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宝湘口诵祭文的时候,在场的这几个文人暗自连连摇头,不以为然。黄式三心想,这祭文虽有文采,但天马行空,不合格调。难道真是草莽之士,伪托鲁王旧部后代?不过看这些人衣章华美,与旧书中记载的大明祭祀服饰相仿佛,这也不像是草莽虽为。等听到《兴明军军歌》,他从歌声中感觉到慷慨激昂之气,顿时为之一振,暗思这些人在海外两百年,虽然行事有些不合礼数,但忠烈之气犹存,我倒要与他们会上一会。
在回城的路上,黄式三讲述了自己的想法。他的话语当即遭到胡夤的反对。
“老师,你不能与他们相见。这关系到名节,走了这一步,想回头就难了。”胡夤连声劝说,“还是让我先去探探虚实。要不,让元同师兄和我一起去也行。”
黄以周,本名元同,后改以周,以元同为字,号儆季。
“名节?!”黄式三笑笑,“我已经65岁了,半截身子进了黄土。”
北城月城的门洞里,两个卫兵精神饱满,荷枪实弹,像杆子一样笔直站立。黄式三在护城河前停下脚步,他对着四子黄以周和弟子胡夤正色的说:“我道光年间赴乡试,因母病逝,遂罢考回归,从此也不再应试。这一半是因为孝,一半是因为对这个朝廷已经失望,不想出仕于异族。”
胡夤劝说道:“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草莽之辈。老师,你看他们搞的这个祭祀仪式,不伦不类的,不合礼数。”
“你不觉得今天这个祭拜仪式很是庄重!你不觉得祭拜的时候,他们全都显现出赤诚之心!”黄式三瞅了一眼胡夤。“你啊,读书读迂了。礼是一种国家规范,每朝每代都各有自己的礼仪。子曰‘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形式很重要,诚心更加重要。”
“没错,父亲。说到草莽,大明太祖皇帝就是起于草莽之间。”黄以周表示赞同,但他话音一转,“不过说到去拜访他们,我们最好三思而后行。毕竟脚迈过去,就收不回了。最后让我和胡夤先去看看。”
“是的,老师你是浙东名士,要顾及身份,还是慎重为妙。”胡夤苦劝。
这时一支队伍从龙峰山山麓走了下来,一边走还一边喊着口号,“一、二、三、四!”
大路上行走的百姓顿时都向两旁闪开,黄式三等人也让到一边。
带队的指挥官是陈胜,他看见两边人群都在驻足观看,心中十分的得意,立即指挥队伍唱起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大明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要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
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人民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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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夤的父亲胡得耀以前是定海镇的右营游击,胡夤时常看到绿营兵勇操练,大清国的军队他见多了,可从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武装。他看着这支队伍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路吼着歌曲进了城门。等队伍走远,胡夤一回头见黄式三神情有些恍惚,“老师,老师,怎么了,我们也进城去。”
“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黄式三反复咀嚼,最后感叹道:“好啊,为政以德,为军以德。如此行事,安得不取天下。”
黄以周,“人少了些,再多一点,可算是王者之师。”
胡夤表示同意,“大清朝没一支军队比他们强。”
黄式三看着自己的儿子黄以周,黄以周微微点头;他再看自己的弟子胡夤,胡夤也微微点头。老头子手杖戳了三下桥边的青石板,“走,我们一起去总兵府。”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与大儒切磋
更新时间:2012…05…28
“什么来了几个文人?”
白宝湘等人从祭祀现场回到设置在总兵府议事厅的指挥部,刚想松口气,就听到卫兵报告。
云澜手持几张大幅名刺,看了起来,“黄式三,这黄式三是谁啊?”
白宝湘一听吓了一跳,“黄式三,黄薇香是晚清浙东一带的大儒啊。30岁后研读《论语》,40岁起考究历代典章制度,50岁后专治《尚书》,现在正是他~~”白宝湘估算了一下,“他现在大约65岁左右,正是暮年好言礼的时候。”白主席在论坛人称是百宝箱,他当然知道黄式三这个名字。
“什么礼啊,春秋啊。把他们杀了,要不就赶走。”水无痕一听,立即叫了起来,“大儒的才学我们用不上,他们的影响力我们也用不上。他们所影响的文人和地主阶级,正是我们要打倒的的对象。”
“水无痕,你太左了。”王铁锤手指了过去,“现阶段,我们还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要不就没必要包装一层明朝的外衣。”
他转头看看白宝湘,“云澜是定海宣抚使,让云澜去试探一下他们的来意?!”
