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用风筝看到我和敖萱的战况吗?”
我问。
“哦,你猜出她的身份了。不错,风筝附了我的念头,我的丝和它连在一道,风筝就是我的耳目。这种法术我很熟练。”
南宫磐石笑了下,
“当然,我没有偷窥别人的兴趣。你和萱公主的战斗声势很大,你们的气我都很熟悉,所以稍微关注了一下——《诸天雷法总纲》,名不虚传。原兄有总纲在心,不下有芭蕉扇在手的萱公主。”
——这是南宫夸我吗?
久战的话敖萱必然能杀我,她只是被我的总纲一时吓唬住了。白衣少女的芭蕉扇可以扇很多下,我的总纲只能挡两下——即使现在,我的人也已经虚弱无比。
“虽然已经不重要了,但我还是想问下,你怎么进入曼陀罗县的?”
我回过神,问南宫。
“我走进县城门的时候用七情丝控制了卫兵,在他们的脑子灌输了我是上官家使者的想法。找到丹药库后,我就在掌管库房的蔺钦长老脑中灌输了我是他已死次子的想法——县城认识他次子的人不多,我又不大出门,就在这里太平无事地住了几天。”
“你的七情丝不是不能离开自己的指尖吗?为什么那个长老现在还认为你是他次子?”
“他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不肯从妄想醒来——我搜过他的魂,他的次子在上个月的征战中被南海的妖兽分尸了。”
南宫顿了下,
“那个小孩也愿意相信眼前的我就是那个筑基武者叔父——想我领他去郡城、凌牙门……出人头地,做了不起的武者。”
我默然不语。
“南宫世子,你的伤养得如何?我们击退了要杀你的敖萱,现在要趁公孙纹龙没有过来,把你转移走……恩,听说……有元婴者和你交过手……你是怎么在武神的手下活下来的!?——元婴者和我们金丹的鸿沟,就好像壮年人与婴儿的区别——我走的道路是斗战师的道,能告诉我你和他交战的情形吗?——我很好奇呐!”
颜若琳在我沉默的时候和南宫谈起来。
“我只能摸到他的边……脱身后,我走到县城时,这幅肉身差不多是行尸走肉,里面千疮百孔。”
南宫磐石不愿多谈,他取出一盘丹药与我,
“这是我从上官家取的,先赊下他们的账。原兄是来护我脱险吧,那就尽快恢复元气。即使有足量的丹药,我的肉身离痊愈还有两三个月时间,这段时间我的战力至多是金丹中层。”
“青龙兵统领和他手下的兵将都死了。”
我说。
“哦,知道了。你来这里,就说明了情况。那些去城里援救我的人也死了吧。否则,南宫家不至于要你这个外人来护我脱险。”
南宫磐石的神情毫无意外,他的语气古井无波。
“我的父亲后来已经不是你父亲的家臣了。我也不是你的家臣!”
我深吸一口气,“砰”地一拳,砸在他的面颊上。
南宫的整个人撞在了墙上,陷了进去,他从墙上挣扎起身,把碎牙吐在掌心,又咽回肚子。南宫的左脸胀起了大红肿块。
“如你所见,目前我的肉身只是这个强度。下手稍微重点的话,我会被你打死。”
他说。
“喂喂,师叔你搞什么!脑子又抽了吗?——我们宗门都谈好要保南宫世子的,你一个外门弟子算球!要被罚面壁去啊!”
颜若琳把我远远拉开。
“那些青龙兵的人都是你脱身的炮灰吧。他们一船人的死就值一句知道了吗?!”
我咆哮了下。
“如果你现在说要杀死我,我也只会说一句知道了。你觉得自己能代替我终结世俗界的乱世,那不妨动手。我不做抵抗,很乐意看到自己的道路有后继者——可是,你这个小孩子,真的懂什么吗?”
他和我相互凝视,忽而轻蔑一笑,
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是,大人和孩子的鸿沟。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虚弱无力。
那么多年走下来,我真的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大人的世界我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真是讨厌,各种各样理由的无聊争霸。
小芷的面目在我心中一瞬间也变得可恨起来
——她,其实,也是一个大人了。
慕容芷已经不在我能触摸的范围内,我们早分道扬镳了。
我的胸口一紧,心疼如绞,大口大口地喷血。
“怎么会这样!南宫世子,你对这小贼做了什么?”
红衣少女一时着慌,把趔趄倒地的我扶起来,
“是道心不稳!你以前经历过什么!被他两三句就挑动了!喂,喂,不能死,也不能废!你要完蛋,我怎么向宗门交待去!”
——少女哭的声音传来,她竟然哭了,为什么要哭呢?
我说不出话,非常非常的虚弱,五官也迅速地模糊下去——我很累,是和敖萱那一架把元气都耗掉了吗?
“用你的和氏璧定住他的道心。”
我恍恍惚惚听到南宫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有——?!”
