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宇 你还演过嫖客?
倪 匡 我第一部戏就演嫖客。第一晚演得人家很满意,第二晚喝醉酒了,全部演员都是大牌明星,在等我一个人,导演打电话给蔡澜:“你介绍来的人,现在怎么办?”蔡澜说:“他演什么?”“演喝醉酒的嫖客。”“这不正合适吗?”于是就把我搬上一顶轿子,后面一个人把我的手摇呀摇的,个个都说我演醉酒演得很像(大笑)。第二天我酒醒了,整个片场只有我一个孤零零的,我还以为是到了什么地方呢。
李怀宇 后来有人对倪太说:“蔡澜叫倪匡演作家也就算了,叫他演嫖客,简直是污辱了大作家。”
倪 匡 倪太说:“他本来就是嘛。”(大笑)
李怀宇 黄先生也是很早就认识了?
倪 匡 我认识黄很早,第一次见面是1972年,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那时我另外租了一层楼来放贝壳,我放贝壳的房子比现在的房子还大。我们一见面就谈得很投机,我始终觉得人的脑电波频率如果合拍就可以谈得投机,有很多人半句话都不投机。最近我认识两个新朋友,李天命和陶杰,一见面大家自然会拥抱,自然会聊天,觉得很有味道。陶杰是才子,董桥也是才子。董桥和我见面很客气,但是就谈不到一块儿。我喜欢开放一点的人。我和查先生很熟,都已经算是谈得好了,但还是有些东西要顾忌一下。
倪匡:我唯一可以谋生的手段就是写作(6)
李怀宇 江湖上说金庸、倪匡、蔡澜、黄是“四大才子”。
倪 匡 他们三人是,我不是,英文一句都不懂。查先生的英文虽然有些口音,但是英文程度很深。我记得四十多年前到他家里,有一个很大的柜子,不知道放什么东西,后来一看,是一张张卡片,全部是英文,有几万张。他讲话一向不多,广东话、国语都不行。
李怀宇 你和蔡澜、黄性情比较相近,所以后来搞了电视节目“今夜不设防”。
倪 匡 是黄和蔡澜主导,我完全不懂电视节目应该怎么做,我只懂喝酒(大笑)。那时电视台经常找我们三个来访问,我们想与其让他们做,不如自己做。有酒喝,有靓女聊天,我们是首创付访问费给嘉宾,至少一万元一次。张国荣、周润发、林青霞那几次都很好,“今夜不设防”没有播出来的部分比播出来的更加精彩。
李怀宇 张彻先生的挽联“高山传天籁,独臂树雄风”,是黄先生写的。你曾说:“对得妙,改天我死了,也由你来写好了。”没想到现在黄先生也去世了,蔡澜先生写了“一笑西去”四个字悼念他。
倪 匡 人生很无常。如果让我写四个字,我就写“岂有此理”。你看我抽烟更厉害,就没有见我生肺癌。
1992年秋,倪匡飘然离开香港,隐居美国,留下一纸声明:“我已决心‘淡出’,自此天涯海角,闲云野鹤;醉里乾坤,壶中日月;竹里坐享,花间补读;世事无我,纷扰由他;新旧相知,若居然偶有念及,可当作早登极乐。”一去十四年,直到2006年才回到香港。
李怀宇 在美国这十四年的隐居生活怎么过的?
倪 匡 很容易过的,我喜欢睡觉,喜欢发呆。我又喜欢看书,喜欢听音乐。又养鱼、种花、买菜、倒垃圾。有多少事情忙?倪穗打电话来,我说:“你不要讲太久了,我很忙的。”我的房子有一个天窗,美国的空气好,一打开就可以望见星星,夜观天象。还有多少东西没有玩呢!
李怀宇 你人在美国,害得很多朋友要漂洋过海去探望你。
倪 匡 金庸、蔡澜、黄个个都去过。罗孚也去,以前跟他们《新晚报》打笔战,他的文章写得好,见了面我和他拥抱一下,大家欢笑。这时候真是“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李怀宇 在美国有没有写文章?
倪 匡 我一直在写小说,我写卫斯理写到前年才全部完成。
李怀宇 是不是用电脑写的?
倪 匡 去了美国两三年我就用电脑写作。用声控的,我用国语。
李怀宇 你的国语行不行啊?
倪 匡 它听得懂我的国语的。这个软件我用得很好,可以先训练一下,起初比较困难。那时候我手痛,如果不用电脑根本没有办法写作。我用电脑写了三十多本书。
李怀宇 你还自称厨艺第一,园艺第二,文艺第三。
倪 匡 (大笑)这个说法是开玩笑的。煮东西只有我一个说好吃,别人没人说好吃的。我煮东西很简单,牛肉、羊肉、鱼,都是一样的煮法,不加任何调味,至多加点盐、胡椒。我觉得调味品加多了,原来的味道都没有了。最讨厌的是吃大闸蟹点醋,吃生蚝加番茄酱,真是离谱,不会吃就不要吃了,糟蹋好东西干什么?三藩市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玩的,不知道为什么变成最佳旅游城市。黄来找我,我们两人走来走去,想找一间好吃的酒店来招待他,黄口刁嘛,最后找不到。蔡澜来了,有时候自己煮东西,有时出去吃。
李怀宇 你在那里还看黄碟?
