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在屋子里微微摇曳,暗沉的光将在素白的墙上投下几道深深的暗影。倾倒在旁的桌椅,满地狼藉,若是换作别人瞧了去,只怕是会误以为这屋子遭了强盗的洗劫。
混乱的景象让上官流云微微心惊,她按下心思将目光朝内间挪去,隔着半透明的屏风远远便瞧见床榻上单薄模糊的女子身影,那样熟悉的轮廓。
“龙神姑娘!”上官流云快步绕过屏风,目光迅疾锁在龙清寒身上。但见跪倒在床前,三千青丝披散开来掩去了她半张倾世容颜,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沾湿,贴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玉颜苍白,眉头紧敛,下唇紧咬,双眸闭得紧紧地仿佛是要将什么东西锁在眼底一般。眼角上那一点朱砂殷红的咒刻符文在此间妖冶夺目,宛若泣血。
这痛楚难耐的样子上官流云曾是见过的,那日在山间竹舍内她亦是这般难受得紧。可那时她带着面具,上官流云不曾瞧见她神色模样,如今面具摘下,上官流云顿觉自己当初那番行事是有多荒唐。
那样炙人的温度,仿佛烈火焚身的灼烧感仿佛还残留在上官流云的指尖,本以为只是偶然的发作,没想到竟是复发旧疾!下山这段日子自己只顾埋头在上官府的诸多事务中,早已将她身上的这些毛病忘了个干净,她是否一致瞒着自己默默忍受着这样的苦楚?这女子素日里向来隐忍,从未表露过半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热……”低浅难捱的声音终是从唇角泄漏出来,压抑着的痛楚只靠着这一个字音便狠狠在上官流云心间最柔软的地方戳出一个洞来。仿佛因着那女子口中吐出的这一个字,那般难捱的痛楚也落到了她身上一般,将她的思绪迅速拉扯回来。
“热,水!”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炸开,上官流云几步拉开门,朝走廊外喊道:“小二,快去打几桶水上来,快,要冷水。”
那小二瞧见她急促的模样不敢有半分怠慢,脚步如飞下楼打水,不过片刻便提了两大桶水上来。
上官流云将水倒入浴桶,关上房门,朝上闩销。回头走到龙清寒身边将她抱在怀中轻唤:“龙神姑娘,龙神姑娘……”
龙清寒听见她唤自己,勉强睁开紧闭的眼,眯着一条细缝望向上官流云。
“我为你打了冷水来,你快些去沐浴,莫要再强行忍耐。”上官流云怜惜地说道。
龙清寒目光移向一旁的浴桶,迟疑了片刻,单手撑着床榻将身子支起来。
上官流云见她有了动作脑海里蓦地闪出些画面来,脸上骤然一红,却是立时松开双手,站起身来道:“我去外边等你。”
未敢有半步停留,转身仓皇便要逃走。只是脚步刚绕过屏风便听得身后又传来木桶倒地的声音,惊讶回头,却见那刚站起的人影又跪倒了下去。上官流云心下大惊立时转身回去,将那身子滚烫的女子抱在怀中。
“龙神姑娘,你……”
“我旧疾犯了,身子里没有半点力气……”龙清寒气息奄奄同她艰难说道。
上官流云闻言心下立时颤了颤。
但听得龙清寒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便立时出声将她打断了去:“既是难受便不要说话了。”
龙清寒身子一僵,微微怔了怔,但随后便感觉身子安稳地落到一个温软的怀抱中。
那人将她抱起放到床榻上,随后不过片刻便将禁锢在她身上的衣衫尽数解开了去,夜里的寒风抚过,稍适带走了些许她身上的温度,可随着那人指尖轻轻一勾,松散的衣衫便尽数被剥了去,不着寸缕的羞涩在刹那间漫过了她的心头,可奈何身子瘫软得紧,没有半分气力自也动弹不得,全然无法阻止那人的动作。
衣衫尽祛,旋即一双细腻的手覆上她的背,掌心间的微凉在灼热的皮肤上蔓延开来。那人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托起她的身子,将她抱起,几个大步地跨走,随即将她温柔得搁置在一片清凉的水中。
屋外春雨声细细绵绵,屋内屏风后水汽蒸腾,宛若火烧的温度在清水之中渐渐消退。只是到底是浴桶比不过寒潭,灭去了身上的温度,却是将这一桶水都暖了起来。龙清寒的身子渐渐舒展开来,宛若细瓷的肌肤在雾气蒸腾间显得更加朦胧。
但到底是被那苦楚折磨了许久,身子还未缓过劲来,只能轻轻阖着眼,享受着沐浴的惬意。
“可曾觉着好些了?”耳畔低浅的询问,带着细腻的关怀,被压抑着的急促的呼吸,落到龙清寒耳中。
龙清寒轻轻浅浅地点了点头,细语道:“今夜多谢上官姑娘了。”
上官流云微微怔了怔,但旋即却是低下头颇为无奈地幽幽叹:“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呢?日后也莫要再叫我上官姑娘了,听着怪生疏的,唤我流云吧。”
“好,流云。”浅笑靥应声,眉目轻敛。
上官流云闻言笑了笑,目光隔着蒸腾的水雾落到那一片雪白若玉的肌肤上,朦胧间半隐半现的风流叫她整个人都为之震颤起来。
苍白的面容颜此间已经渐渐缓过神来,被水汽染上浅浅的樱色,只怕是这世间最上好的胭脂也不妆不成这姿容半点。
上官流云只觉胸腔里住着的那颗活物就像要跳出来了将自己生吞了一般,这般暖玉生香的景色叫人如何按捺?她赶忙别过头去,不去瞧那水中静立的女子,生怕自己的目光在多停留一刻便会把持不住,亵渎了这圣洁的神灵,招来天谴。
异样的悸动和莫名的想法在脑海里盘桓,将上官流云猛然间惊在原处。
自己对她怎会动了这样的绮念,这分明该是男子对女子才会有的想法,自己怎会……
莫不是自己对她动了情,而且还是——男女之情!