最后,我依稀听到红衣少女一声怒斥。
………【第一百十章 磐石心(五)】………
四周弥漫着凄惨的雾,我看不透周身丈外的景象。
手陷在手枷里,这手枷不知道是什么法宝铸成——我的双臂筋肉如同千百钢索震荡,手枷却浑然没有异样
啊!
——我猛然醒悟,现在的我只是念头的聚合,脱离了肉身的供养,自以为有的巨力不过是我念头的妄想。
手枷的一端系着链子,没入浓雾里。我向雾深处呐喊,无人回应。
人死后终究要化为尘埃,鬼魅也不能长久。天下既无冥府,也无天庭。人命到时而尽,我没有地方要去。
——那么是谁在赶我走路?
我心中念动,趋步进入雾里,有几十个人影在雾中忽隐忽现,我听到链子晃动的声音,和我的手枷上链子的讨厌声音一般。
趁最近一人还没完全隐没,我速速凑到他身边。
那人裹在黑袍里,脸罩了白面具,双臂也上了手枷。
我瞥自己的衣裳,和他是一般的黑袍。
我用手指触摸自己的脸,我脸上不知何时也罩了面具。
“你是谁?”
我问。
他不回答。
我突然伸开手臂,用还能活动的手指猛掀去他的面具。
我后退数步
——那个人的半边脸是俊俏如玉的慕容芷,另半边却是朱红瞳的靛蓝脸,生獠牙的嘴流出涎来。
“小空,我渴,施舍我点粮食——你全身都流淌着琼浆玉液,快予我,你不是最喜欢我不过吗?”
后面数十个人围拢上来断绝了我退路,他们的手枷已无,狞笑着把面具摘下,也是一般无二半慕容半妖的样子。
她们(它们)近百只手伸向我,抓我的肩、背、腰、大腿。
——它们说的粮食是我的念头。
“哪有那么许多慕容芷,她是唯一的!——你们是天魔!”
我想起金丹的天魔妄境,现在我的yīn神与肉身不相联系,陷在了妄境其中!
圈圈火光从我的手腕漾出,轰得炸开手枷。恢复zì yóu的手上化成两柄雷电曲刃,风卷残云地扫开最里层的天魔,把它们绞成虚无。
我吃惊地看到外围不胜计的天魔涌了上来,我手上的电刃光芒却在悄然淡下去。
“用雷法杀出条路来!”
我的双刃挥舞成没有断续的圆,死命往一个方向突破;一旦停下雷电兵刃的挥舞,我的念头就会被群魔吞噬,只剩下肉身的空壳。
——可不知道我手上的刃能坚持多久,它们终究是我念头元气的显现。没有肉身供养的我逾战逾疲,兵刃的威力也愈来愈小。起始天魔组成的墙在电刃下还是纸糊一般,但渐渐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水里游泳,最后仿佛整个人陷在泥沙里。
——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我看到雾薄弱的地方了。
那一线朦胧、难以琢磨的光,既近,又遥远。
天魔们层层叠叠的手又把那一线光线遮去了。
“霍!!!!!!”
我用手背掩住自己脸。
光线在迅速地扩大,完全盖过了数百天魔的身影,把它们卷了进去,露水般蒸发。最薄弱的雾冲散开,还有风朝我这边呼啸过来。
“还有六千。”
红衣少女踏进了雾中,她手中的不是金剑,而是一把温润的无瑕玉剑——刚才就是这把礼仪观赏用的玉剑荡灭拦路的魔军吗?
“师叔,天魔的话,就要全部杀干净,才能修道无碍。”
她的嘴角冷翘,玉剑横扫,剑风把五里厚的雾径横切开来,成千上万恶鬼般的魔军无处遁形。
“全灭。”
琳公主宣布。
六千魔军随着她的宣判渐渐化成沙子流在地上,化风散去。
一股暖流从我的足底涌泉升起,渐次流入我的四肢百骸穴窍,钻入丹田,升上泥丸,运转了无数周天。
我幽幽地醒转,挣起身体来。
“……刹那芳华逝,流水不住行。欢宴有时尽,月亏又复盈……”
似虚若实的幽幽歌声从红衣少女的口中哼出,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她在我眼中朱唇泛紫,我触到她手心冰冷,仿佛琳公主才生了一场大病——她的yīn神刚进入我的天魔妄境,用一件克yīn物的法宝杀尽了魔军:我的念头有八千枚,魔军就有八千之数。
“你无碍吧?累你了。”
我真心谢她。
“金丹的我催动元婴法宝消耗甚巨,所以累了,养一rì就无恙。”
她语气轻松,把贴我心口的一枚玉璧化成玉簪,插回发髻,
“这枚和氏璧是当年龙虎祖师周楚南赐予我家祖先的石中神玉,中和清正之气所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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