居然没有帮他,哄他道:“波澜,乖乖跟你妈妈回去,下次太爷爷进城来看你啊。乖,听话!”
江波澜绝望挣扎,哭嚎着:“太奶奶,芸阿姨!呜,王壮壮,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玩!”
灰皮耗子的主人王壮壮,吊着两根清鼻涕,倚靠在江家的院门口,充满了同情地看着上蹿下跳也逃不开他妈妈手心的江波澜。
江芸芸怕他们母子挣拒间伤到哪里,赶紧小跑向前去开房门、院门,又回头担忧道:“要不,我送你们回去吧,你自己开回去能行么?”
江宁宁一面武力镇压小胖子,一面抽空回她姐,“放心吧,我慢点开就是了,你好好陪陪爷爷奶奶。姐,我走了。”
江波澜的哭嚎声直到出去了很远还隐约能听到,剩下家里三个大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江波澜这个伤心哦,一早不问他的意见,就取消了他和小朋友们的郊游也就罢了,明天又不上课,也不让他在太爷爷家多玩两天,简直是丝毫不尊重儿童意愿,罔顾他的人权。
江宁宁毫不留情地挟着他往外走,现在她还勉强能制服这只暴怒的小火龙,再过一两年的,抗也抗不动了。
江宁宁把江波澜立在车门口,反手去包里掏车钥匙,身后江波澜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正纳闷,然后就听到江波澜惊喜的呼唤,“陆叔叔?!”
江宁宁如置身冰窟!
她缓缓地回过头来,陆少游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他还穿着成套的西装,像刚从某个正式的会议场合匆匆撤离,身后却是闪着两色光芒的警灯在旋转闪耀。
江宁宁定定地看着陆少游,倏然间,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静静蛰伏了一下午的这伙人,迅速行动起来,警笛大作,扰的这个还算宁静的小村庄人心惶惶,很多人探头探脑地出来寻热闹。
江宁宁来不及有其他反应,她三两步跑到陆少游跟前,仰头看着他,在漫天的警笛人声喧嚣中一字一句让他看的清楚,“陆少游,我们谈谈,求你!”
陆少游看了她一眼,回头跟像是头儿的某人打了个手势,奔跑向前的队伍暂时止步,疑惑地回头看着,警笛声也戛然而止。
围观的群众反而更加好奇,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指指点点看向他们。
江宁宁的脸色发白,她咬着牙问陆少游:“不能放过她吗?”
陆少游撇过眼睛,并不看她,他远远地看着江致远院子的方向,他们中午时分就过来了,静静地等了一下午,就是想避开江宁宁,但一个不查被江波澜看到了窗玻璃后的自己,也只能这样了,开弓哪有回头箭。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听到江宁宁恨声说:“陆少游,我不是在逼迫你,也不是在恳求你,只是跟你阐述一个事实,如果你非得这么做,我们两个人从此只能恩断义绝,江波澜也不能留给你们,他的父亲已经死了,而他的监护人是我你明白吗?”
陆少游转头看着她,眼眶发红,他出口的声音有些嘶哑,“你这不是逼我是什么?我只是追求一份公义,为我死去的哥哥讨一个说法,我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江宁宁心道世事二字哪有公道可言,即使是身在高位的人亦不能免俗。
她狠心道:“为你死去的哥哥讨个说法,或者跟我和波澜继续一起生活,你只能选择一样。”
陆少游烧的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半晌没有应答,眼神深邃地像要把她整个人包裹其中。。。。。。良久,陆少游终究转过了声,一句话也没说,他挥挥手,漫山遍野的警笛声再次大作,吓得人心咚咚直跳,从不作奸犯科的良民也免不了受一回惊吓。
江宁宁面白如纸,江波澜已经完全吓懵了,未干的泪水还呆呆地挂在他的小脸上,他摇了摇妈妈的袖子,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惶恐,“妈。。。妈。。。妈。。。妈;警察往太爷爷家去了,警察到太爷爷家去抓坏蛋。。。。”
小孩惊恐地抬头看着她,完全不明白警察叔叔们要抓的坏蛋怎么会在太爷爷家。
江宁宁勉强笑笑,哄他道:“小孩子不要看太多电视剧,警察叔叔不光是抓坏人,有时候。。。。。。好人他们也抓。。。。。。”
江宁宁没有留下来看这一幕,她操控着并不熟悉的车辆,歪歪扭扭地上了回城的路,眼前一片模糊,车速慢比蜗牛,江波澜在后座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呼啸着警笛的几辆警车呼啸而过,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紧随其后,江宁宁眼皮子跳个不停,不敢往那个方向看一眼,然后她的车不得不停了下来。
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没有跟着警车继续前行,横亘在了不宽的乡间道路上,陆少游从车上下来,从窗户里看了她们母子两一眼,道:“下来吧,我送你们回去,车我让人开回去。”
江宁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吭声,车窗玻璃缓缓上升。
后座的江波澜可怜兮兮地看了陆少游一眼,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陆叔叔。”
陆少游从车窗缝里挤进一只手,按住江宁宁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宁宁,你这样太危险了,你不为自己,总得为孩子想想吧。”
江宁宁面无表情,车窗继续上升,陆少游的手臂很快被挤得变形。
陆少游暴喝一声,“我们没抓到江芸芸,她早溜走了,在我跟你说话的时候,就逃之夭夭了。这样行不行?我还有没有送你们母子两一路的资格?”
