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闻知我回来,带着我那没有血缘的妹妹韩嫣迎出后院,来至前庭。人未见到,笑声先送了进来。
“情儿啊,你可回来了。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可想死三娘了。”迈进门槛儿的身影,正是我那精明厉害的三娘邬君梅。在她身后,跟着我的妹妹韩嫣。几年不见,已然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佼好的容貌像极了三娘。
“咦,情儿啊,你怎么穿成这个模样?”看见我身上装束的三娘,皱起了她那对描添的很是细致的弯眉,有些夸张的惊讶道。
“哦,三娘。我这是为了路上方便,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才换了装束,让三娘见笑了。”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你一个女人家,穿着身男人的衣服,总是有些不太好看。让别人知道了,总是要说三道四的。”三娘做足了一个长辈应有的模样,见到小辈犯了错,足是要不忘提醒指教一番,这一向都是三娘的作风。
我淡淡微笑,未置可否。
韩嫣从她娘身后站出来,满是欢快的走向我,亲亲热热的唤了声:“姐姐。”跟着绕着我转了一圈儿,冲着三娘反驳道:“不会呀,娘。我倒是觉的姐姐这么穿,好看的不得了。这个样子,走在大街上,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呢。”掩着嘴巴,吃吃的笑着。
三娘白了她一眼,笑骂道:“就你会看,你姐姐这样的美人儿,穿什么不好看?你当是你这丑丫头吗,穿着华服也没有个美人儿的样子。”
“娘,瞧你说的,女儿真的就那么不堪吗?”韩嫣嘟着嘴,娇嗔道。跟着回过头来,扯着我的手臂,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撒娇道:“姐姐,我真的很难看吗?”
我忍着笑,点着头,故意拿出老成稳重的声音,说道:“嗯,还真不是普通的难看。小丫头,你这么丑,可找不到婆家喽。”
韩嫣有些惊讶我会这么说,贴着我的身体微微一怔。三娘在那边已经仰着头,大笑开了。我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韩嫣这才反应过来,红着小脸儿,轻捶了下我的肩膀,娇嗔道:“不跟你们说了,尽会拿人家开心。”扭了头,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我和三娘相互对望了一眼,收住余笑,坐到她的身旁。刚想找个由头聊聊,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是大小姐回来了吗?”脆生生的嗓音,保养的很好,一如昨日般的清灵。闻声,我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四娘!”我站起身,迎向门口出现的窈窕身影。
爹爹娶的这三名妾室当中,若论头脑精明、处事圆滑的当属三娘邬君梅。商贾世家出身的她,自小便耳濡目染,想不学会都难。
而要说到容貌娇美动人,最会撒娇哄爹爹开心的,则是四娘花艳芳。她是爹爹从妓妨里花钱赎来的歌妓,身材娇小玲珑的她,有着一身的绝佳舞技和百听不厌的好歌喉。
不同于三娘,从未生养过的她,三十四岁的年纪,保养的很是好。外表上看,不过似同二十四五岁,如同我一般年纪的姐妹。
三娘总是笑着开玩笑说她:“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娇精,就是不见老。”四娘的保养之术,倒是真的有一绝。
我和四娘又寒喧了一阵,借口去看病重的二娘,离了前庭。
第十八章 二娘
一如信中所提的那样,二娘病的很重。昔日里秀丽佼好的面容,已经憔悴不堪。灰白的颜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长上一旬,整个人俨然已似五旬妇人。佝偻的身形,只是走着几步路,都觉显困难。间歇着响起的咳嗽声,残喘无力,似乎她的肺腑早已经被掏空了一样。
见到我的面,黯淡无神的目光,绽出一丝光彩来。颤抖着那双骨瘦如柴的手,捂住逸出口的哽咽,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我微自叹息,扯过衣袖,试着她脸上的泪,温言道:“二娘,是情儿的错。情儿应该早些来看望你的。”
尽管,早在多年前,我便告诉自已,有很多的人和事,都要学会放下。仇恨不能带给我快乐,所能给于我的只能是更多的痛苦。我也曾经以为,我真的做到了。只是,此刻,在见到二娘的这一刻,我才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并没有真真正正的将他们抛逐出去。
爹爹死后,韩府里的三位姨娘里,三娘精明强干,加之还有一个女儿,当家主事的人非她莫属。四娘很会拢络人心,交友也甚广,和三娘的关系看起来也不错,在府里的地位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有二娘,老实本分,又不懂得察颜观色。平日里,又不不喜欢和三娘四娘多亲近。加之,在府里头也没有多少的人缘。如此一来,她的处境可想而知了。
