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不记得苏亦芝？”
林正荣表情沉静，但一丝不快显而易见：“怎么不记得？”
许眀希的措辞顺序还未排到一个合适频率，来反击他，突然病房的门被开了，两人双双转过脸，蔡小芸探进一个头，小心翼翼右望一眼左望一眼。
林正荣很难得地在脸上浮现了一个慌张，对着许眀希小声一句：“你不要说了。”
蔡小芸走进，满面红光：〃怎么了？又在吵架？〃
“你怎么回来了？”林正荣的脸颊突然因为不安而泛红。
〃你出去！〃*希却是突然对她吼。
〃我是不是要出去回避一下？〃她跳过*希蜿蜒的眼角眉梢，看到那个和蔼可亲的面容，温柔望她。
〃不用。〃他抬手轻轻一招，她就插上爱的翅膀飞到他那里去了。
*希于是笑出声，背靠墙壁，双手搁在裤兜里，摆出一个迷人姿态，他看着那两个人在他眼中的虚情假意，觉得可笑，这个世界真是可笑，上个月那个蔡小芸还口口声声对他爱得死去活来，妈的，现在就跟他哥哥血浓于水了！
他这个嘲讽的姿势没摆多久，因为手机激扬响了，不得不换姿势，打开来，屏幕上居然显示罗珊珍的号码，他于是又扬起嘴角很得意地笑了一笑，然后抬起头很暖昧地朝林正荣丢了一个眼神，不得了地接了那个出人意料的电话：“喂。”
接下来，他听见罗珊珍平静语气，听清了她的每一个字，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磕了药似地跳得激烈，她在给他讲故事啊，罗珊珍大白天地在给他说神话讲传奇。
“你等一下。”他不敢往林正荣那边望了，小心地退到门边，闪到门外，关了门后，才对着手机大喘一口气。
〃她在哪里？〃
〃ｘｘ医院。〃
〃怎么样？〃
〃很好，做母亲了。〃
〃孩子谁的？〃
〃你知道还问？〃
〃他知道吗？〃
〃他不会知道，不会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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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的逃亡（六） 3
〃你为什么骗我？她根本没死，我没有失手杀她！”许眀希摇得苏于华眼冒金星昏天黑地，完全一副你今天不坦白从宽就别想踏出这个门的气势，“山下那具尸体怎么回事？那不是苏亦芝，到底是谁？！〃
两行泪适时从受刑人眼角狡猾地滚落，他望着*希一脸假装的惊恐：〃都是为你，都是为了你！〃他的哭声很凄厉，像个女人，怨妇似的女人。
你说他真的害怕许眀希吗？他不怕，他一听见他要他来，他就来了，毫不犹豫，他就是想见他，想靠近他。
〃到底怎么回事？〃
〃我一直跟踪你们，看见你们争吵，看见你失手将她推下山坡。〃苏于华抬起手抹了一把泪；〃我看你吓坏了，看见你哭着躲进车里。〃他垂头惨笑，〃你不知道怎么办，我就帮你想办法。〃
〃是为你自己！〃许眀希一把放开他，那人顺势倒在了地上。
〃是为我自己。〃他坦白；并且奇怪地让你想拍死他地笑；笑出了声，“为你就是为我自己。”他在取笑自己，嘲笑对面的人。
“后来到底怎么回事？”
〃我跑到山下，不管是死是活，总要先找到她。〃
〃原来你一直知道她在哪里？〃
〃我找到她时；看见有个陌生人在她身边，当时我真的吓坏；不管人有没有死；你都完了；可那个人居然是个神经病，她把苏亦芝身上的证件全都扔了出来；将她推上板车。我把证件捡了起来，一直在后面跟着她们，后来才知道那人不过是要个女儿。〃*希吸了沉重一口气，苏于华却呼吸顺当，〃我回了家，叫了一个*，用水果刀结果了给尸体毁了容，丢在原来发现苏亦芝的地方，将证件放在她身上，没多久我就被叫去认尸，你知道的。〃
〃你居然可以这样把丢她在一个陌生人家里？〃
〃头几天我天天去看她，看她醒不醒得过来，谁知她竟成了傻子。〃
〃她是你亲妹妹啊？〃*希的愤怒发自内心，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怀疑自己有没有内心了。
对方沉默不语了，他垂下头看见泪水肆意夺眶而出，居然落在地面积成水潭，倒影出自己千疮百孔的模样：〃我是为了你。〃
他的爱情啊，走过这一段泥泞的路，满身都是诗，腐烂和诗，腐烂的诗。
*希听着他的声音莫名其妙一时之间就那么烦，厌恶地烦：〃有那么伟大？你这种毛病不就一个性取向问题？如果真爱得那么纯粹，爱到了什么精神上的升华，你为什么非要爱我这个男人？如果你爱的就是那个人，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不去爱一个女人？〃
〃反正我爱你。〃苏于华笑了，你看他那么微醺着却又异常清醒地笑，笑自己反正爱了，死心塌地反正去爱了。
〃行了，反正结果一样。〃他转过身，懒得跟你继续纠缠，话题直直切入关键，〃你去见她，给她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不去，我没脸见她。〃
〃你得去。〃他转回来，蹲在地上，目光与苏于华平行，〃否则我更没脸。〃
浪漫的逃亡（六） 4
