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额头开花,像用头撞墙的感觉。
“跳船!”
慕容芷突然冲上来揪住我往前纵身。
我的身体穿越风壁,全身骨头如同被烈马践踏了一遍。
然后和她一道跌入风壁后的静海。
失去保护的残废帆船被留在风罩中一个呼吸,然后罡风把它拆成条条木板,再被磨成粉末,消失在我的生命史中。
我渡过了人生最长的六十个呼吸,我不想再回味第二次。
……
留下残命的我现在无jīng打采地躺在一条白海豚背上,脑子木然,什么都不想思考。太阳照在我的身上,像披上了一层暖暖的毯子。现在是正午刚过一点,我好想睡觉,什么都懒得去管。白云乡、爹娘、那条灭掉我们一船的龙、慕容芷、她要复兴的大燕国,全部滚蛋!我要睡觉,什么都不要去想。我想我的脑子马上变成一张白纸。
一张白纸能画世界上最美最好的图画。
但外面很吵,吵得我不能睡觉。
因为海豚背上的一个女人在和这条鱼八卦。
没有错,她有时用我们的人语,有时用发音奇怪的语言和这条鱼八卦。
这条鱼有时用生硬的人语,有时用同样发音奇怪的语言和这个女人八卦。
我猜这种发音奇怪的语言说不准是鱼语。
这个女人对我讲过她会方言通,这种学习语言的能力也可以用在学习鱼的语言身上吗?
“敢问,尊驾怎么称呼?”
慕容芷问。
“真是肤浅。”
“好有趣的名字啊。”
“我是个调皮有好奇心的男生,最喜欢浮上浅海寻找新鲜好玩的东西,也喜欢皮肤接触阳光和风的感觉。所以我给自己取名叫真是肤浅。”
“原来你还是一条有诗意的海豚。”
“当然,我会写诗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这首诗是我的得意之作。”
慕容芷亲了海豚额头一口,
“你真是聪慧,真是肤浅。”
海豚得意地扭起身子,它的身体有三丈长,摇起来就像小艇在晃。
我的皮肤直起疙瘩,肉麻得我想吐。
“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坐海豚,我有点晕海豚。”
于是我往海里吐水——我胃里没有东西,只有炼化不良的“煮鸡蛋渣”。
“不要把恶心东西吐在我白净净的身上,你这个人类!真是肤浅!”
我算明白了,就是男妖jīng也是好sè的。
“你这条白海豚jīng,居然想勾引我妹妹?小心我杀你全家!”
我爆海盗专用粗口(小朋友请勿学习,“杀你全家”这是混黑道专用语)。
“我和这位姐姐之间是绝对纯洁的友谊,哪有你想的那么龌龊!真是肤浅!”
慕容芷敲了我下脑袋。
“对不起,我弟弟不懂事。他脑子有点怪异,还经常幻想我是他妹妹。”
“看在芷姐姐的面上,不合你计较!真是肤浅!”
看来“真是肤浅”是这条海豚说的最流利的一句人话。
“我问你,你是从哪里学会《诗经》的,前面的地方是叫白云乡吧,岛上有华夏人定居吗?总不成《关雎》是你写的吧。”
白海豚剽窃我们华夏文学的事实被我揭露,他恼羞成怒地用大尾巴拍水花,溅到我身上。反正我的狻猊甲也防水,毫无压力,只是脸被打湿了,有些小虾还跳到我脸上。
“不要气,不要气,你的《关雎》朗诵得也很好,声优在我们中土也是很高贵的职业啊。”慕容芷抚摸着海豚背好言安慰。
白海豚泄愤地拍了十来下水,方才停止。
“姐姐比你这个弟弟讲道理多咯。如果不是看着姐姐人好心美,我才懒得管闲事,早把你这个红脸的弟弟扔海里了。真是肤浅!”
我脸红?有没有搞错啊。我是出名的古铜sè皮肤,仪表俊俏得很。
我照了下水面——
糟糕,脸一片酡红sè。我解开盔甲看身体,也一片红。
是丹渣弥漫到全身了。
我迅速把狻猊甲盖上身体。这种恐怖的事情我不敢多想。
“她还人好,yīn着呢!”我仍不忘骂一句。
慕容芷投给我一个恼怒yīn沉兼有的眼神,
然后转脸笑着问白海豚jīng,
“我们是从中原避难的海客,船在风暴环遇难了,只有我们两个蒙你搭救。刚才我弟弟想问岛上是不是有中原人居住,我们好去投奔。”
“还是姐姐好说话。三十年前,有几万黄皮肤的华夏人来到这个岛上,他们定居在岛的南边,管这里叫白云乡。我常听到他们童子在崖上学堂朗诵诗书的声音,所以也学习了不少。可惜我还是一条四百岁的小海豚jīng,要再过一百年才能修炼成妖,化形为人,去陆上和他们玩呢。”
——三十年前有几万华夏人来这里,那么现在人口不是要衍生到近十万?还有儒家学问的传习?那么他们的组织也该很完备。要是我们的大楼船能到这里,恐怕我父亲难免和他们要有点冲突。现在只好去投奔那里。也不知道这些华夏人里有没有金丹级别的领袖?