云澜有些踯躅,“我倒是喜欢历史和文学,也曾打算报考中国文学的研究生。可是跟大儒辩论,我还真没这本事。”
白宝湘站起身,“我来吧,咱不和他们辩论,咱们就只管忽悠,用我们海量的知识混乱他们的思维。”
在总兵府花厅,白宝湘和云澜笑呵呵与黄式三、黄以周、胡夤等人见礼,“薇香老,是名震浙东的大儒,两位先生也是儒家学者,今天一见宝湘真是三生有幸。”
两边坐定,云澜让人奉上茶来,“日本有汉学和兰学,兰学其实就是西学,洋学,洋鬼子的学问。我们在国外两百年,汉学虽然没忘,但精研的主要是西学。所以,我们见到你们儒者感到格外亲切。”
宾主寒暄半天,胡夤耐不住性子,直截了当的问道:“请问监国大人,贵部真是两百年前大明鲁王旧部的后代?你们一直生活在海外哪里?你们怎如此装束?”他手指白宝湘和云澜的一头短发。
白宝湘和云澜相视一笑,云澜朗声说道:“我等自然都是大明遗臣、鲁王旧部的后代,与诸位先生一样,都是华夏苗裔、炎黄子孙。东去海外三万多里,有一片沃土名叫美洲。这个美洲有中原的三四倍大,本来归印第安人所有,不过后来西洋人也来到美洲,他们花了几百年时间,几乎全占了美洲。我们虽然人少,但实力不差,只在海边占了一个角落。至于这个装束,那是削发明志,矢志诛灭鞑虏,不光复中华,不束发,还请先生们见谅。”
“大人占位这个权监国,不知令先祖是鲁王千岁的什么人?”胡夤眼睛直盯着白宝湘。
白宝湘点点头,他把历爵思那套鲁王有四大护卫“白钱王云”的鬼话,对三人讲述一番。最后白宝湘告诉他们,因为鲁王遗孤是位郡主,流亡海外人士中也无一言九鼎的大臣,所以他们只得效仿古人“周召共和”,以五年为期,轮流推举权监国,共同管理国家大事。
“效仿‘周召共和’?”三个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云澜很是理直气壮,“当年鲁王千岁赐予我们先祖‘大明干部’的称号,希望我们去海外的忠义之士,不忘大明,牢记自己是大明的干臣,大明的部属。我们这些大明干部自当不忘鲁王千岁遗训,大家谁也不要上位,一起管理国家。”
黄式三拱了拱手,“敢问监国大人,这两百年来你们一直是共和执政?鲁王千岁的后裔就一直没出一个王子?”
白宝湘,“前面几代皆为郡主,后面虽有男丁,但已算是外戚旁支。所以两百年来,我们一直都是共和。”
“岂有此理!”胡夤有些忍不住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人伦是为天地根本。你们虚设君位,不守臣子之礼。君不像君臣不像臣,这样成何体统。”
“不然。”白宝湘看过几本新儒学之书,他笑着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两层意思。一方面是:君守君道臣守臣道,父守父道子守子道;一方面则是:君守君道是臣守臣道的前提,父守父道是子守子道的前提。在没有君王的时候,我们不能随便找一个人来充作君王,更不会拜异族的酋长为君主。”
他向虚空作了一揖,“暂时找不到大明苗裔的情形下,我们采取共和之制,既是权变,也是效仿先贤。”
“效仿先贤这自然没错。”黄式三用手捋捋胡须,“‘周召共和’也只是权宜之计,你们两百年就一直共和,这~~~”黄式三说不下去了,这种社会制度他没法想象。
“这就是儒家倡导的社会大同。”白宝湘接了上去。
“社会大同?!”
白宝湘言语激昂,“‘仁者爱人’。儒学的精髓是仁,仁为体礼为用;而不是反过来,礼为体仁为用。子曰‘礼之用和为贵’,礼的最高境界和最高目标,就是创造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暨全社会的和谐。共和能促进社会的和谐,促进社会大同,我们为什么不能采用呢?”
“这个?”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白宝湘滔滔不绝的讲述大众儒学的观点。
什么儒学的核心是仁和礼。仁就是以“爱人”之心推行仁政,使社会成员都享有生存和幸福的权利;礼就是用“正名”(即道德教化)的方法建立社会的道德秩序,使社会成员对自身的社会地位都有稳定的道德认可和道德定位。
什么仁礼一体。不讲仁只讲礼,礼就不会被社会成员普遍认可,就会遭到反对;不讲礼只讲仁,社会成员不受道德约束,就会由思想上的无政府状态引发现实中的无政府状态。所以仁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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