第48章 番外 (少年卷 )
“神不怜世人,众生皆苦”
十三年前;上官府。
“昭仁元年六月廿二;灵辆将驾。窗往楼顾瞻同道,儿心伤悲牵车导,灵其不未,来格洋洋;鸣呼哀哉。孝子孝孙一叩首;再叩首,起——”
正堂前一声吆喝;灵棺抬起,我目送着那一口漆黑如墨的棺材一点一点被式神抬起,缓缓地缓缓地从上官家的灵堂里离开。
那口棺材里装的是这普天之下最爱我的女子,我的母亲,上官氏訫雪。
“三太太也走了……”
“可怜了三小姐,日后也没了母亲”
“可怜什么呀,你瞧她连眼泪都没掉……”
“三小姐还小;哪里懂得这些。”
“少说几句吧;莫要让家主和大爷听去了。”
耳畔是窃窃的低语;在上官府的各个角落里细碎作响。
我身上的粗麻布的斩衰在这样的夏日里被汗浸湿了个透彻;后背上冰冰凉凉的,和胸腔里的温度一样。
按理说我是该难过的,可是此时此刻我却流不出半点眼泪,我走在通往她生前居住的偏院的木制回廊上,步子沉缓一如往昔我去向她问安时那般。
“你瞧她,这么小又没了娘……”
“是啊。多可怜!”
背后低低浅浅的暗语落到我耳中却都被放大,再放大,无限次地在耳畔回响。
可怜。
我知道她们口中议论的是我,可是我却没有半点难过。
訫雪生前时常说:“神不怜世人,众生皆苦。”
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真正的神明,鬼怪反倒是见了不少。相传那些神明都是住在昆仑上的,若是修为不够是绝对见不到的。
“娘亲,你见过神明吗?”我趴在她的膝头问她。
她身子不好,常年卧在藤椅上,肤色苍白少有血气,指尖冰凉仿佛是这夏季的烈日也永远无法暖了她一般。
“见过。”
她朝我浅浅笑了笑,目光柔爱而和蔼,她的眸子里若是常日里总是这样清明透彻,仿佛能看穿这世间的一切虚妄一般。
“那神明长什么模样,现在在哪儿?”我好奇地同她问道。
“神是这世间我曾见过最美的女子,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她离开了!”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离开去哪儿?”这话题勾起了我的兴致,我复又追问她。
“她是因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哽在了喉间,话音戛然而止。
“娘亲,娘亲?”突然断去的话音让我微微愣了愣,我抬起头瞧她。双眸间的瞳光突然涣散开来,相似陡然间被人抽去了心神一般,身子微微地颤抖着,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僵硬起来。我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只能轻轻唤着她。
半晌,她双瞳间的眸光方才恢复了焦点,额头上许是因着被夏日炎炎的烈日晒得久了,渗出点点的细汗来。
“娘亲,你又晃神了,可是不舒服吗?”
“没事,娘亲只是思念你爹了。”她抬手抹去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般轻轻浅浅的笑。
“想念?书上说,长相思兮长相忆,流云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是相思,什么是相忆,不过好像这相思相忆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你这孩子,成天到晚净读一些乱七八糟的书!你还小,等你大了自然便会明白这相思相忆的滋味了。”
“是吗?”我心下还是不解,但也信她。
“你啊,与其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去多学些咒术,莫要让家主罚你才是!”她佯作嗔怒地同我说道。她总是这样。
“家主教的流云早就会了,我还发现了不少咒法呢,娘亲你瞧!临、兵、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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