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这几年,我县的经济建设比起文革前要倒退了多少?生产非但没有发展,反而屡遭破坏,全县的工农业总产值还达不到文革前的三分之一,有些生产队甚至没粮吃,没衣穿,这就是你们说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成果,这就是你们坚持的社会主义道路?文革前全县农业劳动力平均每个工分还有一毛多钱呢,可现在呢?五分钱不到。你说这是前进了呢还是倒退了呢?这不是破坏又是什么样呢?事实胜于雄辩嘛。所以说,现在不抓生产,不抓建设是不行了。你们要搞斗争,我不参与,但谁要搞破坏,不准发展生产,我绝不同意。”
“嘿,嘿。”陈殿龙叫道,“你思想怎么这样糊涂。在当前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斗争异常激烈的时刻,谁若是光提搞建设,搞四化,而不提阶级斗争,那中国就有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中央首长说得好,我们宁要社会主义的低速度,不要资本主义的高速度,在路线问题上,我们是不能搞调和,不能搞折中主义的。”
“胡说八道。”周忠华恼火地说,“社会主义就一定是低速度?那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又从何体现?社会主义又如何能战胜资本主义?马克思说,革命就是解放生产力,可我们现在却是恰恰相反。请问,这是革命么?”
“周忠华同志,你这种思想是很危险的。”
“陈殿龙陈副主任,我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请走吧,我还要看几份文件呢。”周忠华下逐客令了。
陈殿龙的目的没有达到,他当然不肯走。他又掏出烟来,点着火吸着说:“周忠华,我是不愿上你的门来的。要不是受黄主任之托,要我好好的同你谈谈,你八人大轿也休想请得我进你的大门来,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周忠华见他死皮赖脸地赖在这儿不走,他索性闭目养神起来。陈殿龙见状,他肺都气炸了,就像一只好斗的公鸡一样,粗着嗓门说:“反击右倾翻案风可是一场两个阶级、两条道路的生死大搏斗,胜券已是稳操在我们手里的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李斌就是我们县的还乡团头子,是古镇的胡汉三。这次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就是要整他们的。周忠华,你可得注意一些,不要再为走资派评功摆好了,更不要再为错误路线卖命了。”
周忠华厌恶地说:“我是一个有二十多年党龄的共产党员,一个老干部,照你的逻辑,也是应该被打倒的了?除非不让我工作,否则,我会尽一个共产党员的职责。”
陈殿龙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是会第二次被打倒,那得看你走什么路了。”
周忠华冷冷地说:“走什么路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来操心。”
陈殿龙故作关心地说:“老周哇,你身体有病,最明智的是上医院往上一段时间,哈哈哈哈哈——”他狰狞地笑了。
周忠华见陈殿龙如此肆无忌惮,他问:“你听说这么一个故事么?”
“什么故事?”陈殿龙问。
“从前有一只螳螂,它的前脚很发达,捕食小虫,皆用像镰刀一样的前脚,‘咔嚓’一声便把小虫剪碎了。于是它自以为很了不起,什么也不放在眼里。一日,它在路上,见一辆马车奔驰而来,它竟然狂妄地举起前脚气势汹汹地要阻挡车轮的前进。结果呢,这个蠢不可及的螳螂,被车轮辗得粉身碎骨。你知道这叫什么?”
“叫什么?”陈殿龙问。
“这叫做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陈殿龙终于听出了周忠华的弦外之音,他咬牙切齿地说:“好好。这么说来,你是顽固地坚持要和我作对了?哼!你这是自取灭亡。”
周忠华道:“不是我要和你作对,而是你要逆历史潮流而动。大凡逆历史潮流而动的,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陈殿龙道:“嘿嘿,现在不是提倡反潮流么?我们就是要做反潮流的英雄……”
周忠华正色道:“你们一伙在政治上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在组织上党同伐异,大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陈殿龙,你们虽然用尽了鬼蜮伎俩,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们的阴谋始终不会得逞的。”
“嗬嗬,你以为我们真的会失败么?”陈殿龙咆哮了。
“当然。”周忠华说,“因为你们这一伙人已经失掉了民心,失掉了党心。要知道,民心不可违,不得民心者是不会得天下的。”
陈殿龙气急败坏的说:“那你就等着瞧吧。”
“风物长宜放眼量,我当然会看到你们无耻下场的那一天。”周忠华说,“别看你们现在折腾得欢,鲁迅说过,捣鬼有术,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来无有。陈殿龙,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呀。”
“你——”陈殿龙说不出话来,他气鼓鼓的走了。陈殿龙本想恐吓周忠华,不料却失败了。
回到家,陈殿龙闷闷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假寐。忽然,门被“砰”的一声推开,陈殿龙吓了一跳,睁开眼一看,见是张丽琼走了进来。
“嘿,小张,是你呀,几时回来的?”陈殿龙高兴了,他跳了起来,说,“我正想着你呢,刚才我还给你打电话呢,你没接,没想到你却来到这儿了,真是知我者,张丽琼也,每次都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你就来安慰我,有你这个红颜知己,我也是心满意足的了,哈哈——”
可张丽琼却不说话,在凳上坐了下来。陈殿龙望着张丽琼,她脸色苍白,人也瘦了一圈,人不仅憔悴了,也苍老了许多。昔日勾人魂魄的一双媚眼,现在已是黯淡无光,那张可人的笑脸,也变得神情木然了。陈殿龙暗暗想,黄卫东这狗娘养的真是个摧花辣手,才一年多两年不见,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给他摧残得像个半老的徐娘了,妈的,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陈殿龙点着一支烟问:“小张,在地区妇联工作可好?还如意么?”
