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长歌·裂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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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长歌·裂姝-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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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猛然抽出她身体里的刀,她惨叫一声,却仍奄奄一息地呼唤着莫忧。
  她的目光不曾离开莫忧,略带欣慰地笑着,直到她眼中的光彩尽逝,她都反复唤着一个名字。
  “伶儿,伶儿……”
  莫忧难以置信地呆住,她惊得就这样愣在了那里,忘了跑,忘了逃,只是那样呆愣地站着。眼泪如暗潮般汹涌而来,终于冲破眼眶的禁锢,绝了堤。
  原来,没有人在乎她的死活。
  娘离开了她,永远离开了她。而夫人,是楚钰伶的娘。她深望着自己,声声呼唤的,却是自己的女儿。
  那些面露凶光的人终于发现了她,朝她急急追来。莫忧这才反应过来,一抹眼泪又开始没命地跑。楚家府邸之大,他们自是没有她了解,但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毕竟是跑不过他们的。想到这里,莫忧忽然不想逃了,她又累又怕,绝望而自嘲地想着,做个堂堂楚家小姐也不错,虽然是借了别人的身份,虽然会死。
  忽然,南门外那个昏厥在地虚弱不堪的女童猛地跃现她的脑海,虚弱不堪的身躯如枯枝败叶般被人遗弃。她想起了南杏,想起了那个和她一样孤苦无依的孩子,于是顾不得南门在哪个方向,她又朝书房奔去。
  又是漆红柱青岩砖长廊,长得好似没有尽头,身后的叫喊愈发带着嗜血的兴奋,莫忧咬着嘴唇,口中咸腥一片,不敢稍稍慢下一丝一毫。
  无止尽的长廊终于到了头,莫忧被藏在尽头阴暗处的南杏猛地扯住步子。由于顿势太猛,她一个趔趄便往地上栽去。南杏上前扶着她,刚站稳,便拉着她就又开始奔逃起来。
  南杏藏在拐角阴暗处,身后的人都没发现她。
  可在穿过后院时莫忧万分不解,因为,南杏停了下来。莫忧清楚,虽然一时甩掉了那些人,但是只要没出楚府,她们总会被抓住。她想要催南杏快些逃命,南杏却急急地跑到后院的井口边。她不知道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还要喝水吗?!
  站在院中突兀的井口边,莫忧埋头看向井中。
  无月的夜色下,井水就像是黑色的墨汁,黑得让人发寒发颤。楚钰伶娇小的身子浸在这渗人的墨中,双手紧紧抱着木桶,仰着头看着她,眼中泛起的洪水淹不住惊恐。楚钰伶不敢哭出声,就那样仰头看着她,带着满满的乞求,深深的惧意,看着她。
  南杏一把将她从井边拉开,不让她再看。随后极快地脱下自己的鞋子,扔在井边,从头到尾未说一句解释的话。然后又拉着她向生路奔去。莫忧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被南杏从狗洞推了出去,随后她也跟着爬出了洞口。
  南杏脸色阴森,看着莫忧一脸泪痕呆滞的模样,喘息不止地怒瞪着她,切齿地将每个字咬得极为清晰,一字一句就这样锐利地穿刺进莫忧的耳朵。
  “哭什么!他们要找的是楚钰伶!该死的,本就是她!”
  夜空黑得好似井中的墨,浓得化不开,抹不去,沉沉的一片铺天盖地压下来,让人难寻出路。莫忧止住了哭,呆呆望向南杏,觉得眼前的人可怕极了!
  身后火光冲天,奔逃的步子伴着沉重的喘息,依稀还能听到身后楚家焚烧时屋宇崩离坍析的声音,火光照亮天际,声音隐隐约约,让莫忧不敢回头。南杏死死地掐着她的手,指甲陷进她的掌心,掐的她已经失去知觉。莫忧看着南杏跑在前面的身影,她披散的头发时不时的抽在自己脸上,她脚上的另一只鞋子也已经不知落在何处,步子却没有慢下丝毫。
  慌乱中,莫忧亦死死地掐着她,不敢再松开,亦不愿再松开。
  她们身后火光冲天,她们前路却黯然无光。
  那是属于她们的逃亡夜。
  大德十五年,芸姜国上下人心惶惶,同年十月,承帝宇文琨颁榜昭告天下:
  皇恩浩荡,羽岭夷定,邱水汤汤,芸姜繁盛,百姓安居乐业。昔宏骑将军楚允,有负皇恩,于黎州、青徐、广临屯兵十万,西联钺殷,欲撼大德之社稷,置芸姜于水火,纵天帝仁德,难恕其咎。今于青徐生擒,允悍不降,就地诛之。芸姜繁盛,千秋不止。
  皇榜一出,人们无不对承帝歌功颂德,仿佛他先前的残暴不曾有过。
  百姓总是安于当下,而当下的芸姜,役事终消,举国欢腾。
  莫忧庆幸,井水切骨浸肤的阴寒并没有折磨楚钰伶太久,她甚至没有熬到天亮,就连同那只鞋子被发现,正在营中历练的楚朝文也没能逃过此劫。
  直至多年后,人们闲话完当年战功赫赫的宏骑将军后,都会以同一句话来结尾:任他叱咤朝野又怎样,终究还不是逃不过一夜之间满门尽灭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4·少不知愁 嬉数斑鸠

