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女性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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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女性档案-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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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为辛锐抬担架的村民聂凤举、聂凤智两兄弟早已去世。此前临沂党史办的同志曾对我说,当年给辛锐送过饭的聂凤举的妻子,2005年也刚过世。
  当83岁的王瑞兰大娘拄着拐杖站在自家院子里时,我真是惊喜极了。她竟然活着。那年,王瑞兰刚结婚3个月,才18岁。她说:“那天夜里俺老头抬进来一个血糊糊的人,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就看见是长头发,她疼得哎哟哎哟的。俺老头悄悄告诉俺,这是陈明的爱人辛锐,陈明是个领导。俺老头怕日本人发现,说得赶紧把人藏到山洞里,就把家里的门板拆了当担架,俺也把娘家陪嫁的新被子拿出来给辛锐盖上,俺老头兄弟俩在前面抬着,俺在后面搭把手,把辛锐送进山洞里。以后,俺就给她送饭,白天不敢动,都是天黑了送去的,送到洞口就赶紧回来。每次去她都是睡着,有时疼得‘俺娘俺娘’地喊,怪让人心疼的,俺一直没看清她长什么样。”
  我让王瑞兰老人带着我去看辛锐藏身的山洞,洞口已经被堵死。
  坐在那个隐蔽的洞口前,静默了一会儿,我似乎完成了某件事,准备忘掉这个地方。
  下山时,我特意再次拐到王大娘家。我喜欢闻山户人家用木柴烧饭的味道,喜欢看农妇拉风箱的节奏。我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翻看王大娘家的影集。突然,一张三个女孩的合影照片吸引了我。这显然是一张翻拍的老照片,从她们的穿戴打扮看,应该在抗战年代;从年龄上看,也都十七八岁的样子。三个女孩中有两个都梳着大辫子,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围巾,她们穿着老百姓样式的衣服,但棉袄棉裤穿在她们身上很合体。三个风华正茂的姑娘半蹲着,身后是一片隐隐的树林,她们全往右侧方看过去,那里一定有很多人吧?或许有她们的恋人?她们看上去那么青春盎然,笑容那么灿烂,透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真诚和质朴。她们是谁呢?照片的底部打出一行字:“山东姊妹剧团演员,(中间)为团长辛锐”。
  可我觉得中间这个女孩不是辛锐,她是个圆脸,而与陈明合影的辛锐是方脸,两人脸型明显不一样。那么,这三个女孩是谁呢?她们是否也参与过大青山突围?她们今天是否健在?
  我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最初见到这张照片时对我的冲击。如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晕眩过后,我让自己极力镇静下来,试着拂去照片上的沙土,更清楚地欣赏那个年代中的她们的美丽。我敢说,任何人,只要看过这张照片,都会被她们美好的神态感染,都会产生一?##耐锵е椤?/p》就在我盯着这张照片目瞪口呆之际,我还没有意识到,一群女八路军在沉睡了多年之后,仿佛听见了我的召唤般,一个个从历史的深处向我走来。
  

资本家小姐辛淑荷原本要当画家(1)
济南大明湖南门,正对着一栋用铁栅栏围起的三层小楼。小楼灰墙灰顶既结实又洋派,上上下下约五六十间屋子。进得大门,便是一个花园,有芍药、牵牛花、夹竹桃、丁香、鸡冠花、水仙和云竹,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花交相辉映;假山、假石、假湖水,应有尽有,寂静清幽。
  这栋楼房的主人便是民族资本家辛铸九的公馆。辛家三世同堂都住在这里,享受着天伦之乐。
  当清晨的鸟儿鸣叫着在梧桐树枝间跳跃时,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推开窗户,然后铺开宣纸,研墨准备画画。
  她就是辛葭舟长大了的二女儿辛淑荷。她身高1米65,修长、高挑的身材,文静而秀气的脸庞,梳着整齐的三七分的短发,穿一条素净的方格旗袍。因为酷爱画画,她读到初中二年级时,爷爷就让她回家专心画画,除此,她还与中学同学刘佩琼(此人很快成为她的嫂子,济南地下党员,参加八路军后改名李敏)一起,在家里读私塾。
  一个10岁出头的小黑丫头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她扎着两根朝天的羊角辫,胡乱地把书包斜背在身后,她凑到辛淑荷身边,讨好地问道:“二姐,你又要画画啊?今天画什么?”
  辛淑荷一边研墨,一边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她看看小妹的模样,微微一笑,嘴中轻轻吐出一个词:凤凰。
  “凤凰是啥呀?”小黑丫头叫辛颖,是辛葭舟最小的女儿。她并没有耐心弄清楚自己的问题,只是有心没肺地乱问着。
  辛淑荷也没打算理会妹妹,专心地研她的墨。妹妹讪讪地踢了一下她身后的什么,跳着蹦着上学去了。
  又是一天没挪地方,辛淑荷一心一意画她想画的凤凰。
  傍晚时分,辛颖放学回家,看到二姐还在画画,扯开大嗓门喊道:“还在画呀,你烦不烦啊?跟我玩会儿吧?”辛淑荷回头朝她笑笑,轻声道:“自己玩呗。”又转回身去。辛颖知道二姐永远都是静静的样子。
  辛淑荷终于完成了手上的这幅画。只见画纸上,一只翎羽绚烂的凤凰,提起一只脚爪,立在一株梧桐树上。它转头回视的左方,是绿色树冠,右下方则是秀丽挺劲的几竿翠竹。从这凤凰的头颈、翼尾和腿部的动势来看,它似是刚从遥远的天边飞来,终于找到了这合意的栖息之处,正合拢双翼回视后方,呼唤着同伴。
  “好一只凤凰!”随着称赞声起,爷爷辛铸九已经站在孙女的身后。他欣赏地看着孙女笔下的凤凰,说,“淑荷啊,这幅画很精彩,你自己满意吗?”
