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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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珠缘-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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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时忖量,必是宝珠不在馆里。看秦文像听不见似的,自己吸水烟。好一会子,还不见来,便向装烟的管家道:“你找找去。”那管家去了会儿,窗外便有许多脚步声走来,有人报道:“陆师爷来了。”石时等便站起来。见前面两个管家掌着羊角风灯,写着“南书厅”的红字。后面又有一群人,掌着“西正院”的灯,到帘外便都站住,只走进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来,生得十分清瘦,石时料想是陆莲史。见他一进来,便抢前几步,与秦文道候,转身便和石时招呼,各道姓名。石时便让他登炕,陆莲史笑道:“足下初到这里,哪还有谦让的理。”说着仍让石时上座,自己便向夏作王圭对面一排椅上坐下。

    秦文归座道:“孩子们来了么?”陆莲史尚未回答,帘外早一片声答应道:“伺候着呢。”一声未了,早走进两个人来,一个身干短短的,白净脸儿,年约三十内外,一个却不过十五六岁光景,浓眉方脸,相貌比那个好些,都穿着大衣。石时暗想,这两个人定是秦珍和秦琼了。刚想着,秦文已命两人向石时请安。石时忙回了礼,讲几句话。见秦文问两人道:“宝珠呢?”两人刚要回,帘外有人应道:“三爷早来了,伺候着呢。”秦文因道:“进来。”管家传了一声,说:“请三爷。”外面帘子一动,早见两个极俊俏的小厮拥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宝珠进来。  石时看他不过十三四岁,穿一件粉红百蝶衣,罩着一件纬金堆花的箭袖,下面结着湖色排围须儿,仿佛和霞佩一般,足下登着薄底粉靴,小的很觉好看,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嵌一颗极大的明珠,颤巍巍的一个绒球,颈上系着玉蝴蝶儿的项圈,越显得唇红齿白,目媚眉颦,虽是正色,却带笑容,觉得比梦中所见更美几倍,石时不禁呆了。宝珠早紧步上前,先给石时请过安,又向秦文请安,垂手立着。

    秦文却放下脸,露出一种威相,看了宝珠一眼。宝珠便低下头去,脸儿飞红了,一言不言语。秦文看那小厮道:“谁教你爷不穿公服出来。”那小厮有个叫花农的却很灵变,忙回道:“爷刚进馆,听老爷喊,怕来迟了,所以不及再进去更衣。”秦文哼了一声,便不言语。石时见宝珠那种苦恼样儿,心里着实过不去,便和宝珠搭讪几句,不过讲些一向企慕的话头。

    宝珠随口答了几句,一时见管家上来摆席,看是五个座儿,知道自己没事,便走近秦琼身边站着,看着秦文的脸色,秦文又看了宝珠一眼,才道声去罢。宝珠暗将秦琼的衣角一扯,秦琼便同宝珠向各人告辞出来,到帘外,刚小厮掌起风灯想走,忽里面秦文喊道:“琼儿转来。”秦琼忙应了声,便仍转去。宝珠知道唤秦文是自己不陪席了,恐怕出来撞见,反为不美,便一溜烟跑出厅门,趁着一路的灯光,跑进二厅,走到柳夫人住的南正院来。刚跨进门,迎面撞着柳夫人身边的丫头可儿走来,看见宝珠便站住笑道:“我的爷,到这会子才回,把太太急死了呢,说爷出去迟了,三老爷是不管有人没人会放下脸来的,怕爷回来丢了脸,教我着小厮来请爷去的。”宝珠笑道:“还好,没惹骂。二姐姐可还等着我吗?”可儿道:“早回屋子里去了。”宝珠一呆道:“怎么他不等我一会儿?”可儿笑道:“爷不要又站住了,太太盼着呢。”

    宝珠便绕过游廊,到画锦堂下,揭着软帘进去,见他母亲柳夫人正坐在炕上听他侄女赛儿讲书。那赛儿只穿着件湖色花绣的袍子,束着玉带,也戴着紫金冠,缀着一颗大珠,背面垂着短发,屈着一膝,反露出一个三寸多大的小靴底儿,一手托着腮靠在炕桌上,念《石头记》。听见宝珠声音,便回转头来笑道:“宝叔叔你回来了,好,好,来替我讲书呢。”柳夫人也笑问道:“可惹骂来没有?”宝珠笑着摇摇首儿,说没有,便挨着赛儿来坐。赛儿靠进去些让他,宝珠也便屈一膝儿,伏在炕桌上看那《石头记》。

    赛儿道:“你怎么不把褂子脱了,可不热吗?”宝珠一笑道:“是呢,我忘了,袅烟来替我脱去。”那宝珠的丫头袅烟便走上来替宝珠松去腰带,给他脱了,又将项圈正了正,压在衣领外面。宝珠便心里活挠挠的想走。柳夫人道:“忙什么,一会就摆饭了,给我安安稳稳坐着歇罢。”

    宝珠便不好走,仍挨着赛儿坐下,道:“你来多少会儿了,你奶奶怎么不来?”赛儿道:“我一个儿来找婉干娘的,他回屋子里去了,太太便不放我走,要我念这牢什子呢。”宝珠笑笑,见他紫金冠上的红绒珠儿歪着,便顺手替他整好,随口道:“你念到哪一段了?”赛儿嫣然一笑道:“我刚念那个刘姥姥的笑话呢?”宝珠笑道:“这也有趣儿。”说着便一手搭在赛儿肩上,一手去翻那书。柳夫人道:“好孩子,你念给我听罢。”