张丽琼仍是一言不发地坐着,她毫无表情的望着陈殿龙。自从黄卫东把她调到地区妇联,她就成了黄卫东的姘妇,黄卫东三头两晚都来找她厮混。她以为傍着黄卫东可以升上更大的官,不料,几天前的一个晚上,黄卫东和她厮混时,被早起疑心的黄卫东的老婆抓了个正着。她被黄卫东的老婆狠狠羞辱了一番不算,她还成为了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的对象。黄卫东为了避嫌,不得不把她调到另一个县做公社妇女主任。这么一上一下,张丽琼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去公社赴任前,她回来古镇,却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走进了陈殿龙的家。此刻,她望着给她带来的不知是祸是福的陈殿龙,一时间,甜酸苦辣一齐涌上了心头,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爱耶?恨耶?她说不清,悲乎?喜乎?她也感觉不出,内心里只是一片空荡荡白茫茫的,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失去了一切思维。陈殿龙见她眼呆呆的望着自己一言不发,心里也有点害怕,他强堆笑脸道:“嘿嘿,小张呀,我们已好久不见了,来来来,为我们的久别重逢喝两杯。”他斟了杯酒,递给张丽琼,张丽琼接过来一口喝干了。
“再来。”陈殿龙又给她倒上酒,张丽琼又是一口喝干了。“嘿嘿,跟着黄卫东,你的酒量可是练出来了,他妈的,还真有你的。”陈殿龙说。
张丽琼突然把酒杯往地上一摔,“哈哈哈哈——”她歇斯底里的狂笑了起来,笑声是那么的刺耳骇人,陈殿龙听得全身也起了鸡皮疙瘩。
“你怎么了?小张,你疯了?”陈殿龙这才发觉她神态有点失常,他有点手足无措了起来,“小张,你是怎么了……”
张丽琼指着陈殿龙的鼻子骂道:“陈殿龙,你这狗娘养的王八杂种,畜生,天打五雷劈的,你不得好死!”她抓起酒瓶,几口就把大半瓶的酒喝干了,她往沙发上一倒,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声是那么的凄切、悲苦。
陈殿龙饶是胆边生毛的恶鬼,也被她的举动吓怕了。他结结巴巴的说:“小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疯了?撞鬼了?中邪了?”见她兀自哭个不停,陈殿龙走近她,摇着她的肩道,“你喝醉了……”
张丽琼把衣服撕开,叫道:“陈殿龙,你这个狗养的畜生,老娘要跟你睡觉,你上来呀。哈哈哈哈——我是破鞋,我是淫妇,我是臭婊子,我不要脸,我勾了她的老公,我抢走了她的老杂毛。你他妈的黄卫东也不是个好东西,呜呜呜,睡我玩我。还有你陈殿龙,你们这些狗养的统统都是魔鬼,欺骗我,侮辱我,玩弄我,把我当作你们的玩物,当作你们泄欲的工具,睡够了,玩厌了,就甩了我,把我一脚踢掉。妈的,你们这些色狼、淫棍,一个个都不得好死。我好悔呀,我好恨呀!呜呜——”张丽琼号啕大哭起来。
陈殿龙吓得手足无措,生怕邻居听到她的哭声,他忙斟了一杯茶道:“小张,你冷静些,喝杯茶……”
张丽琼一掌把茶杯扫落地,“哈哈哈哈——”她又狂笑了起来,指着陈殿龙的鼻子骂:“你这狗畜生,怎么不上来玩老娘了?你嫌我脏了?妈的,你这王八蛋,当初骗我的时候一口一句我的小乖乖,我的心头肉,现在我不是你的小乖乖了么?不是你的心头肉了么?你的嘴巴怎么不甜了?王八蛋!”
陈殿龙见她似疯似癫,也不知她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疯卖傻,他一时不知怎么才好,急得直干瞪眼。张丽琼也许是叫得累了,俯在沙发上哭泣,陈殿龙便想悄悄地溜出去,他才走到门口,张丽琼一声怒喝:“站住!”他吓得停住了脚。“回来!抱着我。”她又喝了一声。陈殿龙只好在沙发上坐下,他怕张丽琼又会大哭大闹,伸手便想抱她。不料张丽琼狠狠的一个耳光刮过去,直打得陈殿龙眼冒金星,嘴角流血,昏头昏脑地转了几个圈,才没有摔倒。“你干嘛打人?”陈殿龙正想发火,张丽琼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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