  淑荷娇羞地点点头。
  辛铸九问:“那么,办画展时,如果有人出高价买走它怎么办?”
  淑荷舍不得地又看了一眼,坚定地说:“不是为抗战才举办画展吗?我希望咱们能多捐点钱,送到前线。”
  “哈哈,我真为我的孙女骄傲。来,题上你的大名吧。”
  淑荷娇羞地谢过爷爷,拿起画笔,在画的右上方空白处留下字体娟秀的题款:
  丙子冬十一月
  淑荷女史作于百花洲畔
  然后,她又拿出两颗小小的刀法古朴俊逸的朱红印章,上面的一颗为篆体白文“辛淑荷印”,下面的一颗为钟鼎朱文“百花洲上”。
  “二姐的画展我也要参加。”说话的人一阵风似的刮进屋来。这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淑荷的二弟辛树明,正在读高中。
  辛淑荷轻轻地唤了声“二弟”,便羞怯地立于爷爷身边。二弟欣喜地看着画纸上的梧桐,赞叹道,“姐姐,上海的抗战将士要是知道你为他们办画展捐钱,那就会更加英勇杀敌。”
  辛铸九亲自动手帮着孙女裱画。年轻时,辛铸九就喜爱画画,他的书法名声在外,尤擅欧体。因此,六个孙子孙女中,他最喜欢有绘画天赋的二孙女辛淑荷。
  这幅画,纸本,绫边纸裱,高34厘米,阔44厘米。裱好画后,辛铸九叮嘱淑荷:“画展的地点定在民众教育馆大厅,你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了,有信心吗?”
  

资本家小姐辛淑荷原本要当画家(2)
淑荷偎着爷爷,用手指了指墙上挂的、地下裱好的那些工笔画。爷爷会意,吟吟笑着,一一过目孙女的这些作品。
  辛颖不知何时冲了进来,一头钻进几个人中间,扯开嗓子就唱:“小燕子,飞呀飞,飞到天空找食吃……”
  辛颖的声音洪亮,吐字清正,应该算是好听的,辛铸九笑吟吟地鼓掌,鼓励道:“唱得好,小辛颖唱得真好听。”
  在爷爷的鼎力相助下,辛淑荷的画展举办得很顺利。她的画家梦并没因为战争逼近而消失,也许她太专注作画了,对战争的感觉反而是迟钝的。直到近期,眼看就到年根了,本来家里应该高高兴兴迎接春节,爷爷和爸爸却经常关在书房里低声说着什么,这引起了淑荷的注意,难道家里要出什么变故吗?
  焦灼的辛铸九预感到要出大事!窗外日本人和国民党特务时隐时现,他日夜坐立不安。他心里明白,日本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让他当山东省省长,他拒绝了;现在退其次,让他当财政厅长,他仍然拒绝。下一步,如果他还是这个态度,日本人是不会对他客气的。日本人还在逼他做出选择,他们需要他的态度。而山东商界人士也需要他的态度,说白了,那就是给不给日本人当汉奸的问题!他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好友蔡公时被枪杀的情景。如果自己坚持回绝日本人,必定会遭到蔡公时的下场。
  即使对他下手,他也不当汉奸!辛铸九抱定决心,不与日本人合作。
  即使这样,他也不后悔没有跟着韩复榘撤退!
  1937年10月初,沿津浦铁路南犯的日军第十师团侵入山东。三日占领德州,继而占领恩县、平原、陵县等县。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率部在鲁北地区稍做反抗后,旋即命令部队及地方官员撤往黄河以南,命令炸毁济南洛口铁路大桥,与日军隔河相峙。当看到形势不妙时,他的10万大军还没跟日军开战,一枪未发,便向鲁西南逃跑了,致使3万名日军,轻而易举分两路渡过黄河,将济南、青岛、泰安、烟台等数十个城市拿下。
  辛铸九没有跟着韩复榘撤走,这显然得罪了国民党。作为韩复榘政府的参议员,却不与韩复榘共谋,这一举措充满冒险。当然,共产党那边也派人来做辛家父子俩的工作,希望他们跟着共产党走。来做统战工作的是二孙子辛树明的高中历史教员。辛家父子不愿卷入任何一个党派,他们决定抱以回避的态度。
  辛铸九暗暗盘算着,老家章丘还开着一个纱厂,一个面粉厂,他想让儿子辛葭舟带着家人先撤回家乡,在那儿避避风头再说。他最担心的是,由于自己对日本人的态度,可能会牵连家人的安危。
  辛葭舟娶有一妻一妾,育有三儿三女。他虽然对韩复榘统治下的国民政府有很大成见,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还算舒适。只是现在,父亲既得罪了国民党又惹恼了日本人,想保持中立看来是难上加难。非得逃吗?这个读法律专业的富家子弟,突然有了痛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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