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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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记-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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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罗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双手环抱着枕头。那是一个形状像骨头般的草绿色枕头,维罗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把它塞在背包里。她告诉疙瘩,这个枕头是她和四月上学时一起去买的,共买了一对,那时候她们常常躺在四月家那张巨大的床上说悄悄话,一说,就说到凌晨四点,每人的怀里都抱着个枕头。

为什么不抱个洋娃娃?维罗听了他这个问题,不由得有些疑惑,摇摇头,不知道。或者,四月只喜欢没有生命的东西吧。我不知道。她挑了这么一对,到现在,她也是抱着这个枕头睡的,没有这个枕头,她就会整夜不能入睡。我也渐渐习惯了这个枕头。知道吗?我和四月,灵魂是相通的。

那么,你知道四月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吗?她看上去总是落落寡欢。他记得他将维罗揽在怀中,借着黑暗的掩蔽,掩住自己不安的神色,问她。

她不喜欢男人。维罗绝断地说,她也不喜欢女人,总之,她根本就不喜欢人。

想到这里,疙瘩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他披上外套,看看沉睡中的维罗,轻轻地打开门。

 

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大部分员工都趁着周末出去了。他踩着满地粉白色的落英,慢慢地往宿舍楼走去。

花瓣被踩在脚底下,柔软而又脆弱,他似乎听见了它们破碎的声音,啪啦,啪啦,还有细小无力的呻吟叹息,唉,唉,唉。他注视着脚底,一脚踩上去,粉白的花朵便沾染了灰尘的黄|色、黑色,甚至,有黑色的汁水涌出来。

身体扭曲,摧残,分裂。以一种残酷而肮脏的姿态出场,然后消失。这就叫落英。他仰头看满树粉白如云的花朵,被风掀得如同细密的雨滴般,飘浮摇曳着挤在微弱的风中。像一条巨大的裙裾。在天空中跳舞的舞裙裙裾。

四月的窗帘是紧紧拉着的。没有人的气息,没有人的身形。他仰起头,看见她窗口爬着一串串如风铃般的紫色小花,香气暧昧地在虚弱的空气中弥散,浓重的绿色叶子如手掌,轻浮地扣在她的玻璃窗上。

他顺着如幕的紫色看过去,看出来那是对面的家属院里爬来的花朵,在对面那掺着浓郁的绿色的紫云英已经挂满了几家的院子,黑压压地堆成了一条漫长的紫色天棚。

这么长时间了,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这儿的花园原来有如此丰富妖媚的色彩。他隐约记得凡·高有一幅画,满满的天空充斥着卷荡的蓝色,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房屋与树木也是蓝色,所有的静物都如风起云涌般滚动。|Qī+shū+ωǎng|这面前的花园便让他想起了这幅画,虽然色彩并不一致,但是这所有的粉白、紫色花朵,绿色的枝叶,淡蓝色的天空,甚至躲在她窗后的淡米色窗帘,都如风起云涌般在安静地翻滚。

或者,只是他的心在翻滚。

他突然看见了那场巨大的舞会,她掀开窗帘,身着一袭黑色长裙,披着一肩乌黑的长发,笑着迈窗而出,伸出手向他走来。所有的花儿都浑身颤抖,屏住呼吸仰着脸等待她的手被他掌握的瞬间。

这一瞬间。他将会窒息。或许,绝望。他激动地想,紧紧闭上了眼睛。缠绵至死,哪怕是火焰,或者潮水会将他吞噬,他都不再会在意。

睁开眼睛,现实突兀地浮现。他看见真实的她。她苍白的脸出现在窗口,穿着件淡蓝色的睡裙,头发蓬松,面色憔悴。她抱着胸口,靠在窗框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

她的手里挟着根细白的香烟,缭绕地冒出白烟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侧影,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完整地崩溃了。火焰,浓烟,这一切,只在她的唇齿之间。原来,那场噩梦与他,相距不远。

这是一场巨大的舞会。阳光与花朵紧紧相握着跳舞。他和她却以决绝的姿态出现,相隔咫尺,毫不相关。

白花花的阳光和脆紫色的花瓣〃扑扑〃地落在他的身上,悄无声息。

四十一独自行走

………你想去哪儿?

………你会知道的。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去?

……………你说呢?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

四月的眼神略略带了些紧张不安,她缩了缩肩膀,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他也跟了进去,迅速地拐出大门,上了大路。

她喜欢百合花。她定了定神,看着前方的路沙沙地消失在车下,开慢点吧。

我惟一喜欢的就是速度。他决断地说,又开始加速,没有看四月,只看见身边的树木、行人迅速地倒退,退到了遥遥的目光之外,你说的是谁?

菀。你叫她什么?维罗?她在学校用这个名字。嗯,她也喜欢柳树。四月伸出手来放在车窗前的阳光下细细地看,你看,在阳光下,人的肌肤是透明的,粉红的,像小老鼠一样娇嫩。对吗?

我不知道。维罗喜欢百合?百合代表什么?我不太懂花语。

百合代表纯洁吧。四月仍然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端详自己透明的手指,等会儿我陪你去买一束,送给她。她一定会高兴的。

呵。他简短地笑了一声,自己都觉得这笑声勉强而且干燥,纯洁?她喜欢?她喜欢纯洁,听起来挺有意思。你喜欢什么?

