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卦……复卦又是指的什么呢?从头再来,回到初始之处。初始是什么时候?回去那个时候又是指回到紫枢剑出炉的时候还是之前更早的时候?只要回去了就不会有遗憾……遗憾,她的遗憾那么多,那么多,怎么补得回来?
还有……如果那些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场景不是梦,那么是过去还是未来?过去,是怎样的过去,她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未来,又是怎样的未来,让她看了心酸。
紫枢发觉这杂七杂八的一大堆没一个问题她能想通,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便又倒了口酒进嘴里,试图强迫停止自己不停运转的思绪。清冽温软的酒入喉,一股清新的桃花味儿就在口腔里蔓延开,然后仿佛肚子里也尝到了桃花的清甜。酒味不浓,她甚至越喝越清醒,低叹一口,觉得完全不能达到桃醉说的“一醉解千愁”的标准,于是就一杯接一杯地灌。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快活日子却因为这个桃醉给没了,她知道自己会不开心那么又干什么要卜卦,要解卦?居心不良。
叶英知道紫枢去买酒了,然而她迟迟不回来让他很担心。等到戌时她都没出现,叶英实在沉不住气,拿了剑出门一路往城南去。那晚好多人都看到天上一闪而过的影子,心道这些江湖人又开始卖弄轻功了,前些日子摔断了那么多条腿都不知悔改,简直无聊。
最后叶英是在城外的土丘上找到紫枢的,她抱着酒壶坐在最高处的那块石头旁边,失魂落魄的模样。
“紫枢。”叶英上前去,她一身都是桃花酿的味道,身旁已经喝空了一个壶。
紫枢回过神来,目光清明,很清醒的样子:“阿英。”
“是我。”叶英蹲在她面前,拿过她手里还剩下的半壶酒,“怎么不回家?”
紫枢顿了半晌才说:“不想。”
“为何?”
“想事情。”
“回去想不行吗?”
“我想一个人。”她微微低下头,头发被蹭得有些乱,身上还有些草屑,也不知是不是在地上滚了几圈儿。
叶英将她头发里的杂草拂开,扶着她的肩:“我们回去。”
紫枢点头又摇头,按着他的手说:“脚崴了。”叶英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紫枢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大石头:“我从上面滚下来了。”
难怪……可是她看起来没醉的样子,怎么会摔下来?叶英看了她会儿,将她背到背上。紫枢毫无反抗,十分配合地就伏了上去。她靠着他的肩膀,吐出带着桃花酿香味的气息:“酒别浪费。”
本打算扔了酒再走的叶英不得已将它握在了手中,背着紫枢踏进夜色中,一步一步地往家走去。一路上紫枢都很安静,但没睡着,她两眼发直地发着呆。偶尔叫他的名字,他应声之后却又什么都不说。那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无意识的呢喃,很轻很软,像一把软毛刷子拂在他的心上,有些痒痒的。
回到家之后他放下她,她的脚步都有些趔趄。桃花酿喝起来清淡绵软,后劲很大。紫枢一气儿喝了一壶半,再在街上兜了那么大一圈儿,酒气终于上来了。叶英虽然疑惑怎么剑魂也能喝醉酒却也不敢放松,生怕她发个酒疯什么的就太可怕了。
“我想喝水。”紫枢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吐字清晰。
叶英确认她好像除了路走不稳没什么异常,这会儿便说:“我去拿,你别乱跑。”
“嗯。”紫枢浅浅地应了,一副柔顺的模样,而等叶英端了水出来才发现她是个阳奉阴违的主,这会儿已经爬到屋顶上继续喝酒去了。桃花酿的气味散在空气中,果真像是置身于桃林。
“紫枢,下来!”
她放下酒壶看了他一眼,摇头:“你上来。”又灌了一口酒。
叶英觉得很无奈,但是又不能放着她不管,只能端着水跳上去。落到她身边夺过她手里的酒壶,塞了水杯到她的手里,紫枢只是顿了顿,便将茶杯里的茶喝光了。“西湖龙井。”
“嗯。”叶英将酒放到她拿不到的地方,轻声应。
“阿英,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吗?难道无论怎么选择,结果都是注定的吗?”
叶英转过头看着她,紫枢仰头望着天空,显得孤独而萧瑟。他想了想:“我不知道。”
“不知道?”
“偶尔觉得有,偶尔又觉得没有。”
“是吗?”
“我说不清,但我宁愿去相信事在人为,而不是天定。否则活着是为什么?”
紫枢缩成一团,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或许吧。”
她不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着,看着璀璨的星空,吹着巴陵带着油菜花香味的风,如此静好。她吸吸鼻子,鼻腔里除了油菜花的味道和酒味,还有叶英身上的味道,濯濯如雪的清冽,淡淡的香。
她突然很想抱抱他。
“阿英。”
“嗯?”
“你转过来。”
叶英很听话地转向了她,然后她很顺利地把自己塞进了他的怀里,叶英一阵错愕。“怎么了?”
