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总不能这样走了。如果,这种话被皇上听到了,那还了得?可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皇上此刻正站在她们身后。于是,每个人都有些不自然。还是皇上最先打破了冷场,嘿嘿笑着说,“都留下来陪朕吧。珠儿,你果真要回去吗?”
珠儿?容珠听得真切。皇上的眼睛一直落在张嫣的脸上。他口中的珠儿当然不会是自己。她当然清楚,表姐的闺名叫宝珠。听了这样的叫法,容珠不信表姐依旧不肯回头。但是,她又错了。张嫣仍然默不作声。皇上又趁热打铁,补充一句,“朕做这些,以为你会高兴。”
张嫣眼中不是没有犹豫,却终于还是摇摇头,说,“皇上,你喜欢的东西,我永远不可能喜欢。我喜欢让你做的事,你也永远不会去做,不是吗?”说完,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趁着没有落在地上,她已经转身,匆匆的走了。小荷跟上去,小竹看看容珠,还是留下来。
她可以拒绝穿上铠甲,因为,他相信,她确实是头痛不堪重负的。她可以不声不响的就走开,他也相信,她不能抵抗烈日的暴晒。他甚至也可以原谅,她对容珠说的那句气话,就当他没有听见,但是,他不可以说出口,这样绝情的话。一直以来,奉圣夫人都对自己说,皇后不喜欢皇上,她只是表面上应付皇上罢了,实质上,一刻都不想和他在一起。理由有很多,他都没有相信。他以为,就算她是一块冰冷的玉,总有一天,是会化开的。所以,他可以容忍她多次的干政,只当她是说着玩儿,自己不往心里去便是。他也可以容忍,每次拉她来玩儿,她总是拒绝,勉强来了,又会离开。他总以为,她确实是不舒服的。他甚至也忍了,她多次假装称病,把自己拒之门外,或是已经去了坤宁宫,又被她劝着离开,他宁愿相信她身体不适,不方便,不多说就乖乖的去她指定的宫里过夜。他甚至还暗暗的称赞她贤德。……究竟为什么,堂堂的一国之君,要这样的屈服,难道仅仅因为,她是自己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人,她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时就觉得早已相伴多年的那个人?他不明白,弄不清,也不想去追究,此刻,他只有压抑住一腔怒火,奔回搏斗的现场,再一通发泄给不相关的人。
这时候,太监宫女已经躺了一地,气喘吁吁。皇上登上石台子,喝道,“谁让你们躺下的?都给朕起来!起来!继续打!”又发疯般的冲一应妃嫔喊道,“谁敢跟朕两军对峙,朕封她一个皇贵妃!谁敢?站出来!”
妃嫔们挤成一团,噤若寒蝉。
第三回 峰回路转(6)
皇上见无人响应,随手抓起脚下一根长矛,指向妃嫔众人,道,“你们!两人一组,摔跤!快点!”妃嫔们不敢不听,纷纷摆出架势,抱在一起啃咬。皇上懒得再看她们,刚要转身,却见妃嫔中间站出来一个不怕死的,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臣妾愿意执掌女队,与皇上对峙一番。”皇上一瞧,不是别人,偏偏是他最讨厌的良妃。对这良妃,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就这样的讨厌。大约是仅有的两次驾幸承乾宫,入了门,便莫名其妙的闻到些香味,接着便是一夜的春梦,醒来,除了发现良妃睡在身边,其他的事一丁点也想不起来。这让他觉得承乾宫有些邪性,顺便对良妃这个人也产生了反感。如今,见她主动站出来,虽说是为自己解围,但是心里仍旧不舒服。魏忠贤早已看出皇上的犹豫,便上来对皇上嘀咕两句,皇上的眉毛翘了两翘,十分开心,拍拍魏忠贤的肩膀道,“你个魏卿,满脑子的神机妙算!”说完,大声宣布,“既然良妃主动争取晋升皇贵妃,朕又怎好薄她的面子?好吧!朕就给她个机会。来呀,把那火雷子拿来一支,交给良妃,让她当着朕的面,引爆一支给朕看看,朕方可信你确实有本事统领军队呀。”话刚出口,小太监已经把火雷子递到良妃面前。良妃不敢接,双膝发软,登时跪地连连叩头,求饶都忘了。众妃嫔见此,都庆幸自己没有傻乎乎的做个出头鸟儿。却有一个人,站出来,道,“臣妾斗胆,愿意代良妃引爆此雷。”在场的众人都傻了,目光刷的射向她那张镇定自若的脸。容珠此刻也不得不佩服,李才人是个女中豪杰。
只见她左手接过火雷子,右手接下火舌子,凛然走出众人视线之外,把火舌子对准地上的石头一擦,冒出火光后,随即对准火雷子的棉线,“嘶嘶”的响声过后,随着众人的惊呼,火雷子钻天而起,直升入高空,白烟滚滚如一团蘑菇,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巨响把在场众人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暗暗攥紧的拳头可以放开,悬着的心里那面铜镜也破碎了化为关切的目光落在李妍的身上。她没有太多的异样,至少表情上看不出来。也许是见到皇上朝自己走过来,也许是极度的紧张之后松懈下来的自然反应,她整个人跪坐在地上,脸色有些泛白。
皇上十分兴奋的,把手搭在她肩膀上,道,“李才人果然不辱圣命,朕这就册封你。”
却听李才人说,“皇上且慢!”