    宝珠笑道:“我不要看得,我做那刘姥姥的样儿给太太瞧。”说着便做那刘姥姥对镜子叫亲家的样儿,口里又做出那老婆子的声音,引得柳夫人大笑起来。赛儿看着宝珠的脸,只是憨笑。宝珠笑着,只顾做那好笑的形景,连地下站的丫头们都看的好笑。赛儿早笑的胸口痛了,便央着宝珠叫:“不讲罢。”宝珠却一法的逗他笑。赛儿笑着来掩他的嘴,宝珠才笑着罢了。

    刚乱着,见婉香身边的丫头笑春进来,要知他来干什么,且看下文叙明。

    正是:

    上客好留连夜饮,佳儿能博合家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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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花婉香拥衾春卧病 秦宝珠烧烛夜谈心
    却说婉香身边的笑春进来,便笑道:“太太这里好热闹呀,三爷回来了么?”宝珠见是笑春,因道:“你小姐怎么不也来听笑话呢?”柳夫人也笑道:“咱们这边热闹呢,你请你小姐来这边用饭。”笑春道:“咱小姐呀,又不舒服了,这会儿子闷得很,着来瞧瞧三爷,请去谈谈呢。”

    宝珠忙道:“怎么,姐姐又怎么了?”笑春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事,刚打太太这边转去,好好的看书,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又哭了一会,这时说心疼,带点嗽着,烧发的很旺呢。”柳夫人道:“那可吃点什么没有?”

    笑春未答,赛儿先道:“怎么不问我奶奶要香苏饮去。”笑春道:“珍大奶奶送来的药块子正是这个名儿,说好得很,此刻春妍在那里煎呢。”柳夫人道:“那也还可吃得。宝珠你瞧瞧去,看是怎么了,倘有什么,可也不必回我,径喊当差的去请那金有声来,打个方子,前儿不也是他的剂药便好了吗。”

    宝珠巴不得一声儿,连连答应着,便丢下了赛儿,也不等笑春,径走过左手游廊,向西首墙门走进,向南转个弯儿,便是婉香住的小桃花馆。一进中门,便一手揭起软帘,一眼见春妍蹲着煽炉子,见宝珠进来,便站起来。宝珠不待他开口,问道:“姐姐怎么了?”春妍指道:“在房里睡着呢。”宝珠低声道:“睡熟了没有?”春妍道:“一会子没听声响,多管睡熟了。”  里面婉香却早听见,因咳嗽了声道:“春妍,药好了吗?”春妍隔着围屏回道:“快当呢,三爷来了。”婉香却不则声。宝珠便自己揭着门帘,走进房去。见妆台上洋灯却旋得幽幽的,床上帐子垂着,外面又放一重海红帐幔。宝珠尚未走到床前,先唤声:“姊姊,你怎么了?”婉香便自伸手来揭开帐子,向宝珠道:“没什么,不过不适意点儿。你怎早家来,敢不念夜书么?”宝珠笑点头儿,便在床沿上坐下,替婉香钩起一边帐子。婉香便要坐起来。宝珠忙坐近些,止住道:“不要起来,仔细点风。”婉香也便不想起来了。宝珠伸手向他额上熨熨。婉香欲躲不躲的。宝珠缩转手道:“了不得,烧得火烫呢,你还要起来,可是不当要的呢。”婉香笑嫌道:“我不起来罢了,你给我好好的坐着,不要大惊小怪的骇人。”宝珠一笑,因又道:“你心疼可好些么?太太叫我请金有声去。”婉香听说,便起来道:“我没什么,谁告诉太太去来。”

    宝珠见他已经坐起,忙拿件玫瑰紫袄儿,想给他披上。婉香却已伸手来接,自己披了,接着道:“你回太太去的么?”宝珠看他两颊红红的,娇艳得和海棠花儿似的,正发烧着,便口里答是笑春讲的,一手却去放那帐子。婉香嗔道:“怎么,你放它下来什么?”宝珠怕他发恼,忙仍替钩上道:“我怕你冒了风。”婉香笑道:“谁要你献殷勤儿。”遂又嗔道:“笑春也竟胡闹,这一点算什么病,又到上房里回去,你快去,说我原好好的,没什么,不要请大夫。”宝珠扭颈儿道:“我不去。”婉香道:“随你罢,不过太太记挂着呢。你不去也罢,我睡我的。”说着便和衣躺下。

    宝珠只是讪笑不语,见他睡下,便与他铺盖好了,却仍不走。婉香转向里床道:“你到外面坐,我要睡了。”宝珠笑道:“何苦来呢,又和我怄气了。”婉香听说,便回转头来笑道:“谁与你怄气,我爱睡一会儿,怕又得罪了你么?”宝珠也便一笑道:“好、好,你睡你睡,我不扰你。”说着便站起来替他放下帐子。婉香隔帐儿道:“幔子不要放下,怪闷的。”

    宝珠依他,便只将罗帐垂下,却把幔子卷得高高的。便慢慢的走到妆台边去,见灯不亮,因道:“姊姊,这灯怪讨厌的,旋亮些好么?”婉香含糊应道:“随你,你爱那样便那样,你不要唤我,我要睡熟呢。”  宝珠便不做声,就靠妆台坐下,见鸭炉里香已烬了,便随手将鸭炉盖子揭开,用香印儿慢慢的印了个双回文的心字,看看不甚清楚,倾去又重印了一个,看还明白,便用煤纸燃着,仍将盖子盖好,移近镜边。见镜袱尚未套上,暗暗埋怨道:“这些丫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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