  第二天一大早,莫忧还没睡醒,就又被南杏提了起来。她极为恼火地把莫忧塞进轿子,自己也坐了进来。经这么一折腾,莫忧没了睡意,一路上开始自顾自地撩起帘子看风景。
  七年前离开烨城时,莫忧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再回这里。这里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只有无尽的冷漠。烨城以其繁盛闻名天下,可这里对于莫忧而言,只剩冷漠,就如七年前的那夜,夫人临死前带着的笑意一般。
  可即便是这样,莫忧也坚信自己照样能活得很好。
  一直到她们到烨城两个月后,莫忧的脚伤才完全好起来。养伤的时候,日子过得最为闲适,除了南杏老是让莫忧把她找来的那些诗集词本看完。《清风卷》《皓月集》,还有些花啊水啊的卷章,美其名曰,修身养性。莫忧撇撇嘴,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她没事就吃点点心,有机会就听霖姐唱曲儿,霖姐弹得一手好琵琶,可是勾了好多富贵闲人的魂儿;她也会拄着拐杖出门逛逛,当年楚家本意遮丑,从不向外人提及有她这样一个私生女,如今反过来倒让她捡个便宜,现今烨城中根本无人知道曾今有她的存在。
  莫忧跛着脚撞上一人,赔了不是就到手了几天的第二个荷包。待那人发现荷包不见了想追时,莫忧又躲在一辆马车后躲过一劫。总之,她还是比较幸运的。
  有时南杏也会陪她逛街市,但她更多的时候是待在月满楼里寻下一个苦主捞银子,毕竟,衣食住行她们极少亏待自己,而不管做什么,银子都是少不了的。
  月满楼是烨城最大的酒楼,美酒佳酿、玉食粉糕自然是别处比不得的,而它最大的特色却不是这些。月满楼极大,一楼是供客人吃食听曲的,大堂正中的莲花柱台上,霖姐兴致来了,便上去奏几首。不似其他风尘之地,月满楼的只有寥寥几个歌女,姿色绝佳但都只是唱歌给客人助兴,而霖姐,是月满楼楼主杜月麟的妻子。二楼设有雅座,每一间都隔开来,间内摆设淡雅,亦不缺素兰香草,可供客人饮茶谈天时观赏之用。
  如此好去处,自然不乏富贵人士,而在这愁攘的皇城中,不少王公贵族也愿意在这里寻觅一片清净之所。看上那里的当然不止王宫贵族,还有莫忧和南杏。只因往来月满楼的宾客中,顺手摸来的汗巾,都是上呈料子。
  不过因为脚伤的缘故,莫忧一直都游手好闲地四处耍乐,去有钱人出没的地方找银子这事一直都是南杏在忙。
  脚伤好后,当南杏第八次带莫忧去月满楼时,她坐在凳子第八次怀疑地问:“你是把知州府的金窟掏空了么?”
  这里不是普通酒楼,,来一次可得花不少银子。
  南杏看也没看她一眼,自顾地点了菜,第八次答道:“你若不喜欢,下次不带你来便是。”
  “喜欢!喜欢!”莫忧忙答道,就怕她真的说到做到。莫忧心里明白,南杏是因为知道自己喜欢月满楼的东西,所以才常带她来。
  霖姐在远处看见莫忧朝着南杏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笑着朝她们走来,还一边问:“不知道莫小姐今天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啊?”
  莫忧转头想了想,思索得甚为仔细:“我也不知道,霖姐,谁让你这里的东西都太好吃了。”
  霖姐摇头笑看着她,南杏清冷的面容也展露一丝笑意。莫忧微恼,明明是她夸别人,自己倒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霖姐走过来在她们身边坐下,在等着上菜的当口和她们闲聊起来。都是些杂琐事儿,三人却聊得投机。比如月满楼的厨子又想出了新花样,今后莫忧更有口福了;楼中的歌女玉珍和善禾昨天因为客人打赏的玉簪子吵了一架,到今天还没和对方说一句话;还有天帝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才到,街市上已经开始有卖河灯的摊子了。
  霖姐本叫林霖,不过因着其泼洒不拘小节的性子,来月满楼的客人无论老少都称她一声霖姐。莫忧和霖姐极聊得来,但细说起来还是南杏先认识她的。这两个月来,就连莫忧都快成这里的常客了,更别说南杏,又因为难得都是女子,一来二去,她们也就越聊越投缘了。
  不过,她们明着对霖姐说是来烨城寻亲,暗着就在烨城四处,包括月满楼广寻金主。
  三人说的兴起,莫忧更是因为霖姐的笑话呵呵笑趴在桌上。
  这时,有一女子迈着清浅的步子踏上大堂正中的莲花台。渐渐地,些微喧闹的大堂沉静下来。那个叫玉珍的女子着一身浅粉罗裙,衬得面容娇柔,宛若桃花。只见她抚着琴轻婉地唱起歌,曲调却不堪明朗:
  少时不知愁,青梅嬉数斑鸠。
  云追月,月含羞,千家同啁啾。
  东风和。玉面绫罗两相看,情开两岸。
  若许群芳傲然冬,桃李共春红。
  顾盼从何忧,长听一叶清秋。
  莺歌语,语不休,莫叹锁深幽。
  咫尺尽。素手细挑灯花瘦,蓦然凉透。
  道是无悔终成痴,一夜盼白头。
  …………
  歌声迂回婉转,浅吟低唱,听得让人有些晃神。
  莫忧记得,这还是青徐传唱开来的曲子,因为曾几何时,她不止一次听过。
  一夜盼白头。娘的歌声好似在她耳畔响起,一夜盼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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