皇上此时大约是真的高兴了,很容忍的说,“你想要什么封赏,尽管对朕说。朕都答应你。”
李妍一字一句的说,“臣妾冒死,请罢内操。”
“什么,你说什么?”皇上尽量克制着声音的异样。
李妍好像已预料到会有这种结局,凛然正色道,“紫禁城有锦衣卫日夜守护,臣妾以为,内廷宦官宫女习武与否并无实际之用,何况,演练之中,刀枪无眼,恐有伤亡,……”
“够了!”皇上指着跪在地上的李妍,声音已经颤抖,“你别学人家一副教训人的口气!朕不吃你这套!你滚!你滚!朕不想见到你了!”
李妍吃力的以手撑地,缓慢站起来,又以同样的速度向皇上躬一个身,便在人们的唏嘘声中踽踽独行,终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时候,剩下的妃嫔们都失了魂儿,刚刚捡回来的半条命也好像随时都会被取走了。果然,魏忠贤又嘀咕了几句,皇上都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就听魏忠贤大声说,“皇上有令,众妃嫔按照品级,一个一个的试验火雷子。”
哗……妃嫔们炸开了锅一般,纷纷抹了眼泪,齐刷刷的跪下。皇上有些犹豫的神色掠过,却见奉圣夫人笑道,“万岁刚才不是看到了,李才人玩儿的时候也有惊无险的。大家看得多开心哪!”皇上点点头。
容珠那一刻,没有过多的想法。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该沉静的站在是非之外。她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于是,冒着天下的大不韪,她走到妃嫔们堆里,跪在她们旁边,这让客魏都显然疏忽了,原来她一直都在。
“皇帝姐夫,蓉儿可否斗胆请求代替姐姐们作这副将?”
客氏一听大喜,不等皇上表态,先行叫好,道,“快给容宪郡主呈一个火雷子。”
“慢!”皇上赶忙阻止,“小妹愿意,朕当然求之不得。还用试验什么火雷子?”那脸上的笑容不是伪装的,直冲着王之坤喝道,“愣着干什么?快伺候刘副将军穿上铠甲!”话音刚落,妃嫔们终于可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第三回 峰回路转(7)
容珠的脸蛋上雕刻着笑容,在刀枪剑戟的浮光掠影里,她的一抹微笑,始终骄傲的维持到最后。她毫不回避皇上的眼神,她说不清那是赞许,感激,兴奋,抑或是,她心中凭空希望那眼神中有着什么特别的寓意?容珠暗想,假如当初不进宫,她或许可以做一个很称职的伶人,任凭内心如何波涛汹涌,脸上永远波澜不惊,保持着微笑接招拆招,陪着皇上玩儿,又自然的做出皇上把自己打得节节败退的样子。直到皇上实在精疲力竭了,那杆长矛顺势被他抛到远处,他躺倒在地上,仰望着天空,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品味着滑落到嘴里的腥咸,不住的大喊,“朕赢了!朕赢了!”
清理战场的活计当然轮不到容珠,她交出武器,知道自己该功成身退了。一直站在远处的小竹,隐忍的目光正好打量着容珠那张挂满汗液尘土的脸。她体会到了容珠释然的笑容背后,那掩饰不去的凉薄。
容珠迈开步子,潜意识或许依旧在游移,自己凭着一腔冲动去做这样一件事,单单是为了给众妃嫔解围吗?或者,是自己依旧还对入宫时那点卑微的想法念念不忘?她不想去追究,她此刻只想逃跑了。
“珠儿!别走!”背后,有一双大手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汗水的热度黏在一起,让她的心抽搐之余,有一丝不可抗拒的暖意。回过身的瞬间,皇上的手却缓缓的带着一点尴尬的松开了她,眼中满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固有的惶恐。只是,这份惶恐,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的表姐呢?这声‘珠儿’,又是在唤着她,还是张嫣?她不明白,也许,在皇上心中,都已经混淆不清了。
“如果,皇后她可以像你一样待朕,就好了。”
“呵!”容珠都感到好笑了,“会的。”她保持着那个孩童般不谙世事的样子,转过头来,她想以此骗过皇上,她依旧是个小孩子,什么都听不懂。她此刻,确实,什么也不想懂。
回到坤宁宫,自然先来前殿向表姐请罪。张嫣好像已经知道猎场上发生的事,没有细问,便让小竹带容珠回去休息,当然,她也没有给容珠一个笑脸。
这件事却没有因此而过去。皇上不会因为谁的不高兴而取消内操,反而越演越烈。容珠以为皇上会再次派人邀请她去参加,但是,没有。对于那天,她陪皇上演习的事,皇上也没有什么赏赐。相反,不久,就传出消息,皇上下旨,削夺李才人的封号,降为选侍,移居长春宫。听小竹说,长春宫属于弃宫中的一座,很冷清,很简陋。皇上一般不会踏足。一朝住进去,恐怕一生难睹君颜。
“那不就是冷宫吗?”容珠问道。
小竹摇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