(诸位读者,一千年前的武道时代起,一个社团的领袖就往往是金丹武者或者同等境界的儒者;仙道的金丹修真者倒一般不入红尘,不在世间)
“其实这个岛原来不叫白云乡,岛上的土著叫它阿美撒奇莱雅鸟施仑奥特亚洛瓦太鲁阁,他们住在岛的北面,有几十万人,分成三个部落,你们的皮肤像香蕉,他们的皮肤像柠檬;你们穿的的衣服包住人,他们的衣服露点多。真是肤浅。”
我发现这只白海豚jīng倒有一个优点,一旦被人蛊惑,就会倒豆子一样供出所有他知道的情报。
“那你会说土著的语言吗?”慕容芷问。
“当然,我连你们华夏人的语言也会,在这里住了几千年的阿美撒奇莱雅鸟施仑奥特亚洛瓦太鲁阁语自然也会。”
“好弟弟,那你就教我一下吧。”
“没问题。”
我知道慕容芷是想用方言通掌握土著的语言,了解土著的情报。万一出现我们无法融入岛上的华夏人的情况,或许和土著方沟通也是一条路。
我们华夏人一向不屑学习蛮夷的语言,我们是天下第一个大邦。从来只有蛮夷学习我们语言的事,没有我们学习蛮夷语言的事情。就是我们帮派一直掳掠的神风国,我也只是因为熟悉才被动学会一些简单的神风语对话,比如“杀”叫“库洛死”,“不要”叫“雅美蝶”。大概只有慕容芷这种有蛮夷血统的人才热衷学习异国语言。
“我弟弟也很想学阿美撒奇莱雅鸟施仑奥特亚洛瓦太鲁阁语。是不是啊,剑空?”
慕容芷笑起来,一面用金目鲷顶着我心口。
——不要拉我下水!
“对,我也很喜欢异国的语言,学好外语,走遍天下都不怕。”
人在匕首下,不得不低头。
“好极了,反正游到岛上还有两天。我就教你们阿美撒奇莱雅鸟施仑奥特亚洛瓦太鲁阁语,其实我也很羡慕华夏学堂里先生教弟子的感觉,这次我也过过瘾吧。你们不要太笨哟。真是肤浅。”
………【第二十章 星夜】………
半个月来我在白海豚的背上渡过了最平静和放松的两天。
只需要一边吃饭,一边跟着真是肤浅说些怪异的发音,一边看慕容芷认真学习语言的样子就好。其他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我真心尽情享受白云乡的风和阳光。
反正这种蛮夷语言我内心是不屑学的,不过在她匕首的恐吓下做个样子,打个酱油罢了。
我又没有方言通,哪有她这个慕容族对异种语言的超强掌握力——两天内她已经学会rì常阿XXX阁语的对话,背下上万阿XXX阁语的单词。她私下里告诉我再过一周就能掌握个七七八八了,到时可以当我语言老师教我阿XXX阁语(我不想学啊!)。
我想这可能是几千年来他们慕容族在天下到处流窜作案,谋求复辟的时候获得的生存本能:以便随时换一口流利的方言或者外语,好冒充别人,躲避官府的追缉——无论哪个时代妄自称dì dū是天字第一号罪,哪怕是把皇帝当笑柄的今天。
说不定她还会易容术?
慕容芷肯定不会告诉我的。
我了解她,不到必要的时候,她会一直捂紧自己的牌。
没事我干嘛让她翻我白眼呢?
我们在离大岛不到两天路程(以真是肤浅的游速计算)的地方就看到了白云乡的主峰,它把岛截为南北两部——四分之三属北,四分之一属南。真是肤浅告诉我们这座山峰被当地土著奉为“圣山”,我这个没有专jīng过风水学的人也看得出此山非凡——到了半山腰上山峰就被浓郁的云雾罩住,一派难见真面目的缥缈样子——
这云雾不是云雾,
他妈的都是灵气啊!
——没有灵气的山再高大也不过是土石的堆叠:光秃、直露、不懂得含蓄。
好的山脉应该像神龙,见首不见尾,未必够高,但姿态绝对好。遮遮掩掩的云雾其实起了封锁灵脉,不让灵气轻泄的作用,同时又能把山中的灵窟洞天都隐藏起来。
“这岛有多大?”
我问白海豚。
“我闲来无事绕过全岛,游了一个月才回到原地。真是肤浅。”
“好家伙,相当于我们中原一个大郡呐。”
“你们是要去北半岛,还是去南半岛?真是肤浅。”
——笨鱼,你才白痴呢,我心里骂。
“华夏人在南半岛,我们当然去南边。”
我脱口而出。
慕容芷这时候提了另一个问题:
“真是肤浅,我眺望南半岛,印象中南边都是陡壁悬崖,绝难攀登上去;北半岛的地势较平,似乎从沙滩就可以直接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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