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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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 第3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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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玉闭了闭眼,深深吸气,徐徐吐气,可是胸臆间某种猛然沸腾起来的东西,却再也压不下去了。是热血吗?在这冰冷宫禁中长大,看多生死倾轧之后,他竟还会有热血吗?

他苦笑,然后跪下,深深叩首,平整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陛下,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安乐嫁给容若?」

宁昭一怔,抬眼望他,眼神幽不可测,声音带点叹息、带点失望:「纳兰玉,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纳兰玉头也没有抬一下,依旧保持着俯首的姿势:「臣不该问,但臣不得不问。」

宁昭眼中锐气一闪而过,这个从来比任何人都明白进退、懂得事理,才可以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依然让自己对他保持着恩宠,旧情不忘的人,怎么竟会做出这么愚蠢、这么逾越的傻事。

「为什么?因为你是右相独子,当朝第一宠臣?」宁昭声音带笑,却让人闻声心寒。

纳兰玉额上已有大滴冷汗滴落,却毫不迟疑地大声答:「因为我与安乐一起读书,一起闯祸,一起长大,而今,她注定远嫁,我无力阻拦,但至少我该为她求个明白。」

他抬头,眼神坚定至不可思议:「若能全身自保,却成了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人,皇上会宠爱这样的人吗?就让我也恃宠胡为这么一回吧?」

宁昭沉默地看着他,这样伏拜而屈服的姿势,却又是那样坚决而不肯妥协的眼神。

以为他已长大,他已看透这人生、这宫禁、这世界,却原来,他也依然是个和容若一般无二的孩子,依然似安乐一般,有着宁可碰壁,也不愿放弃的执着。

十多年过去了,他竟依然还可以有一双和当年一般天真的眼。

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一个六岁的孩子来到面前,那天真的呼唤、灿亮的眼神,至今犹记。

这些年来,他疼过他,护过他,也疑过他,忌过他,教导过他,打压过他,却在容若的一场说书,惊起诸人疑心后,不假思索地说:「不是纳兰玉。」

他曾真心真意爱护他、喜欢他,也曾视若无睹,看他毁掉自己的前程,更曾冷眼袖手,任他背上叛国之名,亦曾毫不动容,把他利用到极致。

而纳兰玉,瞒过他,欺过他,却也不惜生死护卫过他,舍弃一切,想要周全包括他在内的一些人。

纳兰玉不是他最倚重的能臣,却也许是这世间,最了解他内心的人。纳兰玉与他之间,再不能肝胆相照、心腹相托,却是所有臣子之中,他私下相对之时,唯一不用自称为朕的人。

纳兰玉瞒着他天大的秘密,拼了命保护每一个他想铲除的心腹大患,他也派了人监视纳兰玉的一举一动,可是,当嫌疑和危难降临时,在皇太后不悦且惊疑之际,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不是纳兰玉!」

宁昭凝视着纳兰玉,忽觉一阵莫名的悲凉,他们这一对君臣,到底谁负谁多一些?只是再愤怒、再生气、再疑惑的时候,他也从不认为,纳兰玉会害他、会叛他。

他在皇太后不满言语之后的挺身担当,纳兰玉不会知道。他为保护纳兰玉,抹杀那一场儿戏说书带来的隐患时手染的血腥,纳兰玉不会了解。就像无数次对纳兰玉的极尽利用之后,无数次看着案头高高叠起,针对纳兰玉弹劾的奏折时,他心头忽然泛起的孤寂一样,纳兰玉永远不会明白。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轻轻一声叹息:「纳兰玉,谁也不是神仙,就算是君王,也不可能同时顾全所有人,有所得,就必有所牺牲。」

纳兰玉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平静地回道:「当被牺牲者不是我们自己时,我们才可以说出这样轻松的话。」

这句话顶得太不客气,就算降下大不敬的罪名也是完全合理的。

宁昭却轻轻苦笑起来,莫名地,竟有些怀念了。

有多久,纳兰玉不曾这样顶撞过他了。许多许多年前,那个只把君与臣当做书本上字眼的孩子,拉着他上天入地的玩,肆无忌惮的胡闹,在所有高高在上的人面前撒娇,这一切,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他自己,就算怀念,也同样不容许任何人,包括安乐和纳兰玉,冒犯他帝王的尊严,过去的,只能让它过去。他们每一个人,都只能选择,看向前方。

「你一直都想顾全每一个人,可是除了让自己受尽磨难,被所有人不谅解之外,又真顾全了谁?你还有什么力量去保安乐?」

纳兰玉慢慢地抬起头,有什么心深处的秘密被一击而中,以至于此时,痛不可当。

但他却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至少,我曾经尽过力,至少很多年以后,回想今日,我不会后悔。」

宁昭看了他良久,才轻叹一声,道:「萧逸借用济州一事,把武林势力扫荡殆尽,将旧梁势力全部消灭,就连商会的财富也皆为朝廷所用。世人皆道,萧逸将国内所有隐患一扫而空,却不知,楚国最大的隐患,萧逸根本无力去动,也无胆去动。」