我什么也不喜欢。她收起了手指,将胳膊盘在胸前,盯着前方灰白的山路。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有喜欢的东西。他突然想起了维罗的话………她不喜欢男人,她也不喜欢女人,总之,她根本就不喜欢人。突然觉得这话颇具有讽刺意味。一对有趣的矛盾。一对男女,在床上相拥,却对同一个人拥有如此截然不同的看法。而他,却坚定地相信,自己是了解四月的,甚至,他对四月的了解远远甚于维罗。他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每一点滴的欢喜与心动,每一次的掩藏与警惕。

他什么都知道。正如她,也是什么都知道。

我?她笑了,颇有兴致地转过脸看他,那恐怕是因为我是个人吧,必须残留些温情。没办法,还有体温嘛。

他立时无语。车子还在飞快地往山路上冲,拐弯,拐弯。每一个消失在目光里的片段,都不会再现了。两旁高大的树木,偶尔走过的人,树枝间跳荡的松鼠,〃哗哗〃拍着翅膀飞过的喜鹊。他们已经挥霍了众多的风景与漫长的时光。闻到了空气中夹杂的香甜的气息,听见了远远传来的鸟叫,看见了小路边潺潺奔流的溪水。可是,仿佛依然一无所获,内心一片苍白。

他看看天,天色渐渐地变灰了,仿佛要阴下来,他的眼睛突然开始潮湿,却没有泪流下来。

我喜欢一个人。他清了清嗓子,终于鼓起了勇气,她不是德国人,是个中国人,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者,她并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知道,舍弃所拥有的,很难很难。

哦。我知道。维罗会愿意的。不信,你可以问她。四月沉默了片刻,随即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真的,问问她吧,跟我讨论这个问题毫无用处。

他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一言不发。车子飞速地拐了最后一个弯,绕到了下山的路。火红的山花如一片妖娆的火焰熊熊燃烧,浮在漫山的绿色之上。不远处,生着青藤植物的矮墙上坐着两个年轻的女孩,翠绿的校服在风中飘扬,手中各捧着一束新鲜欲滴的红花。

四月的脸越发地苍白,她双手紧紧地交握,手足无措地茫然看着迅速倒退的风,嘴角浮起了笑意。

笑什么?车子〃轰〃地跃过一个黑洞洞的水坑,依然向前疾驰。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为你的坏情绪陪葬值得不值得。四月的身体随着车子的摇晃而剧烈颠簸起来,她伸手去触摸光滑的玻璃,要是裂了,就得换块新玻璃了吧。三年前,我在男朋友的店里发脾气,把他刚刚订做的十几个小鱼缸全都砸掉了。后来,他跟我说,你看,砸坏了,就再也补不好了,那些小鱼因为你的坏脾气,就丢了它们的家。有时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坚硬而又透明的玻璃会如此脆弱?反倒是那些浑浊柔软的东西更加不容易被摧残。是不是真诚和坚强其实完全没有弹性?所以不适应生存?

鱼缸里的鱼呢?他闷闷地问,放慢了车速,缓缓地溜下斜坡,你把缸砸了,鱼都死了?

没有。没有鱼。她清脆地笑出了声,鱼都在大鱼缸里养着呢,因为小鱼缸里的水温那时还没有调好。你知道,热带鱼是很娇气的,水温不合适,会大批死亡的。你关心这个问题?看不出来,你很有爱心嘛。

当然。他心轻轻一动,踩下了?车,转过脸望着她,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他说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直直地望着她,渴望看见她的反应。他似乎要忘记了一切,所有的障碍与困扰。惟一的愿望,就是直接告诉她,省略一切逃避的过程。

他只知道面前坐着一个全身着黑衣黑裤的冷漠女子,她的面容如她窗口粉嫩的花朵一样柔淡,泛着清涩的香气。

他想小心翼翼地捧着她。带她回家。扔掉所有的顾虑。

她沉默。然后轻轻地笑出了声。她伸出细嫩的小手抚摸他的眉毛,他的头发。他的心跳动得如此剧烈,他觉得他几乎被她柔和的动作震碎了五脏六腑,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她却摇摇头,靠近他的耳畔,他痒痒地感觉到她的呼吸。然后,她说,记住买束百合花吧,维罗喜欢。

她推开门下车去了。他坐在车里,想告诉她,有些关系与爱情无关,但是,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能怔怔地看着她黑色的影子孤独地走在丛林中,一点点缩小,缩成了一个跳跃的黑点,在红色的火焰间起起浮浮,仿佛脆弱到了被烧得焦糊。

她独自行走。拒绝了他伸出的手。

他颓然趴在方向盘上。丧失了方向。眼睛潮湿。却没有眼泪。看见火焰不停地在她四周燃烧。燃烧。

四十二另一只来自酒吧的猫

【四月】:回到以往。逃离背叛的痛苦。………四月的日记

璀的鱼馆宛如幽深明亮的海洋。四月走在其中,看着身边透明的玻璃后面,灿烂的热带鱼宛如一朵朵细小而明媚的花儿在身边飘浮、怒放。它们轻轻地摆动着尾巴,渐渐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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