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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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娘-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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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是李瀍来了。望过去,李瀍的冰眸在夜色下凌厉冷漠,似有一团愤恨的烈焰窜高。我并不害怕,他不敢动我,因我有一个疼爱我的仇伯伯。更何况,他不是一个尽责的丈夫,那我也不必是一个贤惠的妻子。青灵无疑给我苍白的生活带来新鲜的滋味,这或多或少填补了我心中的空虚和寂寞。李瀍如果敢夺走我唯一的乐趣,那么我会与他拼命!
  
  青灵不慌不忙地将手指收回,唇角噙着玩味而又满足的笑意,不情愿地向我的夫君磕头:“青灵拜见颍王!”发丝滑过光滑的绸缎衣料,散落一地。他如斯镇定自若,怡然自得,是吃定了我会护他周全。
  
  我坐在原地,只微微地弯腰行礼。窗外的月光正好,映得青灵的半边脸皎若明月。然而当我冷漠地抬起头,惊觉李瀍的身后还立着一个人。云鬓风裳,体态丰满,这影子虽隔着垂帘,还是能看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萱娘……”熟悉的嗓音颤巍巍地传来。我惊愕失色,乱了方寸。这是……阿母的声音,她不是在千里之外的邯郸么?怎么会来到长安?既然来了,又为何不通知我?
  
  我凝神屏气,移动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朝那个妇人行去,经过李瀍的身边时,我已经没了任何表情,只有一丝恨意在心底悄悄萌发。
  
  掀开垂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慈祥而又伤痛的脸。她颤动着的双唇不断上下碰合,淡淡的皱纹隐没在眼角处,鬓发已经有了一丝灰白。这张脸我既熟悉又陌生,常常在我的梦里徘徊。进宫之初,她每一丝鬓发和皱纹都清晰可见。但随着时间推移,便渐渐看不清她的面容。每次午夜梦回,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紧紧拥着我,然后依依不舍地和我分别……
  
  “阿母……”我鼻子一酸,滚下泪来。把她搂进怀里,抱得那么紧,害怕她再次离我而去,“女儿好想你……阿母……”那泪如洪水倾泻,淹没一片荒地。我哭得肝肠寸断,不断喊着,“妈……妈……”
  
  “萱娘……我的女儿……”母亲的手紧紧拥着我,早已泪眼婆娑。我们抱头大哭起来。宣泄的泪水和哭声充斥着阁楼,飘得很远很远。
  
  哭罢,阿母抱着我说:“萱娘,我好高兴……但你为何……”她稍稍平复了心情,朝青灵看了一眼便住了口。
  
  阿母若知道她的女儿不守妇道,与道士鬼混,会怎么看待我呢?我的心乱了,李瀍的这一招螳螂捕雀黄雀在后真是高明啊。他可能早已料到我不怕他,而故意带阿母上来看这场好戏。也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亲人是我唯一的软肋。他似乎站得比我更高,更远。
  
  “阿母,女儿是被他逼的。”我转过身子,故意冷冷地看着青灵,“女儿一介女子,是这个道士欲羞辱女儿。”此刻唯有把错误推到青灵的身上,否则我还有何脸面见她?
  
  青灵露出迷茫的表情,我对他眨眨眼睛。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与我相视而笑。
  
  我听到李瀍冷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我这蹩脚的计策。看向李瀍,他的喉结轻轻颤动了一下,我知道他要下令了。于是慌忙指着青灵,边想边说:“你惑乱颍王府,罚你……永不准出青灵观,否则……杀无赦!”
  
  故意抢在李瀍之前发号施令,为的就是救下青灵的命。这样的惩罚似有若无,不准他出青灵观,但外人亦可以进去。不知李瀍有没有察觉我真正的意思,但他一直立在那里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令我摸不着头脑。他此刻是否正在嘲笑我的作茧自缚?
  
  青灵不置可否,抱起七弦琴下了阁楼。经过我身边时,对我展颜一笑。我想他是懂我的。
  
  “萱娘,这么说是他……”母亲缓过神来,微微一笑,拉着我的手说,“你阿爷给你修了一封家书,说我就是这几日到,你不知道吗……?”
  
  “家书?”我当然不知道了,要是知道,也不会与青灵在这里厮混了。
  
  只见李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笑得云淡风轻:“萱娘,这封信在我这里。因事务繁忙,所以忘记交付与你。萱娘,你不会怪我吧?”说罢一双带着嘲笑意味的眼睛看向我。
  
  我觉察到他在暗自窃喜,压下怒火道:“五郎,你公务要紧。”原来他一早收到我的家书,故意扣下,欲让我措手不及。他果然是处心积虑要陷我于不义。
  
  “那请武夫人和萱娘好好叙旧吧,孤王还有要事在身!萱娘,你可要好好招待阿母。”他笑得奸诈,挥动袖子,大摇大摆地下了阁楼。
  
  我隐忍自若,目送着他的离去。好在他并不计较青灵与我之事,没有驳回我的命令。我稍微放心了些。再看母亲,她显然对李瀍的胸襟气度和知书达理十分欣赏,一直看着他出了阁楼才对说我:“萱娘,想不到殿下如此大度。”
  