紫枢的头埋在他的肩窝,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好闻极了。听到他的问话便摇摇头,叶英感觉这就像是撒娇的猫儿在怀中蹭了几下,心也被挠了几下。
她闷头埋在他的怀中,闭着眼睛,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天撞见他洗澡时的场景。那在水中若隐若现的锁骨正是自己靠着的地方,一缕黑发也像现在这样搭在这里,不过那时候被打湿了,极为诱惑地贴着他的皮肤蜿蜒而下。紫枢的脸腾的一红,难堪羞愧和一股冲动同时涌上心头。
紫枢原本抱着叶英腰的两只手松开一只,抬手摸了摸自己开始发烫的脸。前些日子堵着自己的荒唐事再次被剥了皮摆到自己面前,紫枢觉得有些受不了。她从叶英怀里坐起来,捂着脸没敢看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要往下走。
后劲大的桃花酿虽然没能让她思维迟滞,可是让她身体不怎么受控制。左一晃右一晃的导致左脚绊了右脚,重心一丢,直接就往旁边倒。房顶是斜的,她如果这么滚下去必定会摔个骨折。若是平时这种小意外根本就不能算意外,可现在不是,她根本没法儿顺利动作。心想糟了,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叶英。
叶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就虚抱着她在旁边小心护着,这下她要摔,直接一圈就将她圈进了怀里。估计是紧张过头了,用的力有些大,紫枢又太轻,这下两个人便跌坐到了屋脊上。叶英被撞得有些疼,而紫枢则木呆呆地环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身上,面色诡异地绯红,他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厉害。
而紫枢看着叶英的脸,脑子里那张美人图便和眼前的风景重合了。一步之遥与近在咫尺相比还是有极大的差距的,紫枢抬起手抚上了叶英的脸。那天她便想这么做了,从他的额头,到鲜红的梅花胎记,再是细长的眉,带些凌厉的眼角,然后是他的嘴唇,一一地用手抚过,让她的心乱了节拍。
叶英被紫枢看得不自在,更被她摸得不自在,脸上的温度慢慢地升高了,频率逐渐加快的呼吸也不由得放缓放轻――他很紧张。她的手停留在他的脸上,拇指轻触他的嘴角,极慢地来回摩挲,那掌心冰凉的温度更衬得脸颊温度的不寻常。叶英调息片刻,硬生生地将涌上来的热意消了下去,不过开口时嗓音还是有些沙哑低沉:“紫枢,别这样。”
紫枢的眸光闪了闪,然后暗了下去。她坐在叶英的腿上,能够与他平等地对视。她看见叶英目光的躲闪,将额头抵了过去:“阿英……”
“嗯?”磕碜了半天才回了一个语气词,叶英很想把她推开,可又舍不得,只由着她将鼻尖也凑了过来,他似乎眨眨眼就能与她睫毛相交。
紫枢犹豫地嗫嚅了两下,叹息般地说:“原来想行不轨之事的不是你,是我。”
热热的吐息喷在自己的嘴唇上,桃花酒的味道在鼻尖萦绕不散,叶英看到她的睫毛轻颤两下,唇上便是一片温软。耳畔似乎还回响着紫枢的那句话,叶英被震惊得脑子一片空白――好像做梦一样,应该说梦里都不会出现的场景竟然这样突兀地变成了现实。
紫枢吻得很生涩,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触他的双唇。她从来没有吻过别人,也没人教她怎么办,她的见多识广里并不包括需要打马赛克的部分。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样很舒服,她很喜欢,就这么做了。所以当叶英有所回应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耳根通红却顶着张面瘫冰块脸的叶大公子轻轻放开她,哑声问:“不喜欢?”紫枢舔了舔嘴唇,尝到了点西湖龙井的味道。她摇摇头:“喜欢。”
叶英看着她染着红晕的脸,牵起嘴角微笑了一下,凑上去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不轨之事,我也想行。”
紫枢微怔,随即笑了一声,再次贴了上去。或许还是有因果报应的吧,她失去的那些终究还是得到了补偿,终是遇到了一个能让她安心的归宿,让她收敛一些锋芒的鞘,她愿意为他放弃一切。除了他,她已一无所有。而她,是那么地爱他。
这天,所有的温柔缱绻都在唇间辗转碾磨,化进无边的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瞿塘定情
七十七
九月,瞿塘的天气仍是热得让人心烧得慌,烈日高悬在一丝云也没有的湛蓝天空中,还好两岸的崖壁高绝,距离又进,这才只留下一线酷晒之地,尽管如此,坐在岸边也是汗如雨下。叶英此刻就顶着紫枢编的一顶草帽,衣冠整齐地坐在岸上看她在江中游水。
他们是在最热的时候来到瞿塘峡的,因为她晕船,所以从巴陵过来一路坐的马车。两个人都被晒得不行,早上天蒙蒙亮就起来赶路,午时不到就找地方住下歇脚,到酉时后半太阳西斜了才又继续赶车,总之一天能用的时间随温度升高而逐渐减少,花了数倍的时间才到瞿塘峡。而游峡谷又怎么可能不坐船,到了夔门,紫枢一咬牙,大义凛然地先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