江宁宁仍旧是面无表情的,车窗却在缓缓下降,陆少游把手臂抽出来,轻轻抡了抡胳膊,钻心的痛,他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一只手虚扶在方向盘上,把江宁宁和江波澜送回了家,才又召唤司机送他去了医院。
等他从医院回来,发现人去楼空,也并不意外,衣帽间里衣物少了一半,儿童房里玩具都还在,江波澜常翻的几本故事书不见了。
陆少游只觉得身心疲惫、头脑晕眩,他顺势躺在江波澜的小床上,闭着眼睛却睡不着,久久不能入睡,过了良久,终究从闭合的眼里滑落两道泪痕,没入了浅蓝色的床单中。
。。。。。。
江芸芸躲在一推半死不活的耗子身旁,也并没有觉得太多不适,她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有点洁癖来着,谁不小心碰了坐了她的床是万万不行的,她自己不辞辛劳地扒下来洗涤干净,换上新的,燕芳婷和江卫国知道她这个毛病,也惯着她。妹妹宁宁也会自觉迁就她。
而今这些臭毛病早不治而愈,在异国寒冷的地下室,没有人会惯着她,她自己也力不从心,见不得脏的臭的毛病似乎是一夜之间就痊愈了。
王壮壮的耗子养在一个装过红酒的小木盒子里,他遮遮掩掩地把木盒子放在后院几颗万年青的缝隙里,那几颗矮树长的浓密茂盛,合拢来的一点空隙从来没人注意,家里人也不知道他每天围着几颗树是什么玩头。
他每天搬运了大量他自己不爱吃的米饭啦、猪肉啦、青椒啦、板栗啦过去喂耗子,竟然一直没被发现。
江芸芸目送江宁宁和波澜回城,警笛响起之前,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她并不害怕跟这些人走一趟,她已经下了回来找工作安家立命的决心,就做好了要“交待”清楚很多事情的准备。
只是,在爷爷奶奶家里,如果以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被带走,且不说乡邻的非议,就是两个老人自己,怕是也承受不住,徒增眼泪和担忧而已。
外面警笛声响,江致远已然色变,他赶紧去关上了前院的门,隔着篱笆往外张望了一眼,回头对江芸芸道:“丫头,你赶紧从后门走吧,今天我们谁也没见过你。”
他瞥了一眼缩在一旁的王壮壮,交待:“壮壮,你也赶紧回家去,不要跟任何人说你来过我家好不好,爷爷给你买糖吃。”
王壮壮似懂非懂,倒是懂得趁机提要求,“不要糖,要面面。”
江致远知道这小孩家里人不让他吃方便面,这时候也只能应承下来。
江芸芸和王壮壮一同出了后院门,就到了壮壮家菜地旁边,她迟疑了一下,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王壮壮及时为她指点了迷津,“阿姨,你去皮皮他们家里吧,那里没人知道。”
外面的人来得挺多,难免动静挺大,但似乎态度并不蛮横,就听着在江致远的院子里进出了一趟,就分散开来,王壮壮家的菜地也就来人打了一路,没有翻箱倒柜砍树踩地的气势。
等到人声渐渐归于宁静,天也彻底黑透,江芸芸从耗子堆里爬出来,王壮壮还在菜地里一边挖蚯蚓一边给她放风,江芸芸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过去拍拍他的头,“谢谢你啦,帅哥。”
她在身上掏了半天,只掏出了一小袋江波澜在车上分享给她的手指饼,递给王壮壮,“要吗?这个。”
王壮壮接过,有礼貌地说:“谢谢阿姨,皮皮他们也爱吃饼干。”
江芸芸道别了王义士,理了理头发,轻易翻过两家之间的篱笆墙,又回了爷爷奶奶家里,两个老人正惶惶不安,她走的急,手机都还留在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江芸芸突然出现,两个老人松了一口气,又很快紧张起来,问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江芸芸轻松笑笑,“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他们短时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