苏亦芝醒了，睁开双眼，看见伫立在病床边的身影，那人望她面无表情，她却在认清那张脸后粲然一笑：〃哥，你怎么来了？〃她靠双手支撑，想要坐起，颤抖着显得那么吃力，他弯下腰握住她的双臂，给予帮助，她转过头感激地再次笑了起来，那是只在亲人面前展现的轻松与坦然，〃你怎么样知道我在这里？〃
〃罗珊珍说的。〃苏于华随口的谎言，害怕此时提及*希的名字让她抵触。
接下来本该是兄妹失散多年后热烈煸情的相聚场面，但现实不遂人愿，亲人重逢最初的喜悦被两人之间生硬的寒暄冲淡，彼此似乎无话可说，相对如此尴尬。
苏亦芝看见唯一在世的亲人影子在床单上摇曳，没有方向，没有规则，无理地在雪白的棉布上左摆右晃。
他有重重心事，她开始以为。
〃这些年你在干什么？〃她问，却没有抬头看他。
〃没事可做，混一天算一天。〃
〃混到什么时候？〃
苏于华笑了，一脸关你屁事的厌烦：〃你将来又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仰起头，接触他异样的目光，射下来繁复纠葛。苏亦芝警惕了，于是胆怯多疑，〃你来看我有什么事？〃
他缓缓坐下，视线与她平行。
他看见一张依然美丽的脸，温柔多情的眼睛，也在望他，她始终是一位佳人，从来不缺女性魅力，如此迷人：〃为什么我不是你？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你。〃他伸出一双手环抱住自己，粗大的指关节碰到黝黑的皮肤，困惑烦闷。
他们不只是兄妹，他们有着一样的灵魂。这个灵魂本不该在他身体里，背道而驰，错位的玩笑。
〃我没事，*希想来看你。〃
〃先让你来探个虚实？〃她突然把他看穿，这是一个不具有现实意义的亲人，〃我不想见他。〃
“当初要不是我骗了他，如果不是以为你死了，他一定会去找你。”
“找不找都不一样，我不想见他，我就是不想见他，我不想见任何人。”
苏亦芝垂下头，不想看站在眼见的哥哥，他们之间似乎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亲情，莫名其妙的两个亲兄妹，同父同母，却完全不是相亲相爱的家人。
“那你还想见那个林正荣吗？”而这个问题又使苏亦芝觉得他跟自己相连了，他知道她心里始终有一个人。
“不想。”嘴上刚说完不想，眼泪温热的两行又下来了，怎么忍都忍不住。
“你们的女儿呢？”
“死了。”
浪漫的逃亡（六） 5
〃罗珊珍！你怎么可以骗亦芝说她孩子死了？！”许眀希从苏于华口中一听到那个可恶的谎言，开着车就跑去找罗珊珍，两人一见面很不愉快。
“这是为小娟好。”*希的声音再响亮反应再激烈，罗珊珍听着看着却如同烟云，匆匆过眼应该无视。
“放屁！她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把孩子从她身边带走，凭什么？！”
她沉默，低着头似乎不愿理睬，你*希自己身上虱子都挠不干净，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况且你挠了人家还未必乐意。
但*希锲而不舍，如孩子般的不依：〃为什么不敢告诉林正荣？〃
“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向他隐埋？〃
〃如果小娟是你的孩子，我会告诉你。〃罗珊珍一向厌恶许眀希，从小到大，是与生俱来的憎恶，或幼年养成的偏好，反正与任何判断经验无关，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她不会对待这兄弟俩一视同仁；明显的差异，她爱着其中一个，轻看另一个，〃林正荣跟你不一样，他不会无动于衷。〃
*希笑了，只能尴尬地笑，藏起一丝对刚才不公的愤懑：〃是，我哥就一大好人，怎么跟我这种垃圾流氓无赖相比。〃
罗珊珍看着他的笑，果真如同一个垃圾流氓无赖，那人眉间随着面部夸张扭动堆积而出的皱纹，像腐烂的花果层层裂开，在眼前惨败盛放。她不恨面前的人，他的张狂只是无力反击，一种可怜的发泄，他始终在败，林正荣带给他的失落感追随了一生，确实不堪承受。
〃你们是兄弟，这样比来比去很没意思。〃她很想说你*希现在混得也不错，舞台上一样光芒四射，一样万人追棒，名与利毫不吝啬滚滚而来，你不懂知足惜福，还求什么？
〃你不应该拿自己和他比。〃
你们真的不一样，你那些光鲜亮丽是包装经营出来的产物啊，不过一些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海市蜃楼，说不定某天你那一身的万丈荣光就会一夜间烟消云散，而你将束手无策，惨烈地停在原地，望着泡沫般繁华后的一片废墟，眼看自己被残忍丢弃。
〃从小到大我们就比惯了，你知道，放不开。〃
他没有一次赢过林正荣，从出生比他早三个小时开始。亲情、友情、爱情，未尝败迹，林正荣确实是一个梦，许多女孩梦寐以求的梦，*希挥之不去的噩梦，他想击碎，但那个梦似乎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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