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离河岸越来越远。也离他们……越来越远……而我的心,也越来越不安……
想当初下山时,了无牵挂。一身的洒脱,视他们如棋子。随时可用他们性命,可是如今离开,却是百万的牵挂,心中难安。
我到底何时能复活?真是急死我了。
怀幽在雪夜中静静撑船,纷飞的雪花飘落在湖面上,静静地消失在无声的河水之中,我遥望京都的方向,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小舟船头的一盏白灯,幽幽照亮前面的方向,怀幽成了这个宁静世界里,唯一陪伴我的人。
忽的,静谧之中传来了马蹄声,“啪啪啪啪”那马蹄声非常地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抹白影忽而穿破黑暗而出,我立时欣喜起身,但看到的,却不是泗海的雪发,而是一头长长的,如同黑狐长尾的黑发……
那一刻,我怔立在船上,他……居然没死!
他说让别人杀我……原来如此……
这一切,是他安排的。
他高于我,如果不是从上而下,剑是不会刺到他的心脏的,完全可以避开他的要害,他至多只是流血重伤。
他紧紧抱住我,只是为了封锁我的行动,好让巫溪雪可以杀我!他想和我死一次,让自己心安,也向泗海复仇……
孤煌少司,你的心,是多么地挣扎和矛盾。
他疾驰在风雪中,轻盈的雪花因为他的飞奔而变得狂乱,乱舞在他身周。他像是走得匆忙,长发散乱,只着白色内衣,身上,仅仅披了一件斗篷,白衣的左侧已经开始渗血,鲜红的血在飘雪之中,像是一朵刺目的艳丽的玫瑰,绽放在他的白衣之上。
怀幽听见了马蹄声,也朝岸边看去,当看到孤煌少司的脸庞,他立时怔住了身体,小舟就此静静地停顿在了水面之上。
忽然,孤煌少司从马身上失重跌落,滚落在了地上,一直滚到岸边,无法起身。
怀幽愤怒地,全身轻颤地看着他,他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墨发垂脸,如同追我而来的凶神恶鬼!
“把小玉……留下……”吃力的话语从他墨发下吐出,他一手按在伤口上,一手缓缓抬起,直直指向怀幽。
“你居然没死!”怀幽拿起橹槁,护在身前,在河中狠狠看他,“我不会把心玉给你的!”
“哼……”轻笑在岸边响起,他趔趄地走了过来,踏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身体在风雪中摇曳,他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却还要来抢我的尸身!
他,真是疯了!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变,态!孤煌少司,你怎能如此霸道?如此疯狂?连我的尸身也要抢回身边?!你真的着魔了吗?!
“最讨厌不自量力的人偏偏还要做出英勇的姿态……咳!”明明气若游丝,他还是努力支撑身体,一步,一步朝我靠近,冰冷的河水已经没过他的伤口,他无力地抬起手,朝我伸来,“你以为你能阻止我吗……哼……我只是……懒得杀你!”他伤重地吐出最后一个字后,趔趄向前,险些跌入河中,墨发在他的身周飘荡开来,他依然执着地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够了!”忽然,泗海的厉喝从岸边而来,我欣喜地看上河岸,飘扬的雪发,立时映入眼帘。
“哥,你真让我恶心!连心玉的尸体你也要吗!”泗海狠狠地注视河中的孤煌少司,狭长的冷眸之中,是深深的恨与痛苦。他依然一身白衣黑鞋,站立在积雪的岸边,双手插入袍袖,雪发在他红唇边飞扬。我可以感觉到,他尚未恢复。此时的他,只不过比孤煌少司好一些。
第四十七章 寂寞的妖狐兄弟
孤煌少司给泗海解穴了?应该是的。他封住泗海的脉门是为不让他再来救我。
他在泗海的话音中没有转身,依然趔趄地站在冰水之中:“哼……你不让我恶心吗……上了你的嫂子……我的女人……你更恶心……咳咳……”
“这件事,我跟你道过谦了!”孤煌泗海闭眸深深呼吸,然后缓缓睁开,哀伤痛苦地看着静立在河中的孤煌少司,“哥……我知道我错了……你把什么都给了我,我却抢走了你最爱的女人,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我没有阻止你杀心玉……”
“所以你就去和她一起跳崖吗?!”孤煌少司在河水中愤然转身,“哗啦哗啦”地大步跑回河边一把揪住孤煌泗海的衣领,“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那么自私!我是最爱你的哥哥啊!泗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孤煌少司揪住泗海的衣领嘶声力竭地大喊,终于脱力地在泗海的身前缓缓滑落,“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甚至你想要小玉……我也给了你……但是……你怎么可以跟她一起求死……我恨……不是恨你抢走了小玉……是恨你们抛下了我……你们是死了……那我呢……我失去了一切!我失去了一切!你知不知道……泗海……小玉没了……你也没了……你们……就那么不愿……跟我一起吗……”哽咽的低语让我也默默地垂下脸,不知为何,我忽然不恨他了,心里,只有阵阵的痛。
