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好,没有提前知会你师兄的家世,不然,你早些做准备也好。”
竺幽摇摇头,“怎么能怪你呢,这样的事,做再多准备也无用。”
“不过你也别太放在心上,韩叔叔一向疼爱师兄,更何况师兄这些年执意不回家,难得回家还是为了你,他不会为难你的。再者,”她顿了顿,脸上涌起笑意,“日后成了婚,是师兄与你过日子,师兄还是要带你回百草谷的。你大可不必难过。”
竺幽也笑了,由衷感叹:“陌璃,日后谁娶了你,真的是很好的福气。”
沈陌璃脸上的笑容却突然顿了一顿。竺幽细心,忙追问怎么了,沈陌璃却只摇摇头,唇角却涌起似有似无的笑意。
“莫非……你有喜欢的人了?”
沈陌璃蓦然抬头,眼中有惊慌闪过,一贯沉稳的她,脸上竟也有些不自然,带着丝丝缕缕的红晕,即便不说话,也默认了答案。
“是哪家公子?”竺幽笑着打趣。
“瞧你扯到哪去了,我是特地来开解你了,显然你现在用不着开解了,我乏了,先回去睡了。”说完,起身开门,当真头也不回就回了房间。
可竺幽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看着她素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竺幽唇角不自觉浮现起笑意。
虽然很多东西都是假的,但也有很多是她付出了真心对待的。
比如沈陌璃这个朋友。
她是真的希望,她能幸福。
察觉到那些纷乱的思绪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她狠狠甩了甩头,脸上表情渐渐冷下来。
☆、 兵行险着
因思虑过重,早上起床的时候眼睛有点肿,正打算去厨房要两个热鸡蛋敷眼,推开门就见到坐在石桌旁的韩无期。
时辰尚早,朝阳刚升起来,远处的天边还有些艳红的云霞。
而他一身白衣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卷书,坐得笔直。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有些身形单薄。
听到开门声,他转头过来看她,眼中浮起清浅的笑意。
“起这么早,真是难得。”
竺幽走过去,一脸坦然道:“我一向早睡早起。”
“是吗?”他眼中是了然的笑,却不出言戳穿,只这么静静地穿过清晨的空气看着她一路走近。
“当然。”竺幽回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翻过他手中的书卷,眉头微皱,“一大早就看医书,这么勤奋?”
“有些东西要时常温习,看得次数越多,能领悟到的越多。”
她若有所悟点头,转头望向院中,花草的叶片上还沾着些露水,在日光的照射下,现出五彩的色泽。心情莫名就好了一些。
“昨晚没睡好?”微凉的触感抚上她的眼睛下方,摩挲了几下。
“有点。”她老实回答。
“是睡得不习惯?”韩无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又道:“还是说……紧张的?”
竺幽看着他眼里微微的笑意,腹诽了一句,分明已经认定了是后者,还做什么猜测……顺势就双手枕着趴在桌上,弱弱地说:“你爹他……好像很介意我的身世。怎么办?”
她眉微微皱着,眼睛很亮,看着远方,不知聚焦在何处。从他这个角度看,倒真是一张苦恼的脸。
韩无期想起昨夜的谈话。
父亲将他叫到房里,不介意他冷淡的态度,一如往常般絮絮叨叨说了些他小时候的事,眼角眉梢都是怀念的笑。
他的心,突然就有些软。
其实对于他,父亲从来就很好。
因此也就放软了态度。
然后很自然地,就说到了这门亲事。
“那位竺姑娘,你认定了?”
他坦然迎向韩挚的视线,点了点头。
“既然是你认定的事,爹不会反对。”韩挚掺杂着几分愧疚的眼神看着韩无期,声音有些低,那一刻,他不是名满天下的大将军,只是一个父亲,年纪有些大了,希望儿子能得到幸福的普通人。
韩无期面色仍旧淡淡的,心里属于“家”的那个地方,却越来越软。
“那个姑娘,我看着也挺好,长得好,看着也挺机灵,我儿子眼光果然不错。”他爽朗地笑了几声,接着说:“爹不是迂腐的人,不会在意她的身世。”
像是想到了什么,韩挚刚毅的脸上,突然就有了几分黯然。
“爹亏欠你太多了,真的很希望能好好补偿你。无期,趁着这次办亲事,回来吧?”