  我只说:“阿母,女儿今晚想与你同住。”将头依偎在阿母的怀里,撒娇道:“把阿爷也接来吧,我在京城给你们置办一间大宅子,买一百个仆人伺候你和阿爷。阿母,女儿现在是王妃了。”
  
  她抚摸着我的发髻,喃喃自语:“好,好……萱娘,阿母不想再与你分开了……”
  
  那晚,我睡得极香。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那个小小的王萱紧紧搂着自己的母亲,满足的笑容挂在唇边,像一个孩子般梦呓。
  
  一直睡到晌午,母亲并未在我的身侧。紫雪忙打来水,伺候我洗漱梳妆。
  
  “娘娘,今日阳光明媚,正好配那件穿花枝金泥大袖裙,你的身段好看,穿上一定艳压群芳。”紫雪边说边将在我的发上抹上桂花头油,令其光滑整洁。动作优雅熟练,继而将发丝绾成一束,拢在耳侧,用金钗固定。早就掐了一朵紫蔷薇簪在那一团雾鬓之上。
  
  “紫雪,阿母去哪儿了?”我忙问。
  
  “武夫人一大早被韦太妃接进宫了。夫人见娘娘睡得正熟,没让奴婢叫醒你。”
  
  “殿下呢?”
  
  “殿下送武夫人进宫了。”
  
  “青灵……还好吧?”我略一沉声,问道。
  
  紫雪的手一抖,语气中有了几分不悦:“娘娘还挂念他呢?他好得很,白白让殿下养他一辈子!”她心直口快,在我面前口无遮拦,我并不恼,这样纯白的心性正好。随即命人备下马车,准备入宫。
  
  阿鹿先进宫传报。我和紫雪紧随其后。刚入崇仁殿,赵大娘便立在殿门躬身请我:“王妃娘娘,太妃娘娘和武夫人早就等候多时了。”
  
  说罢,引着我进了偏殿。珠帘绣柱,锦缆牙樯,韦太妃居于正中案牍前,下方是我的母亲,李瀍却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桌前摆放着果蔬鹿肉,殿后的阁楼飘来丝竹之声。
  
  韦太妃见到我立刻唤我,“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准备用午膳。”说罢,眉头一皱,侧头对身后仅仅一墙之隔的宫廷乐师厉声说:“这吹得什么曲?跟嚎丧似的!换一首欢快的!”
  
  那乐声嘎然而止,顿了顿,弹奏吹打起“破阵乐”来。
  
  我在母亲的对面坐了。
  
  韦太妃笑容满面:“听闻武夫人爱看皮影戏,正好宫里来了长安最有名的戏班子,今晚上就在我这小小的地方搭个戏台子,让你尽兴!”
  
  “不敢劳烦太妃娘娘!”母亲忙垂头做惶恐状。
  
  韦太妃笑眯了眼:“你无需客气!武夫人爱看什么戏呢?”
  
  “这……”母亲看看我,我对她点点头,母亲才道,“不知太妃娘娘喜欢看什么戏,我乡村野妇,怕说出来笑话……”
  
  “你怎么是乡村野妇——”韦太妃突然沉下音色,似话中有话,“你生了个好女儿。若不是她——我也不至于到了这把年纪还抱不到孙子。”眼眸暗自瞟向我,哂哂笑着。
  
  母亲尴尬万状,忙看向我,我只面无表情,泰然自若,轻轻对她摇摇头。
  
  韦太妃又自言自语:“我家瀍儿都十六了,他父皇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有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萱娘,你今年十九了吧?”她眯起眼睛看向我,故意问道。
  
  我沉着应声:“是。”
  
  “正是生儿育女的年纪。萱娘,有些话我得当着武夫人的面前讲。瀍儿流连野花野草,是你之过——”
  
  她把最后一句话拉得长长的,又说,“他为何喜欢那些小妖精,而不是你,懂吗?”
  
  韦太妃当着母亲的面让我难堪,又恰恰戳中我心中的硬伤,不由得把筷子一摔。仰起头,忿忿不平对她说:“母亲的意思是我还不够妖娆吗?是你那儿子偏偏不碰我,怪不得我!”
  
  被母亲呵斥住:“萱娘,怎么这么对太妃娘娘说话!”我看向母亲,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激动,她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她起身忙向韦太妃道歉:“太妃娘娘,萱娘从小没读过书,性情狂野,请娘娘恕罪!”
  
  韦太妃似笑非笑,半合上眼目:“武夫人请坐,年轻人都这个脾气,我不会怪她的。”又饮下一杯葡萄美酒,唇上沾染着丝丝红润酒汁,声音一沉:“萱娘,听闻你和一个道士好上了……”语气中带着凌厉的试探。
  
  我言笑自若:“不过是传闻罢了。他只是修道炼丹的臭道士,平日经常听他宣讲道法,那些嚼舌根的小人便从中诋毁我的名声。母亲万万不可听信小人之言!”
  
  她点点头,并不作答,一笑了之。
  
  一时无话,晚上时果然在殿前的空地上搭上了戏台。一个沉香木搭的木架,几盏小灯,用鱼油抹过的白纱上几个牛皮彩绘小人蹦蹦跳跳,口技者又唱又演,男女老幼之声全学得栩栩如生。四五个吹唢呐打锣鼓的坐在幕后把气氛烘托起来,那白纱之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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