孤煌泗海静静地立在河边。脸上渐渐失去了神情,呆滞空洞地站在风雪之中,宛如一具空壳的木偶。
“我本来……没想杀她……我想让她也做我的女人……这样……至少我感觉……我和你……是公平的……我们谁都没有得到她……但是……她却告诉我……她爱上了你!呵……呵呵……”孤煌少司揪住泗海的衣衫,一点,一点地爬上泗海一动不动的身体,缓缓站起,虚弱地靠在泗海的肩膀上。身上。手上的鲜血,也染满了泗海雪白的衣衫,“这不公平……泗海……真的不公平……我不想一个人……不想被你们排除在外……那样真的……太寂寞了……不如死……了……现在……小玉死了……又变得公平了……我恨你……你也可以恨我了……相互怨恨……也比……我一人在世上的好……”
孤煌少司支离破碎的话音。最终消失在了飘雪之中,让我心中梗痛,此生,我们一直在相爱相杀。彼此伤害,为什么我们的爱……会让我们这样痛苦……
泗海一手环过他的身体。脸上没有半丝神情地抱起了他,伫立在河边,静静地朝我的方向看来。他似乎已经看不到我的存在,但是。那份感觉,让他很快找到了我的位置,我的视线与他相触。他露出了淡淡的安心的微笑,这个微笑。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
一阵风烈的狂风卷起纷飞的雪花,遮住他苍白容颜的同时,也推动了我们的小舟,怀幽立刻匆匆撑船,急急远离。
泗海抱着少司一直静静地立在岸边凝视着我,目送我的离去,他的雪发和少司的黑发,一起在风雪中飞扬,如同相依相偎立在岸边的黑狐与白狐,他们的狐尾,在风雪中飘向同一个方向。他们的身影在飘雪之中渐渐消失,又像是被风雪慢慢吹散,彻底卷走了这对在人间伤痕累累的妖狐。
他们的痛,是我带来的,所以,应该由我来终结……
不仅仅是他们的,还有怀幽,瑾崋,凝霜他们的……
小舟在风雪中顺流而下,怀幽一直撑着船,送我去狐仙山。渴了喝点河水,饿了吃点干粮,我一直看着他,他却不知,累了他会靠在船边,静静凝视我在花瓣中的容颜,眼泪再次润湿他的双眸,他匆匆擦了擦,起身继续撑船。
茫茫大雪,万籁俱寂,空山鸟尽,人迹罕见。时间似是凝滞,世界静地只有轻轻的流水声。
巫月从未有过这样罕见的春雪,像是冬天又回来了……
两天后,我们的小舟到了狐仙山下,未上山,我已经感觉到山中的生灵,在默默等待。
山里的动物一只,又一只跑到了岸边,静静地看着怀幽把我的身体轻轻背出了小舟,他背着我的尸体一步,一步开始上山,山路积雪,举步艰难,可是,他依然坚持地,一步,一步背我上山,我的心口贴着他的后背,丝丝暖意跨越了肉身传递到了我的灵魂。
怀幽……谢谢……
我飘在他的身旁静静看着他,他是宫内的御前,从未做过体力活,身体娇贵孱弱,但他依然用自己单薄文弱的身体背我上山,手指在风雪中冻地发了紫,双脚在积雪中慢慢麻木。
他不吃不喝,不停不歇地一直背我上山,宛如深怕自己停下便再也无法起来……
山中的动物们一直静静跟在他的身后,护我们前行。若是怀幽滑跤了,小鹿会跑上来撑住他向前倒落的身体,若是怀幽冻僵的脚无法抬起,小兔们会在围在他的腿边,用身体帮他暖脚。
怀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依然背着我,在动物们的围绕中,继续前行……
我看向越来越近的神庙,我知道,是流芳在帮他,在怀幽要摔倒时,是流芳让小鹿撑住了他的身体,当怀幽的脚麻木时,是流芳让小兔们为他暖脚,流芳在迎接我回家,在护佑怀幽前行……
“丁玲——丁玲——”清澈的铃声随风而来,雪,不知何时停了,空气之中,渐渐有了春的暖意,柔柔的阳光从阴云之间而下,洒落在神庙的上方,给古旧的神庙镀上了一岑金光。
怀幽已经站在了神庙之下,他温柔地看向小动物们:“谢谢……”
小动物们纷纷离去,他背起我踏上阳光洒满的台阶。
春天,真的到了。
我仰脸看去,流芳的丝丝银发正在阳光中幽幽飞扬,流芳,我回来了……
第四十八章 至死不渝
神庙,一如往常地安静,轻悠的铃声在宁静的阳光中响起,“丁玲——丁玲——”在这里,一切是安静的,连时间,也像是悠然品茶的老人,怡然自得……
如同归家的感觉让我瞬间心变得安宁。
怀幽背着我跨过那高高的神庙门槛,那一刻,暖风倏然而来,扬起了怀幽的丝丝长发,他一时怔立在门前,呆呆地看着阳光照射下的,狐仙大人。
我亦站在他的身旁,看着流芳,流芳就站在他的身边,微笑地看着他,目露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