倪 匡 我回来时有五千多张黄碟送给人家。本来我想托运回来的,托运的外国人怕得要命,说中国禁止的,我说那是香港。他说,香港也是中国,你敢冒险,我不敢。我只好全部送给别人。我想回到香港还是有得买,旺角不知道有多少呢。
李怀宇 你在三藩市讲英文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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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我唯一可以谋生的手段就是写作(7)
倪 匡 我不懂英文的,只会很普通的对话。三藩市华人多,到了银行,大喊:“有没有人会讲汉语?”一定有人来的。美国对少数民族照顾得很周到,只要有百分之五的人使用这种语言,政府部门一定有人会讲这种语言。所以我到政府大楼,一点都不怕,大声地叫,不像中国百姓走进政府部门一样,美国政府人员对我都客气得不得了,真是为人民服务,这点给我印象最深刻。我始终对美国的地方是喜欢多于不喜欢,比如对面走过一个人,你对他笑,他一定对你笑。如果在香港对着人家笑,人家当你是神经病。在美国,像我这样的肥佬去看人家的小孩子,人家很开心,在这里人家就怕了。
李怀宇 我听说一次在中文书店你被一个小女生认出来,她重金买下一本《卫斯理》请求签名。你问:“书这么贵,你还买?”她答:“平常租来看,今天碰到你才买……”
倪 匡 这是真的。美国买书很贵的,平时大多数租来看。现在香港中央图书馆有几架全是我的书,人人借来看,我就没有收入。如果是法国图书馆,有人去借书,图书馆要付作家版税。
李怀宇 当年你移民去美国时,有人说,你过不了两年就会回来的。
倪 匡 还有人说过不了两个月呢,结果我十四年没有回来过。但是倪太实在不适应美国生活,她一年要回来三四次,一年有半年在香港,即我一年有半年一个人在美国,相安无事。到了我七十岁以后,她突然间觉得我老了,不可以一个人在美国生活了,她就在美国陪我,不回香港了。但是十个月不回香港,她又神经衰弱,又憔悴。我看不对路数了,就对她说:“你回香港吧。”“我回去你怎么办?”“我很喜欢一个人生活的,我有很多事要做,大把书未看,大把音乐未听,大把碟未看。我可以一个月不出门一步的。”她说:“你就陪我回去一次。”一回来,所有的人,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好,个个都说:“倪匡回来了,倪匡回来了!”(大笑)梁凤仪还特地搞了一个很盛大的欢迎会,二三百个社会名人参加,很多人我都不认识,说:“欢迎回来。”我考虑一下,从美国回来不到一个月,倪太就像活虾一样,本来憔悴得不知像什么似的。不过,她现在不认是她要我回来的。现在记者问我:为什么回来?我说:“我晚节不保!”(大笑)
何兆武:兴之所至自由读书(1)
何兆武
1921年生,湖南岳阳人。
1939年考入西南联大,先后就读于土木、历史、中文、外文四系。
1956年至1986年,历任中国社科院历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研究员,
1986年后,任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
译有卢梭《社会契约论》、帕斯卡尔《思想录》、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罗素《西方哲学史》等,著有《历史理性批判散论》、《历史与历史学》、《文化漫谈》等,口述《上学记》。
一个人在看鲁迅的书,工宣队把他训斥了一顿:不要看与运动无关的书。还有一个人看马克思的《资本论》,结果也是被训斥了一顿:你不要好高骛远,你就老老实实地看你的小红书,好好检查你的思想。一个研究所,鲁迅也不让看,马克思也不让看,我觉得这太荒唐了。
何兆武先生爱笑。一见面我就问:“为什么不出《上班记》?”他笑道:“还没写呢,也不好写,因为涉及好多事情。”对《上学记》引起那么大的反响,他也觉得出乎意料。《上学记》为“何兆武口述,文靖撰写”,他介绍,文靖是三联书店的编辑:“原来没有想到写书,她找我想了解从前的事情,我们谈天,她有兴趣了,就成了书。”
我对《上学记》中的大才子王浩甚感兴趣,便讲了一个从陈之藩先生那儿听来的故事:有一次,王浩到陈之藩任教的大学演讲,时间在下午。午饭后,王浩经过陈之藩的办公室,一看门牌上写的是中国人的名字,就敲门进去,自我介绍后,两个人聊了起来。王浩特别喜欢金庸的武侠小说,陈之藩却从来不看金庸的小说。王浩说:“我们在海外,这么寂寞,这么无聊,没有金庸小说怎么过?”陈之藩说:“我不看金庸小说,过得也不寂寞,也不无聊。”两个人争了起来,争完了一看,王浩演讲的时间早已过了。何兆武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