韩无期沉默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一开始离开这里,或许是少年心性,为了逃避,但时间久了,他已经习惯了在百草谷的生活。回来,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那一瞬间,他竟有些不忍心看韩挚的脸,生怕那双眼里失望过重,他承受不起。
“随你。”像是早已预料到他的回答,韩挚的声音竟是平淡的。“不过,婚事就在府里办吧。”
鬼使神差地,就点头答应了。
而此刻,竺幽一脸苦恼地趴在石桌上,眼眶下的乌青那样浓,他心里突然就有点甜。
竺幽感到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抬头,就撞进他眼里,听他清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不要紧张,你只要做一件事。”
竺幽当真好奇地看着他,就见他唇角缓缓露出一个笑,“讨好你未来的相公。”
竺幽一愣,耳垂慢慢就红了。
片刻之后,她极认真地看着他,眼睛很亮,透着些坚定,“可是,我还是想得到韩将军真正的认可,我想……让这桩亲事圆满一些。”
韩无期看了她一会,她眼神异常的坚定,整个人背光坐着,沐浴在晨光中,周身有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无声笑了,“好。”
韩挚尚犹豫着该让韩伯去深入了解一下竺幽,没料到她先找了上来。
彼时他从军营回来,一家人吃了顿饭,没有了第一天的尴尬气氛,倒真的像是家人在一起吃饭,心情正舒畅,回到书房不就,门就被叩响了。
“进来。”他头也不抬,只以为是韩伯让丫鬟来送茶。
门吱呀一声打开,带进来几分寒气,而后又被关上,却并没有茶水被送到面前。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就见自己儿子和竺幽站在面前,韩无期脸上是一贯淡淡的神色,而相比之下,那丫头……怎么笑得如此灿烂?
“韩叔叔。”竺幽笑得明媚无比,露出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
韩挚不动声色打量着她,“怎么这会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先坐。”
两人依言坐下,竺幽平复了一下心情,见家长这种事,第一次居然真的很紧张。
“韩叔叔,我来,是想跟您说些事。”
韩挚没有出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之前对于我的身世,您并没有再说什么,但易地而处,若是我站在您的立场,也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媳妇是出生草莽的。”竺幽静静看着他的脸色,接着说:“但安宁寨,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韩挚看了一眼一旁的韩无期,没有说话。
“当年带我和哥哥回去的那个寨主,也是我和哥哥的师父,是赵闻。”
韩挚猛地抬头看她。
她淡淡一笑,“就是您知道的那个赵闻,宋齐前大将。”
韩挚的表情微妙起来。
“那个山寨,是他组建的,将周边几个散盗集结起来,为的是不让他们胡乱危害百姓。他们偶尔会打劫一些为富不仁的人,但也只是偶尔。”竺幽笑起来,“我知道这样说您也许会很不屑,山贼毕竟也是贼,打劫这样的事,永远算不得光彩。但师父教过,盗亦有道。虽然最后,仍是解散了。”
韩挚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赵闻他,怎会流落至此?”
竺幽苦笑,“师父很少说自己的事,但他曾说过,人生短短数十载,该让自己过得畅快些。因此,师父做事喜率性而为,对任何事都很豁达。”
韩挚点头,这倒的确很像他认识的那个赵闻。只是,他最后竟成了山贼头子,虽一向知道他不拘泥于世俗,他也是绝料想不到的。
“你师父,现在何处?”
竺幽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声音也低了几分:“师父他,已经去世了。”
韩挚沉默,脑中自然浮现出那个人的生平。
赵闻是他难得真心钦佩的几个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为先帝开疆扩土,小小年纪已将兵法运用得如火纯青。
他并没有长自己几岁,当年在军营中,自己还是一个小兵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将军,身经百战,不骄不躁。
论谋略,他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论身手,他向来身先士卒,总是骑马冲在第一个,用自身行动真切鼓舞起一众士兵的豪气。
明明生得一副斯文书生相貌,却拥有卓绝的武艺。
赵闻是他少年时代最大的偶像,不仅仅因为他的出色,更因为他的平易近人。
完全没有个将军的样子,下了战场就与士兵们混在一处,一同喝酒,一同吃肉,真真做到了待他们如兄弟。
他进入赵闻的军营时,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是军中年纪最小的,可他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却从不像旁人那样以为他是个青涩小鬼,反而手把手地教他习字,教他练武,教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士兵。
赵闻为先帝打下了大半江山,最后,却是被卸磨杀驴,慢慢夺去军权,最终辞官隐退,不知所终。
时光如白驹过隙,他到今日才听说赵闻的下落,竟是跑去做了山贼头子。
倒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因与故人有了联系,再看面前的女子,竟也亲切了几分。
他脸上有了笑意,再看向竺幽时,眼神也暖了起来,“你很幸运,有个好师父。”
走出书房时,竺幽松了一口气。
抬出师父来,完全是兵行险招。
师父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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