纳兰玉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心间才慢慢升起明悟:「楚家!」

「不错,当年萧楚共创天下。萧家得帝位,而为了补偿楚家,萧楚代代联姻,萧家之子,正妻必是楚家女。若是王爷能太庙跪拜,交出封邑,还有不娶的权力,而皇帝,完全没有选择之权。当初楚国太祖,立下血誓,凡楚国帝王,有负楚氏,不以楚女为后者,两家子弟可共击之。这一句誓约,成了楚国最大的隐患。如今楚家是楚国除皇室外,最大的氏族,拥有仅次于帝王的权力,萧姓之子,无论是皇帝、王爷、侯爷、国公,其正妻皆是楚家女,太子、王侯嫡子,皆为楚家女儿所出。天下最肥美的封地,有一大半属于楚家,楚家男子还在娘胎里,高官厚禄就已是命中注定。这么多代以来,有谁能记得清,有多少官员是姓楚,或是楚家的门生子弟?」

纳兰玉茫然道:「可是楚家与萧家代代联姻,彼此关系坚不可摧,楚家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皇家最坚定的支持者。」

「楚家支持的是皇家,而不是任何一个皇帝,一旦他们觉得皇帝的存在不符楚家的利益,就会毫不犹豫地背叛,反正每一个宗室嫡子,都是楚家的外甥,所有人和楚家的关系都同样密切,可做的选择太多,反而没有忠诚可言。当初楚凤仪和萧若,就被楚家毫不犹豫地抛弃背叛,楚家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势,更加进窥皇家,密探皇室的一举一动,连容若离京之后,也被楚家严密监视。楚家人甚至连皇后,或各家正妃,在必要时,都被家族付予如此任务。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皇帝,或像萧逸这样的人,真的能容忍,自己的治下有如此不在掌握中的势力吗?真的可以忍受,枕边人随时变成窥探者的痛苦吗?就连容若那般大量,当初也和楚韵如闹得夫妻分离。」

宁昭冷冷一笑:「萧家真的不介意楚家的权势和行为吗?当初萧楚二家,共得天下,有荣辱与共之盟,但多少代之后,还有人记得祖先的情份吗?剩下的,不过是让楚家吸食萧家鲜血的束缚条约罢了。多少萧家的王侯因为祖训,不得不娶楚家女而夫妻不和?就是萧家的皇帝,又有多少是因为楚家而尝尽苦头?枭王有雄心大志,欲除楚氏势力,集权于皇家,王弟在楚家支持下,头顶太祖血诏,发动政变,血洗王宫,枭王自尽,死后谥号,也只得一个『枭』字。世代以来,后宫相争,君王宠爱无定,又有多少因为得到过份君宠,又或是生下儿子,太得宠爱,直接威胁到皇后地位的妃子或王子横死,这些血债,萧家人真的能够忘怀吗?怀王深爱兰妃,不得不将所有亲信卫士,安置在兰妃身侧,以防生变。兰妃独得天宠,却无事不敢走出院落一步,所有衣食都要经人试吃、试穿,一生忐忑不安。怀王冷落皇后,皇后七年无出,后宫仅兰妃育有一子。怀王尽一切可能,竟无法在朝堂上,立唯一的王子为太子,与诸大臣和楚家斗了十余年,失意落败,最后退居后宫,不问朝政,三年郁郁而亡,死后留遗诏,期与兰妃同葬,却连这唯一的遗愿,都无法达成。而皇后下诏,以王弟继王位,下一任君王,依然是楚家的外甥。」

「这么多的明争暗斗、恩怨情仇,萧家的男子,真的不记得其中的痛苦?这么多年来,楚家的财富势力,有增无减,子弟不免良莠不齐,横行霸道者,贪赃枉法者,何曾少过?只是萧家纵有帝王之业,也无法像对普通人那样惩治楚家。楚氏是萧家世代之姻,也是萧氏男子中,有识之士的心头之患。」

纳兰玉至此仍觉迷惑不解:「可是,这一切,与安乐何干?」

「楚家是萧家的大隐患,只是现在仍含而不露,不足以动摇楚国的稳定。萧逸以及历代楚王,不是不想动楚家,而是楚家的势力盘根错节,与萧家又牵扯不断,难以斩清。限于祖训不可违,国之根本不可动,后宫中,更没有任何一个身分地位,足以威胁动摇楚家女儿的妃子。」

纳兰玉只觉心头一寒:「皇上,你明知如此险恶,竟还要安乐……」

「安乐是我大秦的公主,身分尊贵无比,背后又有我大秦铁骑在,就算是楚家也要再三考虑,萧逸也不会允许楚家胡作非为。还有容若,此人不知厉害,只知恩义,一旦欠了安乐的情,对安乐有了情义,就会不顾一切的维护安乐,完全不会在乎得罪楚家的后果。就算是楚韵如,也非承安乐的情不可,自然不能不保护安乐。如若安乐为容若生下皇子,而楚韵如却无所出,楚家会何等惊慌失措。楚凤仪只生容若一子,其他皇子皆诸妃所出,封直系皇兄、皇弟为储君的戏码不能再演一次,若想封旁系楚氏所出的皇子为储君,名分礼法说不过去,萧逸也不会允许。楚氏必不甘心皇位旁落,到时纷争一起,必会引发楚国动荡。」

宁昭平静地道:「楚家不动安乐,大势将去,楚家要动安乐,容若会毫不客气和楚家翻脸。楚家就算想再送一个女子进宫,以容若的性情,也不会再接受。」

纳兰玉迟疑道:「若是安乐不生子呢?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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