对于二娘的处境,扪心自问,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那些没有被我完全忘记的痕迹,却要我将之忽略。二娘似乎也懂得我的心,与我不约而同的,不再去提那件事。
只是,不去提,并不代表着那件事没有发生过。这十几年里,二娘抑郁难欢,一直活在愧疚和懊悔里。往事的阴影,让她昼夜不安。心魔将她折磨的日渐憔悴,病痛也随之而来,一齐磨噬掉她本是大好的青春岁月。
二娘缓缓诉说着她的悔恨,哀求着我的原谅。
看着面容枯稿的她和那脸上纵横的泪水,我的心早已经软了。心中所剩的记恨也随之消散,轻覆着她瘦弱骨柴的手背,淡笑着点着头:“二娘,不要再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她的那些罪孽,受了这么多年的良心谴责,已经足够了。
“情儿,谢谢你。二娘那样对你,你还能原谅我。二娘真的是,真的是——”二娘再度哽咽的难以言语。
我亦有些哀痛的看着她低头垂泪,任过往的记忆将我淹没。
那一年,我六岁,爹爹纳了两房小妾,加上生意上繁忙,便很少再去二娘那里。我见二娘很是可怜,便时常的去她那里玩耍,逗她开心。
一次,我穿着奶娘给我新制的衣裳,高高兴兴的去看二娘。刚进了院门,就看见二娘站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手里捧着一个刚从树下挖出来的瓷罐子。见到我来,笑着冲我招手。让我过去看她的宝贝。
我满是好奇的走了过去,看着她从罐子里头掏出一个脏的不成样子的荷包。二娘扯开那个荷包,很小声的告诉我,荷包里面睡着的是她的孩子,让我看看他漂不漂亮。
当时我年纪还小,哪里知道这荷包里装的是二娘那小产掉的胎儿血块儿。口无遮拦的说:“二娘,你是不是眼花了,这不就是只脏掉了的荷包吗,哪里会有什么孩子呢?”
二娘听见我这么说,突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发着疯的抓着我直摇晃着,瞪大了眼睛,狠狠的冲我吼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的孩子。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被她的表情吓的‘哇哇’大哭。二娘一听见我哭了,这才恢复了些理智,哄着我让我别哭,说带着我去吃好吃的。
我一个小孩子,就算再懂事,也终归还是个孩子,又哪里会去多想。收了眼泪,跟着二娘去吃糕点。
也就是在那一天,二娘在糕点里下了毒药。好在我命大,没有死。也从此,不再去她那里。
很久很久后,我才知道。二娘的小产,并不单单只是一个意外,是出于爹爹的手笔。事实的真正原因是,二娘的身体先天有心疾,不适合生养孩子。为了不央及到她的性命,爹爹才不得已才让大夫开了个打胎的方子,将胎儿打掉。
而二娘却误会了爹爹的用意,以为爹爹是心疼我,才会把孩子拿掉。一时没办法理解,这才受了些刺激,精神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尽管后来爹爹向她做了解释,而她的病情也开始好转。只是,心里仍然有些心结无法全数打开。而那一天,正好赶上胎儿的一周年忌日,二娘精神有些混乱,见到了我,便把全数的伤痛发泄在了我的身上。而我也自此,不再对二娘怀有感情。多年来,一直对她刺伤了我小小心灵的所为无法释怀。
而二娘,也在以后爹爹急欲从三娘四娘那里得到骨血的举动中明白,爹爹真识的心意。而当时,乍闻她怀有身孕的惊喜,也并非是虚情假意。相对的,她对爹爹的误会,也就不言自解了。
当然,对于爹爹想要让姨娘为韩家添枝散叶的真识目地,却是只有我一个人清楚。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为了更加好的保护我。
只可惜,事于愿违。除了韩嫣,我那没有血亲的妹妹,三位姨娘并没有再替爹爹添上一儿半女。不过,这已经算是达到了爹爹的目地了.
二娘得到了我的原谅,安心的靠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眉宇间的愁容也舒展开来,像是搬开了心头压了很久巨石,轻松的微笑着。枯黄的脸上,也有了些光彩。
我见到这样的她,竟然不自觉的也感到了欣慰。安慰她要好好养病,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呢。
二娘过的并不好,病成这个样子,身边连个侍候的婢女都没有。身上本就没有多少钱,又因为送信给我,最值钱的几样手饰,也都用来背着三娘,偷偷收买了府里的下人了。
二娘虽然没有跟我说这些,我却很是清楚。今时,我既然已经回来了,断然不会再让她受这样的苦楚。吩咐了两个婢女,到她房里侍候着。
三娘也没有拦着我,直说是她考虑不周,让二娘受了苦。我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只是对二娘的身体更加的用心。
也许是二娘久病无医,身子早就坏掉了。又或是得到了我的原谅,终于解了心结,所有的心思都已解了了。就在我回去的第五天夜里,溘然长逝。
第十九章 侠者
二娘的死,让我感有些难过。毕竟,她曾经像母亲一样照顾过我。虽说,时间很是短暂,又发生了后来的事,让我一度对她无法谅解。只是,这样的记恨,已经随着岁月的推移,慢慢的变淡。直到再见她的那一刻,完完全全的消